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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绮躺下了,却未阖眼,仍是呆呆望着他。 郗翰之不由轻叹一身,单手撑着微微起身,凑在她身侧,道:“我在旁守着,待你睡了,我便也睡。我心中挂念你,便想亲自照顾你,你不必多想。人人都是如此,夫妻之间也好,至亲之间也罢,总要相互照顾扶持,才能长长久久。” 这是他两辈子悟来的道理。 况且,上辈子她照顾他,这辈子本就该换他照顾她。只是这话,他不想说出来徒惹她伤心罢了。 阿绮若有所思地凝视他片刻,方觉困意再度袭来,沉沉睡去。 ☆、同眠 这一觉过去, 再醒来时,已至傍晚, 原本敞亮的屋中已蒙上一层昏黄温暖的朦胧暗影。 阿绮仰卧在榻上, 缓缓睁眼, 一时仍有些不习惯。 已有数月时间, 躺在床上时只能侧卧。 她眨了眨眼, 待五感恢复清明, 方察觉身边传来深重呼吸。 一边是闭目沉睡的女儿念念, 另一边则是始终面朝着她,睡着时也握着她手的夫君郗翰之。 屋外昏暗天光透入,将隔着内外室的屏风打出一道阴影,正落在他面上。 阿绮看得有些出神,不由伸出另一只手,顺着屏风方正的棱角落下的阴影轮廓, 在他脸上一点点抚摸。 如今她一看到他的模样, 便下意识想起梦境中的父亲, 和那个在梅岭看到的少年郎君。 她总觉得眼前的人,与前世的那一个已经不同了, 就如她自己,也不再是那时的她一般。 原本就已松动了许多的心, 似乎又更软了。 郗翰之虽疲惫不堪, 然素来警惕,不过片刻,便被面上细细软软的触感唤醒。 他睁开眼眸, 只觉眼底的酸胀干涩感消失了不少,待看清阿绮的模样,便伸手去握住她抚在自己面颊边的指尖,凑到唇边吻了下,又抬头望向一旁熟睡的念念,沙哑着嗓音道:“方才乳母已抱去喂过奶了,眼下不必担心饿着她了。” 两人一同转过身去望着一旁毫无知觉的女儿。 郗翰之凑近些,自身后轻轻搂住阿绮,靠在她耳畔亲吻,低道:“阿绮,咱们有了念念,定要让她有双亲百般呵护着长大,对吗?” 他终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他本是耐心等着阿绮回心转意,不敢有半点强迫的,可念念出生后不过数个时辰,他只觉自己心境又与从前不同了。 他幼年的时光里,从没有过父亲的关怀,自懂事后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事,也不过是自己甫出生时,因家贫而被父亲抛弃与水边。 没有父亲关怀的孩子,总是更易被旁人欺侮,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 这样的苦,他不愿让念念受一丝一毫。 可若阿绮仍执意要离开,他又如何忍心将念念从她身边夺走? 即便她离开后,有他在背后看顾着母女二人的生活,也无法阻挡旁人异样的目光与议论带去的种种伤害。 他只想将这世间最好的统统捧到她们母女二人面前。 他知道阿绮亦是从小没有双亲照顾,定明白其中的艰难。先前那样久,他也不敢提起此事,便是恐她以为,自己是拿孩子做筹码,胁她留下。 如今,女儿已出生,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阿绮眸光闪了闪,一时没说话,只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念念软软的肌肤。 念念仍闭着眼,挣出襁褓的一只小手却似又知觉,自然而然地握住母亲的一根小指头。 母女两个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奇异的牵绊连在一处,阿绮恍然又回到了念念还在她腹中时的感觉。 这是她怀胎十月,历尽痛苦才生下的孩子,不该如她一般,少了父母陪伴。 “郎君,我——” 她轻叹一声,话已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郗翰之等了半晌,终未等来想听的话,心底惆怅又失落。 可他也明白自己到底心急了,不能逼她,遂掩住眸中黯淡,若无其事地抚了抚她鬓发,柔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莫多想。” 阿绮心中不安,见他不追问,方松了口气,枕在枕上道:“郎君此番回来,当不能长留吧?” 虽说长安已攻下,可她也明白,战事尚未结束,稍不留神,便又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胡人再度赶回来。 提起前线的事,郗翰之面色稍肃,沉沉点头道:“不错,我趁羌人大溃败之时赶回来,目下仍在攻后秦余下的城池,虽已无阻碍,也得再赶去布防,才能挡住魏、凉。我昨夜回来,明日一早,便该走了。” 阿绮垂着头“唔”了声。 他这样急着走,显然当真是百忙之中才抽出这一点时间回来。路途遥远,定要日夜兼程地赶路,着实费神。 “既如此,郎君快起来好好用些饭吧,夜里睡足了,明日赶路才有精神。” 说着,她试着以手支撑,从床上起来。 郗翰之见她动作,忙一骨碌起身,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中,生怕她失了力气磕碰到:“你莫忙,我去叫人备饭。” 阿绮却伸手制止他,摇头道:“我睡了这样久,力气已恢复了大半,也该动一动了,不碍事的。” 她虽生产时有一阵没了力气,可也未难产,一切尚算顺利,只是疲乏了些,此刻已觉好了大半,只需仔细着不着凉不劳累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