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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第30节

    卫如流动了动手指。

    简言之见状不妙,迅速撤走自己压在卫如流肩上的手。

    卫如流松开手指:“我没杀人。”

    “重点是杀人吗,重点是动刀见血了!”

    卫如流又不说话了。

    简言之的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哀伤。

    他其实很想攥着卫如流的肩膀,狠狠逼问卫如流这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才会从风华无双名满帝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有些伤口看似已经结了痂,却不能摊开在阳光里。

    一旦摊开,就会发现结的痂只是薄薄一层,伤口随时都有可能触目惊心。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菜都要凉透了,快来吃饭吧。”简言之招呼道。

    第二十三章 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慕秋暂时压下了汇丰药材行的事情,没有走漏风声。

    一众管事怀着各种复杂心思,在天明时分齐聚明镜院。

    唯一能保持镇定的,大概只有已经成为心腹的陈管事了。

    白霜领了他们进屋坐着:“小姐还在歇着,请各位稍等片刻。”

    众人还能如何?

    自然只能继续等着。

    里屋,白霜口中“还在歇着”的慕秋已经梳好妆容,正在悬腕练字。

    慕雨在旁边坐立不安,瞧着慕秋悠哉悠哉的模样,她两只手撑在桌案上,俯身凑近慕秋:“我们要晾他们晾到什么时候?”

    字正好写到最后一笔,慕秋收了力度,看向慕雨,无奈道:“我晾的是他们,心急的倒变成了你。”

    慕雨绞着手帕,面颊飞了一抹薄红,被慕秋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么大的事情,有点儿紧张难耐了吗。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是经年管事,你这招对他们不好使,还容易让他们看轻了我们。”

    慕秋说:“我只是想趁机观察观察他们。”

    只倚仗陈管事一个人是不够的。

    给一个人握着太多东西,就是在考验他的忠诚和品性,而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她不想让陈管事面临这种考验局面,所以她需要再从这些管事里选出一个人,分走陈管事手头的一部分差事。

    陈管事应该猜出了她的想法,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还给她写了一张名单,在名单里举荐了四个他觉得有能力又对慕家忠心耿耿的人。

    慕秋看过他写的名单。

    四个管事都没做过假账,从每年的盈利来看,能力都很不错。其中一个姓周的管事,正是前段时间被农户打了一顿的粮店掌柜。

    为了安抚陈管事,表示对陈管事的信任,慕秋打算就从这四个管事里挑人。

    慕雨还是猜不透慕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瓜,但不想让慕秋觉得自己沉不住气,慕雨抓起昨天没看完的游记,努力盯着纸面,可惜白纸上的黑字都不过脑。

    捱着捱着,直到外面都添了两次茶水,一位管事终于坐不住,仗着和陈管事的关系还可以找上陈管事,旁敲侧击,

    “老陈,近些日子,我铺子里实在是忙得走不开,你说……二小姐怎么还没出来啊,莫不是在给我们下马威?”

    陈管事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什么下马威不下马威的,二小姐对我们严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再说了,你有什么事情能比二小姐的召见更重要?”

    问话的管事被他骂得脸色有些黑。这老陈以前的资历远不如他,去了扬州一趟搭上了二小姐,现在还给他摆起谱来了。

    恰在此时,珠帘拨动时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在室内响起。

    身披苍青色薄袄的慕秋自屏风后缓步绕出。

    她的目光从众管事身上一一掠过,将他们的神情全部纳入眼里,这才在主位落座。

    慕雨不是这次的主角,她略慢了慕秋几步,才从里屋走出来,坐在慕秋右手边。

    两人落座,陈管事连忙起身。

    这些天里他已经见识过二小姐的才智和手段,对二小姐早已是心服口服,现如今是二小姐第一次见各种管事,正是要好好立威的时候,陈管事作为心腹,自然不会拖慕秋的后腿。

    瞧见陈管事站了起来,伤势未完全痊愈的周管事第二个站了起来,颇为识趣,也很有眼力。

    其他管事已经落于人后,失去了表忠心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不站起来。

    只是少顷,一众管事纷纷起身,垂手等待慕秋示下。

    慕秋不急着说话,端起放在桌案上的天青色茶盏。

    掀开茶盖,热气伴着敬亭绿雪这种茶叶特有的清香蒸腾而上。

    她用杯盖缓缓拨弄茶面:“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趁机认认大家。”

    “这段时间有不少管事都给我递了牌子,说想来明镜院给我请安,我都给推了。”

    听到这,那些没递过牌子的管事心下一凛,暗叫不妙。

    这种事情吧,递过牌子的不能说就是对慕秋恭敬,但没递过牌子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就是没把她这个主家放在心上了。

    而能做这么多年管事的,又有几个是愣头青?

