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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丢的小姐回侯府了 第4节

    见珍珠说了这些便有些吞吞吐吐的,李平儿不由有几分好奇,追问道:“还有呢?”

    珍珠眉头一转,忽然低声道:“小姐,珍珠一路不好说,却有件事情,是顶顶重要的,雪娥是老夫人身边的,怕是不敢和小姐说。我受了夫人的恩情,却不得不和小姐说道说道了。”

    李平儿眉头微皱,诚恳地握住了珍珠手,“jiejie是个稳重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珍珠引她坐到了亭子里,轻声道:“小姐本来是嫡女,头上是林妃娘娘,又有兄弟在身侧,旁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偏偏小姐您……不在府中长大,也没老夫人看顾着,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婚事上面只怕不如意。”

    李平儿看了她一眼,“这还远着呢,我没想那么多。”

    “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倘若嫁的不好,自然后面得受苦。我们虽是承恩侯府,可女儿就是那么几个,堪配什么公子,外头心里都有数。别的不提,就看这个院子,都不比其他姑娘的好。您的命苦啊,倘若真的有好郎君,怕是都得给府中其他的姑娘让路了……”珍珠甚至眼眶都红了几分。

    李平儿沉默了一刻,这才开口,“那依珍珠jiejie所见,我该如何?”

    珍珠顿了顿,面色微红,“若是小姐不嫌弃,遇到拿不定的事情,且来问问我。我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同小姐一衰俱衰,一荣俱荣。和雪娥不同,我是夫人派来的,没有旁的私心,只盼着小姐你更好。”

    李平儿没有接话。

    珍珠有几分慌张了,反手扣住了李平儿的手,“小姐,您还信不过我?这些日子您也瞧见了,我同巧云是不同的。日后您若是担心清水县里的事情,我便寻小厮替你写一封平安信回去,只要您肯同我一条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为小姐您在府中挣一个尖儿来。”

    李平儿叹了口气,挣开了她的手,“我同jiejie一路来,自是比旁人亲切,可jiejie却不肯和我交心啊。”

    珍珠脸色一红,瞧着李平儿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里有了主意。她是一路瞧见李平儿过来的,不过是个村里头来的姑娘,话都不敢说,又能懂多少?不免跪在地上,垂泪道:“珍珠有哪里做的不好的,还请小姐责罚。”

    “珍珠jiejie折煞我了,”李平儿的脸上没有变化,仍旧是那副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冰冰凉凉,“我这里庙小,供不起您这样的大佛。”

    “珍珠是一心为了您的。有道是忠言逆耳,小姐若是听不惯,便当作珍珠没说这番子话便是了,切莫赶珍珠走……”珍珠顿了顿,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噗通跪在了地上。

    李平儿摇摇头,原本在清河县里,巧云气急败坏指责自己,珍珠却晓得递红封,满以为珍珠是个聪明的。可现在看来,珍珠不止是聪明,还是聪明过头了。

    她既看不上自己,又想要拿捏自己,李平儿心中生了怨怼,她隐隐觉得这一府邸的人都是这个态度,只是如果让一个小丫鬟堂而皇之发作到自己身上,她却怎么也承受不来。

    李平儿心想,今天不赶走这个丫鬟,以后心里都会扎着刺!来了这个不长眼的,还跑得了第二个?她不顾那么许多,甩开她走到院中,问道:“母亲在哪里?”

    珍珠吓得脸色又青又白,追出去抓着她的袖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闹得动静大,雪娥远远瞧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平儿没有说开,只是回头看了珍珠一眼。

    雪娥冷眼瞧了珍珠一下,只见她惊慌失措,顿时明白了,哼道:“珍珠姑娘的规矩好大,竟扯着小姐的袖子不放。”

    珍珠手抖了抖,连忙松开了,“我只是担心小姐跑得太快了……”

    “小姐初来乍到,你就来这么一出?”雪娥眉头皱了皱,都是做丫鬟的,那些小心思谁不明白?怕是想要避开自己先压一头李平儿,被人家撕破脸了。

    珍珠也想不到李平儿会突然发难,她原本想着李平儿是个村里来的丫头,自己又见过她最窘迫的时候,拿捏她还不是手到擒来地事情。可还没等她使出伶俐手段,只恐吓了一下,李平儿竟然先闹了起来。

    这一刻,珍珠忽然想起了在清河县,林嬷嬷被迫请了李二壮一家的事情。

    这个姑娘是个有主意的。珍珠的心里冷了半截。

    “小姐,千错万错都是珍珠的错,您千万不要同夫人说,看再一路上是珍珠陪着您的份上,便饶了我这次吧!”

