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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誉双眸微微眯起, 如刀似锋地在他身上扫了扫,而后从鼻息间几不可闻地哼笑了声:“他们越是荒唐越是争斗,场面才愈发有趣, 本王为何要恼。” “若王爷真是如此想的, 又何必要镇守边关, 看着大周四分五裂不是更好?” 赵琮虽然清瘦却背脊挺拔,站在书桌前就像是支翠竹, 纤细而苍劲,周誉像是头次看清他, 细细将他的样貌品了两眼。 像是想起了什么, 才挑了挑眉,“听闻都国曾有位赵太师, 位列三公之首, 辅弼国君,选贤举能,可惜后被jian佞所害,抄家流放汉北之地, 常人都道, 若非赵太师被害,如今统一中原之地的便不是我大周。你与赵太师,有何干系。” “此乃草民先祖。” 闻言,周誉看他的目光倒是变了些, 他当初会多看季修远一眼,便也是因为季家之名。 但若与赵家的文治武功相比,季家便显得黯淡无光了,赵太师乃是经天纬地的治国之大才,可惜当权者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害得忠臣流放枉死。 不过钦佩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就算赵太师真是赵琮的先祖,有才的也是先祖而非他。 “看来你选人的目光不怎么样,这天下又非本王之天下,便是亡国也与本王无关。” “世人皆道王爷距皇位不过咫尺之间,道您狼子野心,剑指天下,可草民却观王爷并不想要这皇位,王爷想要的不过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周誉蓦地站起,遮挡了半数的烛光,高大伟岸的身影将单薄的赵琮笼罩于内。 “你又怎知本王是不想要,而非要不起。” “王爷若有心,先皇又如何能登基,王爷的志向并不在此。” 周誉没想到,这么多年以来,最了解他的人,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自小亲得父皇传授骑射本领,幼时在父皇御案上看到最多的,便是收河山平反贼的奏折,父皇在他耳边念叨的最多的也是军策,布兵之法。 父皇毕生所愿,便是山河一统海晏河清,这便也是他的志向。 至于这皇帝谁来做,又与他何干。 只可惜他的那几个好哥哥,防他犹如防贼一般,但他从不为这个憎恶他们,唯一令他愤怒的是因为猜忌防备,令他没能见到父皇最后一面。 若非这国这天下,是历代祖先以血rou打下,是父皇终其一生之所愿,他又如何坚守至今。 他向赵琮走了两步,薄唇轻扯,眼里是隐隐的杀意,“你的本事有多少,本王尚不可知,但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当着本王的面说这些,当真是不怕死?” “王爷若想杀草民,草民也活不到今日。现下jian佞当权,帝星岌岌可危。” 这说的是周允乐,但能算到这个并不算多厉害,明眼人都知道,一个傀儡小皇帝,不危才怪。 “但只要您在一日,便会护陛下一日安乐,如今最危险的人,应当是王爷您。” 周誉像是听到了极可笑之事,笑得浑身颤动,“你说本王?试问这当今天下,何人敢动我分毫。” 他手握十万大军,柳明高便是再横行无忌,还不是得在他面前像条狗似的趴着,敢触他眉头的人,才是真的找死。 “那王爷以为,吾先祖又是如何被流放汉北之地的,一只蚍蜉虽无法撼树,可成千上万的呢?” 周誉沉默无言,赵琮却蓦地跪了下来,“草民曾答应过父亲,入仕为官光耀门楣,如今某愿摒弃所求,归入王爷门下,助王爷达成所愿。” 聪明的人,只要几番交谈,便能试出对方深浅,即便他从未展示他的学识,但周誉已经知道了他的才能。 之前赵琮一直将自己伪装的很好,竟叫他也看走了眼,此人乃潜水蛟龙,待他日若遇明君,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值得吗?” “值与不值,王爷自己不清楚吗?”赵琮话中满是苦涩,他对沈菱歌所说的从不是空话,他有信心,再过几年,别人能给她的,他都能给她。 他曾观星象,如今幼帝尚无实权,周誉虽有帝王之相,却命中有劫,他原是在等,等最好的时机出现,可如今,他等不了了。 无权无势,空有一身本事,连喜欢之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其他。 况且有他相助,周誉的那一劫,也不一定是必死之局。 “我循规蹈矩了二十余载,追求文章学识大道,我不知道何为喜好何为冲动,唯有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我过往所读所有关乎于情爱的文字,都有了模样。我不在意她是否失了名节,我依旧会娶她。” 看着赵琮情真意切地表露心迹,周誉居然不觉得可笑,反而还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感。 这样的感觉,在上次看见他们两人亲密的时候,似乎也有过,但那时他被沈菱歌所激怒,让愤怒冲昏了头脑,把这些情绪都给掩盖掉了。 等到此刻,他才不得承认,他是在嫉妒,在吃醋。 为一个满口谎言,擅用美色,屡次利用他的庸俗女人,而嫉妒。 真没想到,他周誉,也会沦落到这一日。 周誉猛地闭上眼,捏紧了腰间的香囊,值与不值,其实早已在心中。 他剪断了香囊,丢了玉枕,以为如此就能将那女人抛诸脑后,可没了玉枕,他依旧会做梦,且不再梦见那个小院,而是梦见与她相见后的种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