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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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嗔看向他,眼神澄澈。 师弟当真要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忱山看着中年僧人的大光头,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凝噎。 他无奈泄去了力道。 道嗔见他忍下,才随之收回了手,温声说道。 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余下的,你寻那个万剑派的小友,应当可以查出些什么。 这些不为人知的记载,当年道嗔也是间接在万剑派的口中确认的。 万剑派的传承着实源远。 谢忱山随意地把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孟侠已经帮我去查了,不过我来时的路上刚接了消息,说是沧州生了晦气。我估计会先往那里去一趟。 道嗔颔首。 师兄弟又说了会话,谢忱山便起身。 瘦削的身影套着灰扑扑的僧袍,渐渐消失在残阳中。 道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留下几许疑窦。 魔尊 他的手指不由得掐算了片刻,却算不出任何的来龙去脉。 当年魔尊一经出世,便直接踏破了魔界,杀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 如同杀星转世。 人、妖、魔三者,皆为这般煞气冲天的魔物胆颤心惊。而果不其然,而后魔尊又活生生挑起了妖魔间历经百年的厮杀。 如同欲念本身,永不能满足。 道嗔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一次,道嗔那双眼就废了十年。 所以 当他听闻诸仙峰发生的事情后,才急令谢忱山回来见他,生怕他有碍。 道嗔时至今日,仍然记得那年那日。 低头轻嗅花香,却比花还要娇艳出彩的年少僧人赤脚站在山涧。 听闻师兄有问,便起身,回头。 那张被合.欢掌门梅如玉称赞其相尤美,其骨更绝的面容下。 白,是失着血色的白。唇,却是仿佛染血的红。 师兄为何如此担忧?不过尔尔。 谢忱山一笑,便仿佛山林鸟雀都静谧下来,不忍惊扰。 这百年的相安无事,似乎应证着他的话。可今日一说,又是为何? 道嗔微眯着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方才静坐的心境了。 按说佛修需剃度,谢忱山也不例外。在他到了年纪的时候,他们师父却没有这么做。 道嗔去问,却也没得到回应。 他们是直到谢忱山下山前,才得知缘由。 师父说:尘缘未了。 道嗔轻拍着膝盖,叹息着摇头。 好一桩尘缘未了。 原是应在此处? 他那好师弟,又究竟是知,还是不知呢? 第5章 沧州肥沃的土地上繁衍着无数生灵,平原错落,山峰低矮,绿意洒遍州内。前日刚在深山老林与师兄道嗔说话,今日谢忱山就已经日行千里,出现在了沧州。 说来也巧,沧州,其实是谢忱山的故土。 只不过回首已是百年身,陈年旧事,悉数尘归尘,土归土了。 谢忱山穿着灰扑扑的僧袍,尽管蓄发让人有些生奇,可总归会让世人亲近几分。 这不,他只不过在一处富贵宅院外站着,就有人来同他搭话。 说这门庭若市的赵姓富豪人家今日要迎亲,又是积善之家,让他这僧人机灵着些,保准今日还能化个缘,饱餐一顿。 话糙了点,却是善意。 谢忱山便笑着听,扫过这积善之家的门第,仿佛没有看到那弥漫的黑色。 锣鼓一敲,吉时到。 新郎官出了门,便是要去迎接新娘了。 谢忱山站在宅院外,混在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中,幽幽看着随着新郎官飘离开的晦气。 那弥漫的晦气盘踞在赵家宅院。 似乎是出不得这院子,可每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脚踝上都或多或少都缠绕着rou眼看不到的晦气,虚虚圈着,像是禁锢,又像是束缚。 他从新郎官出门,等到了新娘子迎来。 