    雪娥哪里肯让她讨饶。两个大丫鬟,不把她踩下去了,自己还怎么上来?便冷声笑道:“珍珠jiejie好大的威风,怎么着,伺候小姐不是你的本分事,怎么还玩挟恩这出了。给太太知道了,还以为是月钱没给够呢。”

    李平儿也不打马虎眼,“我虽然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可珍珠jiejie吓我可不应该了。我上有长辈呵护,下有兄弟姊妹友爱,便是真有委屈,自然也当先禀明了父母才是。”

    雪娥顿时就明白了,这珍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借着小姐初来乍到压她一头,“我好不容易盼来了伺候咱们小姐,可珍珠姑娘倒是嫌弃起这份差事了呢,我这就去回了夫人,卡不撕烂你个小蹄子。”

    珍珠急了,也顾不得李平儿,只担心雪娥胡说,竟然跪下磕头如捣蒜,“小姐,是我错了……您饶我这次了,我万万不敢了啊!”

    “你到底是母亲身边出来的,今日闹大了,怕是惹了母亲伤心。”李平儿声音微冷,听上去清冽又充满了诱惑,“只是我这里留你不得了,我是村里头出来的,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会同母亲说,你舍不得姐妹,还想留在她身边。”

    珍珠僵硬着身子,浑身发冷。她和巧云她们不一样,夫人身边已经没了她的位置,即便回去了,又能如何?

    “乡下人家亲戚挨得近,这家打媳妇,那家一准听见。想来侯府高门大户,同乡下可不一样……”李平儿笑着看了雪娥一眼。

    雪娥心里直骂娘,恨不得撕了珍珠,连忙应了,“珍珠你也是,既然想着回夫人身边,直说便是了,怎么还哭上了。”

    李平儿看了不远处一眼,“雪娥jiejie,劳烦你带着她去吧。”

    珍珠吓得腿脚一软,就要往下跪,“小姐若是同夫人说了,我就要被爹娘带走嫁给鳏夫恶汉了……小姐,您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罢!”

    “混说什么!你这个小蹄子在小姐面前一口一个嫁人,真是要用针线缝住嘴巴!”雪娥拍了她一巴掌,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李平儿叹了口气。雪娥强拖着珍珠去寻夫人,悄悄说了来龙去脉。江文秀听了气得脸都红了,“原本瞧见是个好的,做事伶俐又稳重,谁晓得却是个黑心肝的。我的儿刚刚回来,她却存了这个心思……”

    李平儿叹了口气,“便是如此,我初来乍到,万万不能收她这样的丫头。”

    “是了!我这就同大嫂说清楚!”江文秀气冲冲地领着丫头婆子,带着珍珠去了别处,想来是留不得了。

    等李平儿回了院子,巧月又带了一个丫鬟过来,名唤琥珀,是家生子,年纪比珍珠小一些,“换了琥珀来伺候小姐。”

    李平儿想了想两人的名字,又问道:“珍珠和琥珀是一辈的吗?”

    “巧云和巧月是大丫头,琥珀和珍珠拿的是二等丫鬟的月银,”雪娥顿了顿,又补充道,“夫人怜爱年纪小的姑娘,平日难免松泛了些,让珍珠冲撞了小姐。”

    李平儿点点头,看着琥珀,心里却也有些酸涩,母亲为什么不派个大丫头来呢。一个二等丫头,事事还要压自己一头……唉,就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亲也不曾来安慰自己。也许大户人家就是这样,每个大丫头都有自己的事情吧

    李平儿自我安慰,就算是二等丫鬟,不也比县令夫人身边的丫头机灵多了?再说了,江文秀也是派了嬷嬷和巧云来找自己的,多少年了,她还坚持着,慈母之心,她应当感念。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呢,李平儿心里有些酸,她同江文秀眉眼生得不太像,只是既然她和名叫“璇姐儿”的姐妹生得相似,想来是像了父亲或者其他亲人。

    “小姐,您在想什么?”

