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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于我就足够了。反正我也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外貌虽然幼小,白菊却是永久花中最“年长”的那个。近百年时光过去,即便被黄泉污染,哪怕仅有人偶与小孩子的怨灵作伴,这里依旧是白菊所熟悉的山中。而沧海桑田的山外,早已没有了她熟悉的景物,与唯一想要再见的人。 于她而言,那里才是异界。 将自己的世界从狭小的箱中扩大到了能见到草木流水云朵夕阳,有人可以交谈玩耍的箱庭。对白菊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如说,没有那个人的话,哪里都一样寂寞。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想要再见一次的人的吧? 白菊说着,抬头注视着深羽的眼睛。 “人偶是由我的术形成的。不能离开我太远。所以,不能让人偶代替你下山。但是,可以反过来,你的灵力足够强大,作为夜泉子,你的灵魂分割起来也更容易。我可以把你的灵魂附在人偶上,人偶便可以连通你的灵力。这样,也许可以让人偶替你留在箱中,镇压结界。” 她很细微的弯了弯嘴角,忽然转开了话题。 “你和深红,在逢世融化前入箱。因为有深红分担,逢世才能支持到现在。而有了你的净化,她便可以支持得更久。” 哪怕这支持对逢世而言很痛苦,白菊也宁可她像现在这样“活着”。 说是任性也好,执念也罢,那是她对于漫长时间里,唯一与自己拥有着共同的心情与思念的那位巫女的私心。这世上,唯有黑泽逢世能证明白菊的回忆并非虚幻的错觉,也唯有黑泽逢世,和她等待着,期盼着,思念着,同一个人。 麻生邦彦。阿彦。总是穿着结城紬的和服的少年。他很聪明,知道很多事情。认识星星和花草的名字,会写很难的汉字,却并不饶舌。笑起来的时候有点腼腆,眼睛像春天的湖水。 白菊温柔又怀念的,眯起了眼睛。 她知道的哦。对于阿彦来说,她只是一个需要照顾和迁就的,身体虚弱的玩伴。 但是对她来说,阿彦是,最特别的人。 所以,在祭典上,她让阿彦截下了自己的发束。那是她的寄香。她期待着,就像小时候他总能在捉迷藏的时候找到她一样,等他长大了,也会有一日,带着寄香,来到日上山,再一次找到藏在小小的黑暗箱中的她。然后,他们会一起在狭小的黑暗里,继续幼年时的约定。 但是,她没有等到阿彦。白菊眨了眨眼睛,她看着深羽,却好像透过她,看向了黑暗中的某处。 她没有等到阿彦。她只【看到】了,明明爱上了长大后的阿彦,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他的逢世。 真奇怪啊。她将寄香交给了阿彦,霸道的和他定下了约定,固执的相信他一定会来。可逢世明明【看到】了阿彦的心意,却什么也没有说的,让他就这么下山去了。 她们真的一点儿也不一样。那时候,白菊想。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她们是一样的。 她、逢世、深红、深羽,她们都是一样的。 白发赤瞳的幼女抬起了头,看向了深邃迷蒙的黑暗深处。 ——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既不在现世,也不在隐世。他大概,先她们一步,去往彼岸了吧。 是不是因为走得太过仓促,所以,他才没有来呢?虽然白菊偶尔还是会这么想,但她已经,不再执着了。 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阿彦终于成了只存留于她和逢世记忆里的存在。所以才不想让逢世离开——无论是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回忆。还是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变成布满诅咒与污秽的怨灵,都是白菊无法忍耐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白菊是很感激深羽的。这也是,她会来见她的原因之一。 “同样的,逢世支撑得越久,你能够在现世留存的时间也就越久。” ——哪怕,这个“越久”可能只有数天,数月,或者数年。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想要的吧?” 看着眼前的少女,白菊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在祭典的前一日,她拉着阿彦躲进了神社拜殿的台阶下面。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台阶之外人来人往,但古旧泛黄的帘幕之内,是只有两个人的,安静又亲密的小世界。 如果可以一直藏在这里就好了,如果祭典不会到来就好了。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夕阳永远不会落下就好了。她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一个时辰也好,一刻钟也好,只要和阿彦呆在这里,就可以不用去想将要到来的分离了。 可是后来,她还是离开了那处黑暗。是怎么离开的呢?她不记得了。白菊只记得,离开那片黑暗的时候,她第一次,哭了出来。*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觉醒人形见这样的术式呢? 白菊忽然想,然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了悟一般的笑了。 ——大概是因为,哪怕知道阿彦不会来了,我也依旧被那个约定束缚着吧? //他拿了我的寄香,我的灵魂。所以,那个人会带着我的灵魂,回到我的身边。 会来的。//* 他会来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白菊躲在形代神社的雏坛下,偷偷写在手记上的话。是今天吗?还是明天呢?等待让人忐忑,箱中没有光,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那么,如果睡去了,会不会错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