赵家的大门敞开着,喜庆红火的轿子正停了下来。新郎官站在门第上,正搭弓射箭,要行那射煞的举动,这原本只不过是婚宴的流程之一。 可不知是新郎官的哪个举措刺激到了赵家中缭绕的晦气。 就在他搭弓的时候,如同蝎尾的粗线诡谲自屋门浮现,猛地扎向新郎官的后背。 谢忱山刚要抬袖。 一道隐晦的魔气自府内冲了过去,席卷住那碗口粗细的蝎尾晦气。 谢忱山抬起的手顺势背在身后,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无声的纠缠。却不知是哪个来了此地,且看这魔气,显然是 他的笑意突然消失。 一甩袖,身影无声消散去。 方才与他搭话的大哥还欲劝这位僧人,一转身,人都没了。 这赵家虽然富贵,可到底家中并无修仙之人,反倒是给了他们这些方外人士出入无形。 谢忱山靠在屋檐上,有些好笑地发现这看似寻常的赵家。 魔气。 妖气。 晦气。 血气。 可当真是群英荟萃,什劳子玩意儿都有。 麻烦。 顶头上,魔气与瘴气交织在一处。 两种不一样的黑色在谢忱山的眼底晃来晃去,晃得他生出些许困意。 干干净净的沧州,也该是干干净净好些。 谢忱山摘下手腕上的佛珠轻轻抛了出去,在喜乐的奏曲中,那快速扩大的佛珠串串一下子圈住了那些溢散的黑色,甭管是哪种色调的黑,都被禁锢在了散发着白光的佛珠里。 他坐起身来,单手搭在膝盖上。 黑眸随意一瞥。 倒也藏得深。 好端端一个人间富贵宅院,怎藏了这般多肮脏污垢? 他一边摇头,一边收回那串已经束缚住所有黑气的佛珠,随意揣在兜里,便信手朝底下用力一抓。 那虚空一握,也好似有什么血红之物被他给拽出来,活生生挣扎起来。 好半会,一截枯木被他牢牢抓住手中。 树妖? 腥臭的血气扑鼻而来,谢忱山敛眉,随手把这将将成形的树妖给捏碎在掌心,袖手站了起来。 这赵宅中的晦气随着方才的魔气一同被他所掳走,可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总得彻底根除了那晦气所生之处,方才能使其不再生。 而这晦气 谢忱山敛眉,回头,闪身出现在赵家后院。 那地上正留着个不大不小的坑。 方才正在这伪装着人间百年古树的树妖,已经被谢忱山连根拔起。 倘若那树妖安安稳稳,他自然是懒得搭理。 可那血气冲天,倒是比这晦气少不得多少,也不知究竟吃过多少人rou血骨,才温养出了这般浓郁的血气。 这通府的晦气,莫不是用来做遮挡的器具罢了? 在还未进门前,谢忱山确实只能感觉到晦气丛生的幽冥气息。他翻手把方才捏碎了精魄的半截枯木掏出来,仔细端详了片刻。 难不成,还有什劳子后手? 什么人! 一道尖锐的声音自谢忱山的后背响起,弯如骨爪的指尖刺向他。 谢忱山灰色僧袍鼓动起来,身上荡出浅白色的光。 那浅白的光芒看着柔和,却不知对方如何,一触便如同灼烧融化般滋滋作响,那骨爪赫然液化了少许。 惊得来犯者脚步一顿,倒退至廊下。 这赵家不过是一介寻常富贵人家,却聚集了妖、魔,顺带还利用横生的晦气遮掩,这般行径,不亚于火中取栗 谢忱山那张看着普通的面容上,唯独眸子亮得惊人。 他漫不经心地转身。 鬼道人,你说是不是傻透了? 骨爪,魔煞。 鲜明的标志。 乃是在魔界也有无数威名的凶煞之人。 他是一位自人族转为的魔修。 佛修,长发,华光寺的无灯? 面容狰狞,如恶鬼附身般头有犄角,披着黑色袍子的鬼道人同样认出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是何方神圣! 他一眼望见谢忱山手里的半截枯木,耷拉的脸皮都颤动起来。 好啊,一个不过百来岁的毛头小子,竟敢杀了爷爷温养至今的妖宠,当杀,当杀!鬼道人愤怒到了极致,连说出的话都带着煞意。 只是他说归说,却没有动手。 如他这般老谋深算者,自不会贸贸然动作,尤其还是无灯这样不过百年,就在这方修界闯出赫赫威名的人,手下必是有真章。 鬼道人,你利用这不成器的树妖驻扎此地,又借用晦气屏蔽万物气息的本质,来遮挡住赵宅里存在的某件东西本身的气息这谋算,少说也有十数年的时间。 谢忱山勾唇,像是觉得有趣。 便是不知,你所求何为? 鬼道人厉声喝道:与你这毛都没剃光的小子全无半分关系!识相点的,就现在给我滚开!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你怕是忘了我的出身。 谢忱山随手把半截枯木抛在鬼道人身前的地上,含笑说道:怪便只怪你为何,偏生要引来这无端的晦气。 