15、山中夜雪,月下心魂
老天有自己的意思。它不许雪停,雪就一直下着。 玄峣站累了,也在床上坐下来,双手紧张地交叉在一块儿,不时用余光偷看寒鸦的神情。 他瞧不出寒鸦的心思,却如同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面孔一般,忍不住端详起那优美清冷的眉眼,和在大冷天显得有些淡漠的双唇。 ……他怀孕这么辛苦,无论如何我也得照顾他…… 玄峣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服自己,脱下身上的外袍,多此一举地往寒鸦的披肩上又盖了一层。 寒鸦没敢看他,只是用手指拉紧玄峣的袍子。果然还是冷的。 “……你披着吧,我不怕冷。” 玄峣嘴硬道。然后在这简陋的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这恐怕是上古某位仙人在雪山中修筑的闲居,用度一应俱全,甚至还给玄峣翻出了两包清香的茶叶。 临时下榻过此处的人应不在少数,谁放的也不得而知。玄峣烧开了一锅雪水,洗干净杯子,随随便便地煮了一锅茶,又毫不讲究地将茶水倒在杯子里。从杯中渐渐冒出了很香的风味。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寒鸦。 “……喝么?” 寒鸦接过杯子。 “……谢谢。” 杯子是烫的,温在手里,让寒鸦觉得有些安慰。 玄峣眺望了一会儿窗外的天候,雪依然很大,瞧着不很乐观。 “……今晚恐怕要睡在这里了。” “……抱歉。” “……不想听你道歉啊。被你害的,我现在每分每秒都在回忆自己犯过的傻,忽视的那些再浅显不过的端倪。你笃定我是个傻子,才让你有信心同我若无其事地相处。感觉被你彻头彻尾地小瞧了,真让人不爽。” 寒鸦低头,微微一笑。 玄峣又问:“这么冷的天,我的小侄儿没事么?” “……他好着呢。” “让、让我瞧瞧……” 玄峣被寒鸦嫌弃惯了,怕寒鸦又拒绝,简直是硬着头皮回到床边,小心地摸寒鸦藏在披肩里的肚子。 这回寒鸦没再把他推开。胎儿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伯伯的手,莫名地动了起来。 “……嗯……” “……摸起来比看上去要大呢。你是不是快生了?” “不晓得……可能还有几个月……” 端赖这天气够冷,他这样动手动脚,才没有引起龙胎和寒鸦的yin欲。玄峣暗暗高兴,大着胆子把寒鸦搂在怀里。 ——一个男儿,原本何须畏首畏尾?实在是他心里有复杂而多重的愧疚,有对自己过去的,有对寒鸦的,有对他们先前牢不可破的兄弟关系的。 这样一来,兄弟再也没得做了。但要立即做情人,二人心里都有几分奇怪的别扭。——那么多年处过来了,哪儿能说改就改呢? 然而,寒鸦并未避开玄峣的怀抱,只是握着那杯茶,稍显不安地垂着眼睛,呼吸玄峣身上龙蛇混杂的气息,明明很熟悉,却有些陌生而让他羞怯。 “……别再躲我了。”玄峣小声说,“要对我好,就明着对我好。你对我好,我很高兴……” “……嗯。” 寒鸦的眼前一阵模糊。 “……你回去将和妻子的事妥善了结吧……”寒鸦低声道,“……我是不会跑的……但那一段若未真正结束,还在你心里留着,让你痛苦,那么咱们谁也不会真正开心……” “……就知道你介意这个……” “……我介意得不得了,不要和有妇之夫有什么牵扯……” “唉……”玄峣长叹,“……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 他将头埋在寒鸦的肩膀上,竟然不知不觉地流起泪来。这些年积压在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大雪的夜里,终于可以尽情倾倒而出。 玄峣流泪时反倒异常安静,要不是袍子上星星点点地浸湿,寒鸦险些不能发觉。 “……别看。”玄峣说,“别看我。” 寒鸦转身,将他微微发抖的半身抱在自己的胸前。 玄峣被他抱着,靠在那温润的胸膛和柔软的肚子上,仿佛能够听到小侄儿和寒鸦的两份心跳,心里舒服多了。 泪水流了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 二人不知不觉,先后睡了过去。 山中夜雪,皑皑如被。披盖这苍凉的小屋,和两个孤单的身影。 朦胧之间,天已放晴。 …… “……最近给二哥写信,都收不到回信呢。” 碧煜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不咸不淡地抱怨。 姐夫说他快要生了,不许他再下床,以免忽然宫缩,倒在地上起不来。姐夫真有些小题大做,起不来让世子抱起来,不就完事了? 他的肚子几乎看不出,人也没怎么变重。不明所以的人只会以为他吃得有点儿胖。几枚卵而已,可不就是这样的么?碧煜躺在床上没事做,又cao心起师父的现况。 ……差不多有一年半了吧?师父还没生么?真担忧师父的身子…… 他想要打听师父的情形,就只能透过二哥,偷偷地问。去了几封信,都不见二哥回复。最后先回信给他的,反倒是jiejie长公主。 “……你哥哥忙着和海龙女王分手的事,每天烦得脚不沾地,没有空理你那些。你的孩子也还没有出生。