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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穆星与白艳刚结束了南京之行,给蔡部长拜过年,两人本打算往北京去游玩一趟,顺便去参观一下协和医学院,同二哥一起回家过年。然而经过一月底上海的惨案,日军进犯北京的传言甚嚣尘上,顾虑再三,两人还是没有北上,只能打道回府。 临近新年,虽然硝烟未散,但大街小巷渐渐地还是挂上了红灯笼,新年市场也应时而生,搭上红棚子,一连串地在街上铺开。棚子里做买卖的人个个笑逐颜开,脸蛋儿都让红棚子映出血色。细雪窸窸窣窣地跳进棚子里,红白相应,却也喜人。不通世事的娃娃在雪地里闹着,把些个响炮乱扔,一时滚进过路人的脚下,叫人吓了一跳,看着孩童稚嫩的笑脸,又说不出重话来。 宋幼丞的书局早早放了假,离年三十还有好几天,穆星便迫不及待地请白艳住进了穆园,帮衬着两位太太置办年货,打点给诸位亲戚的礼物、家仆的过年钱。诸般事务打理清楚,二十九这天,一家人照例回到了桐花老屋。 到了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在老屋大堂刚坐下,白艳首先便奉了香茶到奶奶面前,接着伯父伯母,父亲母亲也一一奉上,穆夫人一时没忍住落下泪来,手也到底是接过了茶。 白艳红着脸也红着眼,对众人说:“奶奶,伯父伯母…爸,妈,大哥,二哥。你们是阿璇的亲人,往后,便也是我的亲人,我一定同阿璇一起孝顺你们,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说罢,她看穆星一眼,两人齐齐跪下磕了头。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笑呵呵地着人将两人扶起,拉过白艳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以后,咱们阿璇也算托付给你了,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老话常说,姻缘前定,‘有缘千里也相投,对面无缘不偶’,如今缘分叫你们相知相遇,往后的相亲相守,却只看你们自己如何对待了。” 白艳自然点头应承,又转向一旁的穆夫人二人:“爸,妈。” 摆摆手,穆夫人一边擦泪一边说:“我和你…爸,也没什么说的,你们以后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穆益谦也道:“阿璇向来脾性跳脱,舒晚你是沉稳的性子,以后还得你多管着她。她若欺负了你,或是你管不住,便来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教训她。” 不等白艳答应,穆星已哼起来:“爸!您这话说的,我哪里舍得欺负舒晚呢!疼她还…” 闻言白艳忙暗暗扯了穆星一下,红着脸答应:“爸,我知道了。” 敬完茶,一家人收拾着准备往祠堂去祭祖,老夫人突然叫过穆星,将一把钥匙交给了她:“这是负雪的嫁妆箱钥匙,如今便交给你了。” 穆星当然知道姑妈有一只嫁妆箱,是当年爷爷还在世时亲自为她打的,只为装一些最珍贵的压箱宝给姑妈。想及此前听闻的关于姑妈的那些事,穆星不由皱起眉:“嫁妆箱?奶奶你怎么会收着这个钥匙?” 奶奶摇了摇头:“这是当初负雪…快走的时候,交给我的。那只箱子就在她的房间里,这么多年,我从未打开过。我想,负雪她也更愿意由你打开吧…” 离上山祭祖还有一会儿,穆星拿上钥匙,悄悄带着白艳打开了姑妈的房间。 因为时常有人专门清扫,房间里很干净,画案上的笔架方砚,宣纸湖笔;花瓶里的长颈荷花、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架子床上半旧的青帐…一切都保持着原样,甚至空气里还隐隐闻得到姑妈最喜欢的荷花苦香。 走进房间,穆星没有直奔梳妆台下的箱子,而是在房间里转了转,白艳亦随着她。好一会儿,穆星才轻声笑道:“总感觉姑妈一会儿就会从院子里赶进来,骂我又调皮动她的画了。” 白艳看了看周围:“我依稀记得那年负雪夫人的画展上有一副油画,画的似乎是西式的闺房,我当时神往了很久。如今看来,却还是这样的房间更衬夫人。” “姑妈就是这样的,又中式,又西式。”终于走到了梳妆台前,穆星慢慢挪出脚架下的箱子,放到正屋的桌上。 手中钥匙重若千钧,深吸一口气,穆星打开了箱子。 “这是…一幅画?”白艳不太确定。 “还有一个信封。”穆星拿出画轴和信封,箱子中再无他物。 看看面前的两样东西,穆星突然有些紧张:“这应该算是,姑妈真正的遗物吧。应该先看哪个?” 白艳想了想,坚定道:“先看信封。” 深吸一口气,穆星打开了并未封口的信封。 “‘映天吾妻,见字如晤’…这,这是写给冯姑姑的?”小小地惊呼一声,穆星咬住唇,同白艳一起看了下去。 沉默地看完信,穆星与白艳谁都没有开口。 轻轻将信放回信封,穆星打开了画轴。 这是一副人物水墨画,画面正中以浓墨重彩的笔触描绘出了一套京剧中虞姬的扮相:黄底蓝滚边的斗篷,其上寥寥几笔勾勒出锦鸡刺绣,斗篷半撩,露出了内里的鱼鳞甲式云肩和佩剑。 但斗篷的束口束住的并非虞姬的脖颈。 “这是,百合花?”穆星有些不敢确定。 一朵色泽清雅的百合探出了衣襟,骄傲地盛开。 半响,穆星喃喃道:“黄底蓝边佩剑,这是虞姬的扮相,应当是冯姑姑吧…” 白艳沉默一会儿,才道:“阿璇,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八月份,咱们去祭拜姑姑的时候,曾遇上了冯家的那位角。后来咱们到姑姑坟上,正放了一束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