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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霜语的耳朵蓦然一热,但没有扭捏,身体前倾趴在了孙谚识的背上。 孙谚识背起谢霜语,走到房门前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方才滚到角落里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戒断酒瘾时他吃过这种药,是地西泮,主治焦虑症、失眠及各种功能性神经症等。这种药吃了以后副作用很大,可致嗜睡、头痛、运动失调等。 他没有揣摩、流连,立刻收回视线,背着谢霜语下了楼。 上了车,谢霜语再次表示歉意:“抱歉,其实我以为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想请你过来帮我买点药就行,但是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很多。” 孙谚识偏头看她一眼,应了一声“没事,应该的”,便再没吭声,也没问那瓶药是怎么回事。 其实当他推开房门看到谢霜语沉抑又无助地挨着床坐在地上,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无知无觉的模样时,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谢霜语半夜打电话给他可能不是因为脚受伤,她或许是在求救。 那个药瓶证实了他的猜测。 车里很安静,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时,谢霜语突然开口:“其实……” 孙谚识看她,她生硬地扬扬嘴角,继续道:“其实我有严重的焦虑症……” 眼角的余光看到绿灯亮起,孙谚识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继续开车,稍稍偏头,用寻常的态度问道:“看过医生了吗?” 见孙谚识神态坦然并无异色,有那么一瞬间谢霜语是想把心里话和盘托出的,但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她低声回答:“看过,原本一直控制得很好,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当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今天她鼓起勇气去了一个故地,想起了一些让她追悔莫及的往事。晚上睡着后,她便立刻跌入一个个久违的噩梦,循环往复。她从噩梦中遽然惊醒,感觉黑暗中有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口鼻,使她无法喘息,她好像被闷在一只巨大的塑料袋里,被濒死的恐惧所包裹。 她挣扎着起来找抽屉里的药,可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不小心撞倒了柜子,那个实木柜子重重砸向了她的脚。 她根本没感觉到疼,疯了似的抓住药瓶艰难地拿了一颗药塞进嘴里,然而一切并没有变好,耳畔有突然响起梦里那些令她惊恐至极的戏谑、责骂。 “你刚才经过的时候偷偷看我,不就是对我有意思吗,摸你一下怎么了?” “少在这里装清纯,听你们学校的人说你跟很多男的好过。” “大学毕业后要么回老家考公,要么回老家相亲嫁人。” “你连爸妈都不要了?养你有什么用?你这个赔钱货!” “你不喜欢我,当时又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婴儿尖利的啼哭声。 她用力捂住耳朵,想把这些声音屏蔽在外。可是根本没用,那些声音是从她脑子里发出来的。她太绝望了,疯狂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刻,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为他挺身而出的少年孙谚识,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促使她打出了那一通电话去求救。 当孙谚识微哑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钻进她的耳朵时,脑子里所有洪水猛兽一样的声音轰然褪去,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先给安排拍了个片子,幸运的是并没有骨折。医生给伤处固定了一下,让明天上午再做一个核磁共振,看看是不是韧带损伤。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谢霜语不打算再回家折腾一番,请护士帮忙找了一张急诊病房的病床躺着,又让孙谚识早点回家,说自己能行。 孙谚识自然不可能真就这么放心地回家,拿了条凳子坐在了病床边:“我不回去,你睡会儿吧。” 谢霜语没有拒绝,但一直睁眼躺着没有睡,原本秋波盈盈的美眸此刻只剩nongnong的疲倦。 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盯着孙谚识因为清瘦显得锋利的下颌线条,回想着对方高中时比现在柔和稚嫩许多的侧脸,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孙谚识感受到目光,依旧低头垂眸假装认真地看着手机,实际脑子里不断回忆着临出门前朗颂急切的模样。 可谢霜语的视线实在太过直接,而且逃避下去也终究不是办法,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他还是抬起头迎向了对方的视线。 谢霜语没有回避也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神情,反而很自然地笑了一下。 这样倒令孙谚识有些局促,他清了清喉咙,没话找话地问道:“睡不着吗?” 其实谢霜语是不敢睡,又怕被噩梦给困住,她没有解释,只说道:“消毒水味大,睡不着。” 孙谚识拧眉思忖,半晌才道:“要不我帮你问护士要个口罩?” 谢霜语忍俊不禁,心里又很感动,记忆当中的孙谚识就是这样,热忱、善良。其实她知道的,如果那天被猥亵的是班里任何一个女生,孙谚识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她在对方眼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但孙谚识却是她眼里特别的存在。 那天她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自己被男同学欺负了,她想回家,想转学。可是父母却责骂她:谁让你穿那么短的裙子?谁让你上赶着找男同学说话?我们辛辛苦苦赚钱让你上一中,是让你好好念书,不是让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打电话回家,自己收敛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