    李平儿散开的愁丝被这一问打破了,她笑了笑,“那jiejie到了我这里,拿的银子想来不如老夫人身边多了。”

    雪娥坦荡荡地奉承,“能来小姐身边是咱的福气,说起来我原本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还是托了小姐的福做了大丫头呢。”

    李平儿脸上却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小牙齿,“雪娥jiejie懂得真多,那往后jiejie会一直跟着我吗?”

    “哪里当得小姐一句夸,自然会一直跟着伺候小姐的。”雪娥回了这句话,忽然心思就清明了起来。是了,她以后回不到老夫人身边了,就算回去了,还能捞着大丫头的位置不成?如今李平儿身边就只有自己和琥珀两个大丫头……

    雪娥瞧了琥珀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要好好表现表现才行,“如今府中小姐的月银是二十两一个月,胭脂水粉和衣裳都是一季一做,过两日便会有裁缝上来为小姐做冬衣。丫鬟的月银是府里发放的,每月月中去取来便是。老夫人那儿是初一十五一定要去请安的,大家去的勤快,老夫人也高兴。公子们都在外院,平日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上。小姐们有女学要去上,学琴学画都在那里,也不是每个都学的,还是要夫人和小姐您商量着来。”

    “今晚如何安排?”

    这雪娥倒是不知道,因着夫人还没有派人来传话。

    但是琥珀跟在江文秀身边,自然熟悉这些。她看到雪娥这样殷勤,又想起刚刚李平儿的话,心里也动了争强好胜的念头,连忙站出来说道:“如果没有意外,晚上等老爷回来,应该是家宴,小姐的同胞兄弟六公子会来,六公子如今在书院里读书,夫子一向夸赞。”

    哦,这就是说要往这里夸了。

    雪娥不甘示弱,“若是小姐有心意,不如先备一份礼。”

    琥珀顿了顿,她自然知道要备礼,可如果夫人没有准备……岂不是惹了难看,她可不敢头一个提醒这个。

    李平儿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也不知道我要备什么礼,麻烦雪娥jiejie替我周详。”

    雪娥似乎也意识到这该是夫人筹备的,缩了缩肩膀,“小姐初来乍到,一切自有夫人cao持,不如小姐去问问夫人。”

    李平儿叹了口气,看着琥珀和雪娥似乎有所避讳,借口整理屋子便离开了。她站在院子里,心里也有几分疑惑,难道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相处?

    似乎隔阂太多了些。

    她打小生得好,比别的小姑娘都讨喜,杨氏和李二壮自把她捡了回来,就比村里头别的孩子带的娇贵,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出门摘了个果儿都只留着给她吃。

    李平儿小时候调皮和大房的孙子打架,李二壮的母亲拉偏架,又是疼孙子又是嫌弃李平儿是捡来的,就骂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捡来的坏东西。

    李二壮也不说话,拎着侄子往凳子上一放,啪啪打着屁股。他块头大,发起浑来屋子里的人都发怵,老太太还想说他几句,李二壮就发浑了,“这是我亲女儿,我自己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句,娘你要是作践她就是作践我。”

    杨氏把她抱的紧紧的,一直小声喊娘的乖宝。

    那时候李平儿就知道了,自己是捡来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更加懂事,不再闹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还会给家里帮着做事情。

    直等到后来杨氏生了虎子,家里吃的不太好,李平儿心想不能占了虎子的吃食,抱着小包裹要跟着村里的大姑娘一起去城里头做小丫鬟攒钱,这才被李二壮狠狠打了一顿。

    被打了她心里委屈,气不过半夜在外头学狗叫,一声狗叫,满村子的狗跟着叫,吵得家家户户睡不着。李二壮知道了也不骂她,还夸她学得像,给她削一个竹笛子,一吹就引着满村的狗儿叫。

    后来虎子也像是她小时候一样调皮,猫嫌狗憎的年纪,可叫她怎么都觉得好。邻居都说读书人有出息,就算考不上秀才,认识几个字也比泥腿子强。她就暗暗下定决心,闹着要去城里头学一门手艺,想供虎子读几年书。

    可手艺还没学成呢,如今的生活却是天翻地覆。虎子如今也能读书了,家里的日子也过的好了……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挣不到那红封里的钱呢,这该是好事情。

