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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太阳升起来了,夹层里闷热得不行。 她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了过来,忙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呼吸紧张而急促,缓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接着说吧。” 陶酌风盯着她的侧脸,眼中有一团暗火在烧,忍了许久,才勉强平复,喑哑道:“我猜祁国人早就把我当做了冯缜,就算我不是,他们也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与其一辈子这样提心吊胆地亡命天涯,我想,倒不如直接去祁国,将错就错。” “你的意思是,你要冒充冯缜,去继承……”她惊慌地不敢再说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车夫驱马的吆喝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咔哒,一路行过清寒的山路,直到日头高升,将夜里冻得硬邦邦的地面晒得软和了几分,车夫“吁”了一声,马蹄应声而停。 “老弟,姑娘,到地儿啦,”车夫掀开黑布,把一卷卷绢布推到一头,揭开夹层的隔板,把两人拉了出来。 也打断了他们未完的对话。 躺在晃荡的马车里许久,清秋有些眩晕,甫一站在地面上,只觉天旋地转,脸色发白,站立不住朝陶酌风倒去。 他慌忙一把抱住她软塌塌的身子,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她苍白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却明显的精神不振。 “老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镇甸可以歇脚啊?” 附近是一片山野,苍茫的山林遮天蔽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京附近的山里有没多少野物,天气又冷,连果子都找不到,他上哪去找吃的? 车夫把夹层盖板放好,猫着腰整理着绢布,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往西走几里地有个村子,不过地儿不大,条件不咋好。要是能将就就将就几天,要是将就不了,那就再往西北走个一两天,那儿有个稍微大点儿的镇子。” 说着,他收拾好了绢布,把黑布一蒙,直起腰来看向狼狈的两人,尤其窝在陶酌风怀里的清秋脸色憔悴,楚楚可怜,让他这大老粗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来,想着要不就再带他们走一程算了。 可凉州那边已经催了好几天,染坊的老掌柜发了话,要是三天之内不把货送到凉州,他就不用再回去了。 车夫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老弟啊,哥哥也想再送你们一段路,可是你之前说要往西去,这儿已经是我能送你们到的最远的地方了,再往前走,就离你要去的方向越来越远了。” 陶酌风听罢亦是叹气,却也不好强求,只好抬眼瞧了瞧这一望无际的大山,对那车夫道:“多谢大哥送我二人这一程,送布之事紧急,耽搁不得,大哥快些赶路吧。” “哎,好嘞,那你们两个可小心着点儿啊,”车夫说罢,回到车上刚扬起鞭子,扭头一看清秋的脸色,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跳下马车,从绢布堆里翻出一包干粮和水袋递给陶酌风,“拿着吧,垫垫肚子。” 陶酌风本想推辞,可一瞧清秋的样子,只得咬牙将干粮接了过来:“多谢大哥。” “没事儿,我走了。”车夫说罢,跳上车,扬鞭打马而去。 马蹄清脆,渐行渐远,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天边。 冷清的山路上又只剩下了清秋和陶酌风两个人。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陶酌风不敢带她赶路,只好扶着她走到山路旁的大树后坐下歇息片刻。 “你当真要去认下冯缜的身份?”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抿了一口,“那些山匪的主子能将手伸进大越来抓你,你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我不想此生都要东躲西藏。我知道此举凶险,但若成了,你我此生便不必再如此狼狈奔逃。更何况,就算到时宫哲追来,至少我们也有能力与之抗衡。” 话虽如此,可他们都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便再无回还的可能,就如同走上一条独木桥,桥下即是万丈深渊,容不得出半分差错,否则便是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他自知这个决定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于是也没有期待她马上给出答复,甚至就算她拒绝,要与他分道扬镳,他也完全理解。他可以自己踩上这刀尖,直到亲手将刀锋磨平,直到在祁国站稳脚跟,再将她接去也不迟。 清秋并未立刻表态,抿了抿唇:“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宫哲找到我后,把我带去了南天竺的乌苌国。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个给我颈后刺花的人,她告诉了我我生身母亲的身份。” 他单知道她的生母死于绝命崖下,却不知她究竟是谁。 她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逃亡至宿州,亡命于泥流中的凌妃,苏语嫣。” 陶酌风瞬间张大了眼:“那你和宫哲岂不是……” “是,我与德阳是姐妹,与宫哲自然是……”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他不解,“他顾及人伦不敢与德阳公主越雷池半步,一旦得知你的身份,一定也不会再强迫于你。” “他不会信的,”清秋苦笑,“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宫哲了,现在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一旦认真起来,定会详查我的身世。我已经给苏扣村人惹去了麻烦,不想再让他们受我牵连。” 还有苏语琰,她隐姓埋名,辗转多年才获得冯昶的信任成为祁国国师,她怕害得她多年布局功亏一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