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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 第40节

    第六十二章 名单上的心思

    张简离开书院之后,便坐轿去了一趟府衙,与陈府尊见了一面。

    两个人见面的气氛非常融洽,陈府尊仿佛不知道张县尊先去了一趟甘泉书院,而张县尊也仿佛没有去过甘泉书院一般,这一对上下级之间交谈甚欢,在府衙的书房里足足聊了小半个时辰,张县尊才起身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提前认识,是许久未见的至交好友。

    张县尊离开府衙之后,又回了县衙,开始接手江都县衙的差事。

    现在,江都县衙正在清理抄没的粮商家产,以及暂时代替粮商的作用,由官府出面,在江都的各个粮行,按照市价售粮,从而保证江都城稳定。

    但是官府是不能做生意的,因为裁判不能下场参赛。

    因此,江都县衙做粮食生意只是暂时的,江都府空缺出来的粮食市场,需要有另外一批人过来填补,接手江都市场。

    或者说,分掉这块蛋糕。

    江都府是个富庶之地,虽然只有一府之地,但是也算得上是一块肥rou,更重要的是,马员外等江都粮商的老家虽然在江都,但是他们的辐射范围却在整个京畿,任何人吃下这个空缺,都可以过几个肥年。

    事实上,马家等粮商刚倒下没几天,外地的粮商就开始进入江都城,有些聪明一些的,已经在开铺子卖粮了。

    不过城里那些被官府抄没的粮铺,有天然的区位优势,这些外地粮商涌进江都,一时半会之间也很难把江都的粮食市场吃下去。

    而新任的张县尊到任江都之后,先是在江都城里走了一圈,然后把江都城里所有被粮行抄没封存的粮铺走了一遍,在短短三天之后,他就弄出了一份名单,送到了江都府衙。

    江都府衙的书房里,张简张县尊把手里的名单递了上去,然后看向陈府尊,微微低头道:“府尊,江都的粮商被抄没的家产还有铺面,抄家所得大部分上缴户部了,但是这些粮铺的铺面户部却带不走,一时半会之间也没有办法变卖,下官跟户部来江都抄家的几个官员商量过了,他们同意把这些粮铺留在江都,由我们江都官府处理。”

    听到张简这番话,陈府尊抬头看了这位年轻的县尊一眼,心里暗自冷笑。

    当初户部的官员态度非常强硬,一定要把江都粮商的所有产业统统收缴国库,包括这些粮商的房产,田产以及铺面,江都府衙也跟户部的人沟通过,但是一直迟迟没有结果。

    江都距离京城太近,可不是什么皇权触及不到的地方,因此陈府尊也不能与户部的人硬来,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而这位张县尊,刚到江都才多久?

    他几句话,便从户部手里,把粮商的粮铺给要了下来!

    张简说完这番话之后,顿了顿,继续说道:“府尊,如今江都大粮商之中,有大半都被朝廷抄家,城里的粮食售卖,是我们县衙在负责,但是这样毕竟不是办法,下官的意思是,由官府出面遴选一批义商,由我们江都官府发牌,许他们在江都售粮,并且可以把原先江都粮商的粮铺或租或卖给他们,让他们在江都经营。”

    说到这里,张县令顿了顿,继续说道:“府尊您在江都时间长,也亲历了前不久粮商勾联涨价的事情,有官府出面来招商,就可以限制这些新入江都的粮商,防止他们再一次坐地起价,哄抬粮食价格。”

    陈府尊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张简把计划说完,等到张县尊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陈裕才从他手里接过这份名单,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抬头看了看张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张县令刚到江都,就开始为江都百姓办事,这自然是好事情,不过既然户部把这些粮商的粮铺交给了我们江都官府,这些铺面,是不是应该由府衙来分配?”

