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页
越临:“还行。” 楚寒今点了点下巴:“太差我会睡不着。” “……”越临静了一会儿。 楚寒今这话多少有些看不起他。 他俩一起睡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能不知道楚寒今入睡的习惯? 门外传来一支轻缓柔软的歌谣,阿玉娘抱了小阿玉,坐门口哄睡,低声和小孩儿说话。 小阿玉咯咯咯地笑着,搂着她肩膀。 如此天伦之乐的场面,楚寒今轻轻叹了一声。 越临眉眼落下黯淡灯火,看他,“想起什么了?” 夜深,灯火暗了几重。 楚寒今记忆回到年幼时,母亲抱着他在溪水旁哼歌,夏天饿了就给他剥几颗莲子,清清爽爽的,十分合口。母亲声调清丽,唱歌好听,像鸟儿一样婉转动听,姨娘们没有不夸她的。 不过二十多年前那场仙魔之战,父亲母亲双双殒命,当时楚寒今还是个小孩儿,和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被送到荣枯道的庇护所挣扎长大。 从那以后,除了师兄他便是孤身一人,月照离宫冷冷清清,再也没有人为他哼过一支小曲。 楚寒今垂下眼睫,将灯油熄灭:“没事。” 农家舍不得多点香油,他也替人家节约。陷入黑暗时,听到越临道:“你以前入睡一直要我给你吹曲,《杂花生树》,就是我从那时候学的。” 声音低,但是很清晰。 楚寒今怔了一下。 这是之前春宴交友越临吹的那一支。 他是为自己学的? 似乎瞥见了楚寒今意外神色,越临嗤笑:“我最不喜欢你跟我见外。” “……” 楚寒今想问话,越临突然摁住他的肩,往下拍。 “有人来了。” 他声音警惕,沉沉的,将楚寒今的思绪全部拍散。 窗外传来长剑的啸声,混杂着凌乱的脚步。 黑暗中闪出一两片灯火,连绵扩大,变成一群火把。火把底下是一群穿着道袍的修士,佩戴者神武,急匆匆朝着这边走。 “是这里吗?”有人问。 另一个人说:“就是这儿没错!师弟到这儿失踪,只剩下一具尸体,肯定被这群为虎作伥的贱民害死了!” 那人吼:“来人!” 村舍门户洞开,但还有人没醒来。他一把火烧了柴门,在通天的火光中愤怒地叫喊:“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楚寒今听到阿玉娘和老头开门的声音。 “仙长!来了来了!” “仙爷!仙爷深夜到访,有什么指示?” 村民在村口聚拢。 楚寒今看这热闹的场面,思索,“还是幻境?” “应该是。” 越临靠着窗扉,垂眸看向人群聚集之处,眼底染着阴影。 楚寒今注意力被暴喝声吸引回去。 “三天前,我师弟到茯苓村刺探情报,说好下午便回,但到现在还没看见影子。说,是不是你们通风报信让那个魔头来抓他,好领赏?!” 村民哀声道:“哪有的事情呀,仙爷,我们哪里敢?” “不敢?!阴险狡诈的贱民,没一个好东西。向来撒谎成性,投机倒把,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你们帮那魔头为虎作伥,我师弟是好人,你们却害他惨死!好啊,好啊!杀人偿命,你们全都要给我师弟陪葬!” “我们真没抓!要是撒谎,你让一道雷劈死我!” 火光倒映着两方相对的脸。 一方怒气冲天,一方畏怯恐惧。 “不用雷劈,”修士恨声,“我现在就要你们血债血偿!”他一掌拍在地面,火光之中,地面出现一轮旋转的剑阵。 刀刀锋利,片片雪白。 伴着尖啸声,将剑尖对准了村庄里每一张村民的脸。 他们面目被照得明亮,满眼绝望。 “我们真没告发!” “不是我们告发的!仙长!” “噗呲——” “啊——” 锐利的长刀埋入血rou中。 锋利刀刃撕开了皮rou和骨骼。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娘……娘!啊啊啊啊啊娘……” “我不想死啊,啊啊——” 光影冲天,漫天溅起血影,将天际倒映成深红色。 阿玉抱着娘的尸体放声大哭,方才还闹着吃葱花饼,此刻被一剑捅穿后头栽倒在地,小小的身影伏着,再也没了动静。 …… 这是幻境。 这是幻境。 这是幻境。 在内心提醒自己三声,楚寒今才克制住内心的愤怒。 这血腥屠杀的场面简直为天理所不容。 修士杀完人就走。 满地的血,将鞋底沾湿,一步一个红色的血痕。 楚寒今回头,见越临悄然站在茅草屋,看看桌上的一只搪瓷碗,碗里装着凉了的油烙葱花饼。阿玉舍不得吃完,留了一片说明早起来下饭吃。 可是他和娘亲,爷爷,以及全村人,都死在了黎明来临前的昨夜。 下雪了。 一片一片落下来,覆盖了冰凉的尸体。 向来修士杀人,都是这般肆意妄为,连猪狗都赶尽杀绝。 雪絮飘落至越临漆黑的发梢,他眸子像熄灭的星辰,沉沉地看了看满地的死人,一言不发,走向不远处废弃的农神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