他的笑意骤然褪.去,眉眼冷绝。 鬼道人心中不知为何警铃大作,这种感觉已经拯救他于危难中无数次。 对于凡人来说遥远的距离,鬼道人却是一步跨过,底下无数灰色鬼头涌动,带着他腾云驾雾,竟是逃了个没影。 浑然不在意这堕了他的名头。 这也是他闻名于世的另外一个特征。 惜命。 谢忱山双手合十,低低唱了声佛号。 身影渐渐擦去。 鬼道人一瞬息间已经彻底远离沧州。 这乃是他逃命的法门,屡屡正是为此才能避开无数仇家的追杀。 晦气! 鬼道人低低唾骂了声。 他在沧州谋划了整十年,却没想到一着不慎,那晦气压制不住,竟然引来了华光寺的人! 华光寺,无灯。 想起那名头之下的珍贵血rou,鬼道人的喉咙忍不住咕咚了一下。 听说那可是无上的珍品! 不过百年的小和尚,却给了他这般重的紧迫感。鬼道人要不是从来都以性命为要,刚刚怕是真的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啃食一顿。 当真是太可惜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吗? 这一道清冷的嗓音近在耳边,仿佛就贴着脑门耳线说话,激灵得鬼道人冷意就爬上脊髓,骨爪成形就向身旁抓去,周身荡开无数灰色缭绕的鬼头,宛如狰狞魔物。 一只美丽苍白的手穿过鬼头阵,已然捏住了鬼道人的脖子。 手上,满是血红。 他口中的小和尚笑眯眯地说道:鬼道人,不若你来尝尝看? 滋滋作响的灼烧声就像是伴奏,鬼道人嗬嗬喘息挣扎,却赫然发现莫说是魔气,就算是半点力气,也是使不出来。 你 此血,有毒! 鬼道人孱弱得宛如凡夫俗子,被勒得白眼上翻。 谢忱山的手指逐渐捏紧,一边笑,一边答。 不错,倘若我愿,我的血rou根骨,便是世间至宝;可若是我不愿 他竟是用凡人手段活生生捏碎了鬼道人的脖子。 便是世间最邪之物。 咿咿呀呀的喜乐声中,谢忱山重回了赵家宅院。 陷在红色中的富贵宅院全然不知方才的惊心动魄,甚至在鬼道人原本的法力遮掩下,他们也不知庭院中那棵百年古树已经消失了。 晦气所生源头,其实就在树妖镇守的树坑下。 于常人而言,根除晦气实属难,便是华光寺有秘法,也是需要耗费弟子不少修为。 可对谢忱山而言,确实世间最简易的事情。 当他拖着血淋淋的身躯步入坑中,人还未躺下去,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似是带着困惑不解,又犹有几分少年侠气。 敢问这位侠客为何会出现在我家后院,这通身的伤势又是为何? 家中现在忙乱,怕是招待不周,不若侠客随我入屋来,我请婢子为您上药。 谢忱山知有凡人靠近,可凡人,本不该看透方才那鬼道人随手布下的屏障。为了避免麻烦,他也懒得去破除。 谢忱山抬眸,看见廊下站着的那位纯厚乖巧的少年。 望之,他便有所感。 原来,如此。 那鬼道人所谋,是为了这个小少年。 就如同当初那些因着谢忱山的诞生而被吸引来的魑魅魍魉一般,这小少年,也同是如此。 谢忱山敛眉轻笑,仍在滴血的右手抬起来,指尖并起,割开了左手的手腕。在少年瞠目结舌的表情下,那潺潺流动的血液浸满了整个大坑。 如幻,似梦。 无形无味,晦气在急速消融。 束缚着宅院众人,牵在脚腕,系在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沉重丝线根根寸断,宛如从来都不曾相连,从不曾出现般。 一瞬息,凉凉秋日,却有百花盛开,宛如神迹。 沧州啊 当真是一处地杰人灵的好地方。 第6章 赵客松以为自己疯了。 在兄长完婚的这个大好日子,他先是在半空看见抹不开的灰黑色,然后又在家中后院碰到一个血淋淋的怪人,硬是当着他的面割开了手腕。 那只手看起来瘦削得紧,竟然能喷洒出如此多的鲜血。 赵客松急得扑过去,却被一双自血海抬起的手给拦住了。 那位奇怪来客分明前一刻还躺在血泊中,下一刻就拦在他身前含笑看着他,微凉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迫使小孩抬头看着天。 看出什么来了吗? 那来客身上不知为何有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浓郁得赵客松忍不住去嗅闻,当他这般说话的时候,他也顺着姿势望向天际,随即瞪大了眼。 没,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