    “这个自然。”

    张简似乎预料到了陈府尊这句话,他笑着说道:“府尊您是咱们江都的首宪,江都的事情自然由府尊安排,下官今日来见府尊,便是为了向府尊禀报此事,拟订的粮商名单,也只是给府尊一个建议,如果府尊不采纳,便由府衙来做这件事,我们县衙便不再过问此事了。”

    说到这里,张县令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粮商的铺面,府衙现在就可以派人接收,下官刚到江都,县衙能少点事情,下官也能轻松一些。”

    见张简这么好说话,陈府尊有些诧异,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打开了张简递上来的那份“招商名单”,大致扫了一眼之后,便觉得其中几个人名有些眼熟。

    但是……他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抱着谨慎的心理,陈府尊将这个名单叠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桌面上,然后抬头看了张简一眼,缓缓说道:“这江都城是县衙的辖地,城里发生了事情,县衙也不能完全丢给府里来办,这样罢,你这份名单先放在本官这里,本官考量两天,再给张县令答复。”

    张简立刻低头道:“下官遵命。”

    “不打扰府尊办公,下官告辞了。”

    张简立刻就要躬身告辞。

    陈裕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然后淡淡的说道:“张县令刚到江都,本来本官不应该给你什么差事,但是眼见县试还有几个月时间就要开始了,你们县衙要办好县试,我们府衙也会好好办好府试。”

    陈裕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张县令第一次做父母官,可能不太清楚,这江都若是多出一两个进士,你我二人就算是教化有功,且不说吏部考铨册会不会记上一笔,为国家多出几个人才,也是好事情。”

    张简立刻点头道:“府尊吩咐,下官记下了。”

    “下官第一次出任地方,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多多向府尊请教。”

    “好说。”

    陈府尊微微一笑:“咱们同府为官,互相扶持就是。”

    两个人说完话,张县令便告辞离开,陈府尊很给面子,亲自把张简送到了书房门口,等到张县令走远之后,陈裕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取出那个名单又看了一遍。

    这份名单上,大概写了七八个粮商的名字。

    本来,这种事情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这份名单上,有两个人姓杨。

    陈府尊盯着这个名单看了许久,然后伸手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老杜。”

    书房门口,陈裕的家仆连忙跑了进来,对着陈裕恭敬低头:“老爷您吩咐。”

    “把这份名单抄录一份。”

    陈裕指了指这份名单,缓缓说道:“然后送到京城里去,让京城那边查一查,这些商人都是什么背景。”

    第六十三章 浅走个后门

    三天之后,陈府尊便很痛快的答应了张县尊的请求,并且同意按照张县令的名单引进粮商。

    这些粮商大多都是京城的商人,实力雄厚而且不缺粮食,粮铺的事情办妥之后,这些粮商又跟江都县衙签立了约书,承诺按市价售粮,不管碰到什么事情,粮价在一个月之内涨幅不得超过五成,五成以上就要与官府商量,不得私行涨价。

    这等于是从根子上解决了江都的粮价问题。

    当然了,不得不说的是,这份约书虽然看起来很有用,但是真碰到什么大灾大难,或者是碰到大乱,到了卖方市场的时候,这份与官府签订的约书就会变得狗屁不是,一点作用也不会有。

    但不管怎么说,这份约书很漂亮。

    最起码当江都官府把这件事上禀朝廷的时候,不管是府衙还是县衙,面子上都是光烫的。

    至于这份约书到底会有什么效果,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隐患,陈府尊最多干四年就走了,张县尊说不定一任三年都干不满,最多也就是在江都干个三年,将来的事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反正现在,京城那边对于江都的利益分配满意,他们这两个江都城的地方官也能在江都粮商的事情上对朝廷有个交代,江都城有了新的粮商,粮价很快会降下来,民生稳定,三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不管是朝廷的事情,还是府衙县衙的事情,都跟现在的沈某人没有什么关系,是他伸出头也够不到的事。

    现在的沈毅能做的事情就是专心备考,迎接洪德五年的江都县试,府试,然后去建康京城,参加院试,拿到秀才功名。

    拿到了秀才功名,就意味着有了身份,有了考举人,考进士的资格。

    即便不继续考学,一个秀才的身份也能让他在江都好过许多,不用像现在这样,面对范东成都要缩头缩脑的。

    说起范东成。

    上一次沈毅送陆小姐回来的事情在甘泉书院传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回书院的范东成,还特意回了一趟甘泉书院,想要寻沈毅的麻烦,不过沈某人现在不是在秦先生那里背书,就是在陆院长那里写策论,范东成也没有找对沈毅动手的机会。

