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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叫‘春回’。” 原本走在前面的纪家三人脚步一顿,在经理不明就以的眼神中缓缓回身。 六个人,六双眼睛,十二目相对。 真假千金双方家庭在酒店的大厅中,猝不及防相见了。 ** 尴尬。 死一般的尴尬。 “春回”是个面积颇大的院子,装修古色古香,包厢门外还有适合聚会玩耍的曲水流觞,此时外面的小河流上落了几片叶子,没有人管,而包厢中,桌子仿佛划了一道三八线,最边上是两个女孩,双方父母以及大哥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扫视间,灼热得逼人。 纪长宁:“……” 季然:“……” 纪长宁当然知道季然的大名,文远中学赫赫有名的学神,听说校长免了学费和学杂费,又花大笔奖学金才把人挖到手,从入学以来,大大小小的考试人家就没考过第一以外的名次。 而纪长宁跟季然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诗词可以形容。 “君在成绩单头,我住成绩单尾。” 班级也是如此,文远学生少,高二文理加起来一共六个班,季然在最受重视的一班,纪长宁在濒临放弃的六班,偶尔遇见一次,纪长宁都不敢与之对视,只能感受到对方穿着旧版型校服略过时传来的层层冷意。 季然用一根皮筋把头发扎好,她是知道纪长宁的。 时间要追溯到刚入学的时候,文远举行迎新典礼,为照顾走读生,特意放在下午,军训结束后,直接列队到大礼堂。 当时表演节目的大都是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只有一位来自高一。 就是纪长宁。 季然的座位在中间,是一个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纪长宁披散一头及肩发,在舞台的光下隐约看出贴了亮闪闪的假发片,穿着宽松的短袖和破洞牛仔裤,带领舞蹈社团跳了一曲街舞。 炸翻全场。 刚刚步入高中的学生们年纪都还小,汹涌的掌声和尖叫几乎震翻季然的耳膜,她看着舞台中央的少女,觉得对方恣意的笑容比聚光灯更加耀眼。 于是季然便记住了纪长宁的名字。 那是季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世界。 而此时此刻,两个人相遇得如此仓促,境遇在命运的捉弄下极速漂移。 季然拿起面前的杯子,许是时间长了,原本温热的水已经变凉,正好方便季然平复一下乱七八糟的思绪。 季爸爸试试杯壁的温度,顺手拎过添水的茶壶,却跟纪家大哥的手不期而遇。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交换了什么信息,纪家大哥稳稳拿起茶壶,转了一圈给所有人重新添上一杯茶水。 包厢间的气氛在续茶的声音中点燃。 纪父没话找话,在谈判桌上老神在在不动声色的纪董事长干巴巴说道:“那什么……大家饿吗?我叫服务员上菜。” 所有人一起摇头。 纪父眼神飘忽,不自觉看着季然熟悉的侧脸,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说出口的酸涩。 他妻子在生下女儿不久后离世,长子的模样又随了老纪家,在大厅时刚看到季然的时候,纪父差点没控制住。 像,真的像。 甚至不需要任何权威机构的坚定,须臾一眼,纪父无比坚定季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季爸爸同样这么认为。 无他,是个人就能看出纪长宁跟季mama眉眼间的相似,而鼻子和嘴巴又能找到季爸爸的影子,那张如江南烟雨一般婉约的面孔上尽管盛满桀骜不驯,却能让为人父母看到更深层次的、名叫忐忑的情感。 季mama和季爸爸的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只要打破寂静,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其实当年抱错更多是意外和疏忽,两家住进同一所医院,预产期在同一个时间段,连发动都是同一天,只不过孩子出生时前后相隔十几个小时。 因为纪母难产。 就这么阴差阳错,两个相同读音不同姓氏的人家抱了对方的女儿。 等到菜上齐,两家人已经开始“然然”、“宁宁”的称呼了。 交谈时季爸爸一直没有摘下口罩,纪家人礼貌的没有多问,季爸爸反倒踌躇一会儿,粗糙的手指抬起来想摘掉口罩,又局促地收回来,直到菜品上齐,季爸爸舔舔嘴唇,小心翼翼说道:“我长得丑,你们不要嫌弃啊。” 季mama与丈夫十指相扣,季爸爸用空闲的手摘下口罩,露出狰狞的疤痕,如蜈蚣一般跟随他的面目肌rou抖动。 纪父和纪大哥早就知道季家的状况,对此没有丝毫多余的反应。 纪长宁惊讶于生父的样貌,随后而来的是心疼,她不懂事的时候信誓旦旦要独立、要自己做饭,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照猫都画不成虎,结果被燃起的火焰撩到头发和手指,疼得她哇哇乱叫。 这么一大片烧伤,该有多疼啊。 纪长宁想着,便问了出来:“您……疼吗?” 季爸爸楞了一下,随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然后笨拙地展开一个笑容,他笑起来并不好看,结结巴巴应对见面后亲生女儿的第一个问题:“哎,不疼,早就不疼了……” 季mama没忍住,一滴泪水簌然落下,滴在与丈夫十指相握的手背上。 纪长宁茫然无措,“mama”这个称呼背后所代表的所有意义距离纪长宁太远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简单的问题会让血缘关系上的mama哭泣,纪长宁站起来,走到季家父母旁边,在运动服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包心相印的纸巾,递给季mama:“对不起啊,惹您伤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