等过两个月,他心情平复了,你再sao扰他吧。” 也算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消息。碧煜暗暗叹息,死心塌地地躺了回去。 其实玄峣最近几乎不住天庭,凡是给他的信,都送到寒鸦那儿去。 寒鸦一见碧煜的署名,大致猜得出里面要说什么,统一放到一块儿,等玄峣回来的时候再给他。 从雪山归来以后,寒鸦虽然还是一个人呆着,却觉得比过去平静多了。可能是身子愈加放松的缘故,近日龙胎也越发活跃。 ……是这龙胎折腾我,乃至于yin欲不止,还是我的身子现在不自觉有了期待,产生了欲望,让龙胎跟着高兴起来了呢?真是不得而知啊…… 寒鸦解开袍子,倚在榻上,暗暗安慰起自己。 “……呃……嗯……” 身子特别敏感,一不留神xiele许多。他疲倦地躺着,无奈地望着自己满手的蜜液,慢慢将手擦干净。 ……别这样……别这么期待…… 心里总是忐忑。 玄峣人虽然不在,但隔三岔五就要宫人送些什么衣服袍子、好茶好酒过来。遇到珍贵的古籍宝剑,也往这儿递。弄得寒鸦一愣一愣的。 衣服大多是精致柔韧的丝袍,织女们费心做的新款式,织得很厚实,比一般的袍子耐磨,又不失美丽的光泽。颜色、质地,都合寒鸦平日的喜好。还有少部分宜于孕后期穿的宽松衣裳。 寒鸦望着这些礼物,虽然苦笑,心中也隐隐觉得温暖。 ……谁要他送这么多东西,像个暴发户家的二世祖似的,什么心思也瞒不住,落到别人口中,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他这装模做样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正如他担心的那样。忙分手的二帝子成天吩咐这些,流言早在宫人之间传开。 “……他们二人一定有点什么!” “……他们不本来就是朋友吗?我们的酒,一直都是往瀑布那边送的。还奇怪寒先生怎么酒量如此惊人。后来才听大哥说,喝酒的根本不是寒先生,是二帝子。叫我们一定要挑好酒送过去。” “……你会送朋友酒,可你会给朋友做衣服穿吗?连浑身的尺寸都知道!” “……啊,我想起来了,二帝zigong里有一套白衣服,怎么看都不像他自己的,那应该是寒先生的吧?衣服都丢到人家寝殿里了,发生过什么还用说么?” “……难不成寒先生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四帝子的,是二帝子不愿传到东海那边去,为了保护寒先生,拿四帝子打掩护?” “……听上去很合理欸!” 流言一发不可收拾,越传越邪乎。好在这些宫廷艳话,终是限于天庭之内,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寒鸦懒得理,玄峣更不稀罕解释。 唯独长公主,听了许多闲话,越来越好奇,悄悄拉着弟弟问: “……喂,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好上的?他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跟我,总可以说实话了吧?” 玄峣莫名其妙。 “有什么实话可说啊?就是一直以来讲的那样。要是我的孩子,有可能怀个快两年吗?……我到现在还没真正碰过他呢!便宜都给阿煜那小子占了去。” 长公主一挑眉毛:“哎呀,老是忘了你是蛇。” “麻烦还是请高贵的长公主记一下吧,这家里不是只有你们龙的,还有我一根凄惨的蛇之独苗。” 玄峣一提这事,就觉得父亲可真能干。白龙上皇那代,想生龙都生不出几条,到父亲这里,生条蛇反而稀罕了。 长公主被他哄得很开心,但她的熊熊八卦之心,还未能满足。 “……所以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你和弟妹分手之前好上的?” “没有。我不是说了吗?到现在还没真正碰过他。” “那就是他安慰了你分手痛苦的心喽?” “唉,别问了。”玄峣脸一红,“以后自然告诉你。” “我对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呢!”长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原地转起了圈圈,“搞定阿煜那个小yin种,不是难事,把你这个傻子变得这么会哄人,还会害羞,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好想见见,啧啧,好想见见。” 玄峣自己的旧事还没收拾好呢,以jiejie为首,大家都关心他的下一段八卦去了。这天庭的仙人只想听八卦,让他好生无奈。 这样忙了一阵,玄峣终于觉得可以给过去划个句号。伤感之余,不愿自己老是唉声叹气的,做个优柔寡断的没用男人。 他对未来,可是有了新的盼望。 玄峣深吸一口气,洗了个澡,又往瀑布那边去了。 寒鸦给他开门。 月光下,二人一里一外,相对而立,望着彼此。 “……能吻你吗?”玄峣问。 “……能。” 于是玄峣上前,轻轻捧起寒鸦的面颊,将双唇温柔地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