    因为范东成的威胁,沈毅又在书院里老实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去城里闲逛。

    毕竟现在的他,无权无势,要是被范东成派人堵在什么地方打一顿,他还真没有什么应对的法门。

    这天,沈毅刚完成了陆安世交代的作业,正在陆院长书房里规规矩矩的聆听陆夫子“训导”,对于陆安世的教导,沈毅还是很用心的。

    要知道,这位陆夫子,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整个江都乃至于江左,都非常出名的大儒,江左名门之中,不知道多少豪贵之家想把自己家的后生拜入陆先生门下而不得其门,沈毅现在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是能常常“白嫖”陆安世的课程,十分难得。

    一个进士老爷,手把手的教学啊!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这个时代几乎最顶级的教育资源,后世什么学区房都没办法比拟!

    陆安世很有耐心的指出沈毅策论之中的一些错漏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一一用毛笔批注,批注完了之后,陆老头看向沈毅,缓缓说道:“你现在的策论,比起先前的要老练许多了,按照现在的水平,县试的时候只要不犯什么致命的错漏,不犯什么忌讳,过县试做个童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

    陆安世看向沈毅,缓缓的说道:“但是考学这东西,没有人可以完全说得准,我也不能说你十成十可以通过县试。”

    陆夫子把批注过的策论递在了沈毅面前,又说道:“你闲来无事,多写几篇策论,不管是县试还是后面的府试院试,都是用得着的。”

    沈毅恭谨低头受教,对着陆老头诚心诚意的拱手道:“多谢先生教诲。”

    他看了一眼陆安世,笑着说道:“现在学生无功无名,不好给先生丢脸,等哪天乡试中了,厚着脸皮也要拜入先生门下,做先生的弟子。”

    陆安世看了看沈毅,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开口道:“等你中了举人,可以再来书院找我。”

    沈毅把自己的策论“模拟卷”收在了袖子里,然后笑着看向陆安世,开口道:“先生,您先前交代学生的事情,学生已经替您办好了。”

    陆夫子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啊?”

    “先生您忘了?”

    沈毅提醒道:“您先前担心陆师妹被范东成蒙骗,您让我想个法子,防止陆师妹与范东成亲近。”

    沈毅挤了挤眼睛,开口道:“如今事情学生已经给您办好了,陆师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看上范东成了。”

    “范东成把整个江都的胭脂铺都搬来也没有用。”

    这段时间里,沈毅虽然没有怎么再去江都城,也没有再跟陆小姐约会,但是他在自己的学舍里,偶尔也会弄出一些新鲜的吃食,或者说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送给陆姑娘。

    如今两个人虽然没有到男欢女爱的地步,但是最起码已经算是知交好友的关系了。

    在接触的过程中,沈毅会有意无意提起陈清的事情。

    陈清一案,范东成是绝对的主谋,此时陆姑娘对范东成的厌恶感,已经快要拉满了。

    陆夫子与女儿住在一个院子里,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一些陆姑娘的变化,听到沈毅这番话,他也知道沈毅没有说谎,这位江左大儒合上了已经翻开的书卷,看向沈毅,淡淡的说道:“提起这件事,是有什么事情要老夫去办?”

    “不敢不敢。”

    沈毅连忙摇头,对陆安世陪了个笑脸,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先生,是这样的,学生家里有一个弟弟。”

    沈七郎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道:“学生与他自小一起相依为命,分开之后颇为不舍,正好他在私塾读书也有了不错的底子,因此学生想让他也到书院来读书……”

    陆夫子皱眉,看向沈毅。

    沈七郎满脸严肃,竖起三根手指,开口道:“舍弟聪慧远胜学生,自小立志于学,一定不会丢了书院的脸面!”

    陆安世这才低眉,将目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书卷上。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

    “沈恒,今年十二岁。”

    沈毅小心翼翼的看向陆院长,心里有些忐忑,担心陆夫子不会给自己走这个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