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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身垂首,昏黄灯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衬着耳垂上的淡灰色珍珠,娴静得仿佛一幅仕女图。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天色将晚时,两人起身,他主动提出要开车送江月回家。 她哪好意思麻烦别人,相亲也不过是推辞不下梅姐的好意才会前来,交个朋友不算什么,但让别人送她回家就逾矩了。 不料推门走出餐厅,才发现竟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江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我了吧,谁能看着朋友淋雨回家呢?”王律师笑道,晃了晃手中福特轿车车匙,友善热情得恰到好处,绝不会叫人不适。 看着阑珊雨幕中的夜景,江月有些犹豫。她身上的旗袍是从北平带过来的,平时都压在箱底舍不得穿,衣料娇贵,被雨一淋就要发黄发脆的。 夜风扑面吹过,她不由自主拉紧开衫衣襟,正要开口:“还是不麻烦……” “她有人送了。”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毫不客气打断两人对话。同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半开的玻璃门拉紧,隔绝微冷晚风。 江月猝然回头,见到身后果然是陆照年。他身量太高,套着剪裁利落的西服和风衣更显不近人情,水晶灯惨白灯光照在他皱起的眉间,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江小姐,这位是?”王律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男人只觉莫名其妙。 她刚要开口,陆照年突然淡淡瞥她一眼,眼神冰冷,似是含了一丝嘲讽。 满腔解释的话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突降暴雨,不少行人都涌到餐厅门前避雨。三人在餐厅大门口对峙,还是华人面孔,更显得触目。在大堂经理前来询问时,江月冲王律师丢下一句“他是来接我的朋友,不麻烦您了”之后,拉着陆照年匆匆而逃。 臂弯突然被人攥住,他愣了一霎,见她轻咬唇瓣一脸焦急,似是觉得丢人至极。被人拉着毫无风度地狂奔,他心底撞见她和别人相亲而升起来的怒气,却稍稍淡了。 绕至餐厅后门站定,江月这才发现她方才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只觉得手上一阵生烫,连忙撒开手,勉强笑道:“抱歉。” 他的脸色却rou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是我坏了江小姐的好事。”他单手插兜,侧过身去冷淡道,连一个眼神也吝于施舍给她。 她无话可说。夹杂着早春水汽的晚风冰得沁人心脾,她脸上的热度迅速散去,只得裹紧身上小小一件针织衫,至少聊胜于无。 两人站的地方狭□□仄,不断有雨水从房檐滴落,溅落在她旗袍下摆,晕出一片深色痕迹。江月往一旁挪动一下,陆照年突然上前一步,站在风口上。 凛冽的风被挡去大半,只有淡淡茶香萦绕在鼻端。她怀疑如果不是方宇轩找来,两人也许会在这站到地老天荒。 “老大……哎,月月!”从今天用餐开始,方宇轩就察觉到陆照年的不正常。频频往楼下看不说,吃饭到一半,竟然扔下客户就直接走人,害得他小心应酬,才没把这个欧洲最重要的供货商得罪死了。 现在看到江月,他就觉得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毕竟这么多年,只有江月能让他失控。 江月抿唇点点头,轻声打招呼:“宇哥。” 方宇轩乐呵呵上前来,“月月,在这儿吃饭呀?一个人?” 此话一出,陆照年立马冷哼一声。江月不知自己相亲哪里得罪到他,只好冲明显手足无措的方宇轩笑笑,“宇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恰巧有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她举起珍珠小手包顶在头上,往雨幕中匆匆迈步而去。 方宇轩看出她没带伞,正要拦她,一声“我送你”还没说出口,被陆照年拉着转身回餐厅去。 他还在不断回头,“哎老大,你心情不好,不能怪到人家月月头上吧?我开车送送她怎么了。” 陆照年兀自冷笑,脚下走得飞快,“人家缺你一个上赶着送的?”真是出息了,相亲都能被他迎头撞上。 “老大,这我就要批评你了,瞧你说的这话,酸味浓得都要刺鼻子了。” 他被讽刺一句,面上毫无波动,正往里走,不料又和刚才陪她相亲吃饭的男人狭路相逢。那男人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着,脚下亦是匆匆。 回头一看,本该早就坐上出租车离开的江月,竟然还举着小手包站在雨里。 夜风卷吹得旗袍纷飞,露出她一双纤弱的小腿,在雨里更显孤清寂寥。 方宇轩突然得到放松,他一愣,才发现老大已经迈步跑了出去。他理了理挣扎中松散的领带,暗骂一句“钻牛角尖死犟”,刚才还讽刺别人,真出事了,跑得比谁都快。 刚才本来看好了一辆出租车,她都拉开出门,不料旁里斜冲出来一个女人,捧着肚子说她是孕妇,要去医院做检查。江月无法,只好把出租车让给她。 站在纽约雨澌澌的街头,江月手举着包,却根本遮不住雨。雨滴顺着她散落的发丝往下流淌,绵绵细雨仿佛一层薄纱,迷濛模糊,把她和旁人隔绝开来。 她迈步往回走,想借餐厅电话叫一辆出租车来。 想起自己刚来纽约时,不会说英语,连出租车公司的号码都记不住。每每拿起电话听筒,拨的却是上海祥生公司的广告语——四万万同胞,拨四万号电话。那时候她觉得好玩又新潮,出门听戏逛街,必然是要乘祥生公司的出租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