    一时之间,场中气氛格外死寂,不少管事想抬头观察慕秋此时的神情,又不敢抬起头直视她,生怕自己错上加错。

    慕秋抿了口茶水,入喉回甘,她轻笑着道:“我在各位管事面前只是晚辈,各位管事莫要这般拘谨,都坐下吧。”

    众人这才坐下,开始一一给慕秋请安。

    慕秋趁机把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对上,牢牢记在心里。

    其他管事向慕秋请安时,慕秋都没开口说什么话,只是淡淡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在周管事过来行礼时,慕秋的态度温和不少,询问起他的伤势如何。

    周管事是个面容清减、身形削瘦的中年男人,他的回话恭敬又不失亲近:“回二小姐的话,二小姐给我们请的大夫医术高超,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铺子里的小二也都开始当差了。”

    事实上,周管事觉得自己这一身伤受得真是好啊!

    要不是受了伤,他怎么能这么快入了小姐的眼。

    现在小姐刚回府,身边没多少可用的人,得了小姐的看重,傻子都知道会有多少好处。

    用一顿打换一个相当光明的前途,周管事作为商人,知道这笔生意划算得不能再划算。

    慕秋唇角微微一弯:“没什么大碍就好。”

    在所有人都请过安后,慕秋猛地撂下了一直捧在掌心里的茶盏。

    茶盏瓷身碰撞桌案,发出极为刺耳的脆响。

    这道刺耳的脆响引得所有人的心漏跳一拍,目光齐齐落在慕秋身上。

    慕秋此刻的神色冷若寒霜。

    她环视一圈所有人,问道:“诸位有没有发现,我们场中少了一位管事?”

    场中有些人刚才就注意到了,有些人没有。但很快,他们都发现了汇丰药材行的古管事没有过来。

    以这位古管事的性情,这种事还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但二小姐突然提到这件事,看来是要借着这个由头发难了。

    果然,慕秋等他们自己想明白一些事后,才悠悠开口笑道:“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大家,是因为我一直在查账本。”

    闻言,众人神色凛冽,心都提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慕雨凉凉道:“做假账、克扣银子、以次充好,这些事情在座一些人可是没少做啊。”

    有管事按捺不住,当即开口:“二小姐——”

    慕秋冷厉的目光直射过去。

    那开口的管事被她的目光慑住,讪讪住了嘴。

    慕秋点了陈管事的名:“陈管事,你昨日随我一块儿去了汇丰药材行,就由你来和大家说说看昨天发生的事情吧。”

    陈管事隐去了卫如流出现的那段,其他事情几乎原样复述出来。

    场中不少管事越听脸色越苍白。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古管事那么不知好歹,但在做假账这些事情上,也没比古管事好到哪里去。

    “小姐,我都说完了。”陈管事行礼。

    “好,辛苦陈管事了,你先坐下吧。”慕秋开口,先请陈管事坐下,才对其他管事说道,“古管事落得那般下场,皆是他在咎由自取,诸位觉得是这样吗?”

    一众管事纷纷应是。

    慕秋这才笑道:“我相信诸位对慕家的忠诚,也知道诸位的劳苦功高。我才刚回慕家,行事不想太出格,一切以求稳为重,所以对很多事情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的诚意摆出来了,大家的诚意也不能少,你们说对不对?”

    她这番话中的敲打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这些管事在慕家待了这么多年,她当然不会赶尽杀绝送他们去坐牢,也不会将他们解雇,但是这些年他们捞走的银子都要悉数奉还。

    否则的话,古管事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小姐说得对。”周管事第一个抱拳应是。

    反正他行得端坐得正,应起来毫不心虚。

    其他管事也只好跟着应是。

    “既然诸位都清楚我的意思了,那我也不耽误诸位的时间了,都退下吧。”慕秋端茶,下逐客令,“对了,陈管事和周管事留下来,我有些事情要找你们。”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但等一众管事离开明镜院,被肃杀秋风迎面吹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后背渗出来的冷汗都把贴身衣物打湿了。

    有人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明镜院,暗暗咋舌。

    都说这位慕二小姐是从乡野里回来的,没什么见识,但看慕二小姐的手腕,哪里像是没见识的样子啊!

    传言误人。

    传言误人啊!

    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心思凑在一起感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