    李平儿看了看手上的金镯子,要是这个能带回去给杨氏,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杨氏只有一根鎏金的铜簪子,还是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李家给的聘礼。杨氏只有逢年过节才敢戴出来,十分珍重,还说之后要留给李平儿当嫁妆。

    要是能看到这个实实在在的金镯子,别提上面的繁美花纹了,只怕杨氏晚晚都要睡不着觉,不是担心有人偷了,就是担心磕着碰着了,决计不敢戴在手上,说不定还会藏在床底下。

    她忽然就落下眼泪来了。

    她好想要回到清河县里去,这里富丽堂皇,但却有人看不起自己,有人想要压着自己,有人瞒着自己,没有一个和自己真正亲近的。

    但她可能回不去了。李平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金镯子,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恐惧和悲伤。她试着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对娘还不够了解,我对她好,她也会对我好。我们都还是第一次见呢……我不是坏人,我虽然出身乡野,但是养父母并没有教坏我,礼仪和学识上不如意,但是我努力一些,也能补回来。”

    李平儿抹了眼泪,试图平静下来,“我以孝心侍奉双亲,想来爹娘都会明白我的,也许会让我回清河县看看……”

    李平儿忍住了哭腔,却摘了这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放在了桌子上。她心里松快许多,又看了看远处的荷塘,萧瑟秋风小,残枝败叶间,桂花开得富贵堂皇又喜庆,似乎两个天地一般。

    第5章

    待晚间见了李平儿,承恩侯林蔚之和长子林质慎俱是大吃一惊,“萱姐儿倒是和林妃娘娘生得极像。”

    李平儿隐约知道林妃娘娘指的就是林璇儿,自己与jiejie生得相似,也是长情。

    林蔚之看了江文秀一眼,眼眶微红了几分,“到底是我林府的缘分。”

    “jiejie年少入宫,许多年不见了……”林质慎叹了口气,“如今找回了meimei,她也不能看一看,可惜。”

    江文秀也叹了口气,“你jiejie不容易,为了你cao心许多。”

    李平儿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隐隐明白林妃在宫中的生活可能不太如意,但到底还是给了林府许多荣耀。

    “萱姐儿生得……似乎更活泼一些,”江文秀凝视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到底还是少年人呢,都生得好看。”

    琥珀拿了江文秀替自己准备的绣品递给李平儿。李平儿看了看,虽然是荷包腰带,却绣工精巧,颜色清隽,是难得的绣工。她轻声道:“劳烦娘替我准备这些了,之后我学会了刺绣,一定给爹娘和兄长再绣一个。”

    “只要心意到了,谁做的又何妨?”林质慎摇摇头,并不期待。自从他知道有个小妹流落乡间,便猜到不通女红不识诗书。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心中到底怅然若失。

    李平儿和林璇儿生得极像,甚至比林璇儿还好看几分。可京中贵女许多,这个被找回来的小妹什么都不会,哪有机会出头?只盼着和jiejie面容相似的这个小妹,能顺顺利利远嫁外地,有一桩相敬如宾的姻缘。

    林蔚之看着李平儿黑瘦许多,想来吃了很多苦,心中有些自责,开口道:“都看着作甚,先开饭吧。”

    李平儿松了口气,从方才的气氛中解脱出来,瞧着侍女布菜。她一下午因着珍珠,什么东西都没吃,这回实打实饿了。

    “是我高兴的忘了,萱姐儿下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江文秀叹了口气,亲自站起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尝尝这个梅酱酒糟鸭,皮脆rou嫩,酸甜可口。”

    李平儿道了谢,她的确是有些饿了。在村子里常常吃酸梅子耍,家里头偶尔也会拿豆腐皮冒充rou,上面浇一层自家做的梅子酱。

    但这梅酱酒糟鸭却和她从前吃过的完全不同。

    上面是色泽金黄的烤鸭皮,又脆又香。薄薄的一层鸭rou下面,是炸得酥脆的糯米,一口咬下去鸭油的香气铺面而来,又脆又香,配着梅子酱的酸甜,竟然一丝鸭子的腥味也没有。

    她吃了一口觉得好吃,看了过去。旁边的侍女心思灵动,连忙又给她夹了一块。

    李平儿两口又吃完了,心想,好吃是好吃,就是做的太精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