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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涯专心听着,从笔架上取下一根羊毫大笔,看看两排与眼影同色的十二色颜料,沾墨沾水,点点头说:“我先试试。” 打板之后,鼓点声起,温涯踩着节奏,在长长的屏风前信笔涂抹游走,画屏之上,很快便晕开深浅不一的墨痕,墨痕错落有致,竟像是层叠的云中山峦,让人恍惚觉得他不是在信笔乱涂。鼓点声止,温涯拿起酒壶,对着壶嘴豪饮一口,后退两步,打量着自己的画作,稍一眯眼,将羊毫大笔信手向后一掷,又换一只小号兼毫,蘸取赭色,靠近了画屏,优雅地折下腰,表情专注地在大片墨痕的下方笔尖轻盈地皴染。鼓点声又止,音乐进行到最后,虽然画屏上的画实际上还远没有画完,但是他还是再次掷笔,后退一步,望着前方的画屏,笑着饮酒,闭上眼,仿佛真的已逍遥物外,陶醉地向画中缓缓伸出手。 一条结束,导演喊卡,说:“情绪对了,但是动作不够舒展流畅。” 李乐赶紧给温涯拿羽绒服和热水,心说这棚里怕是十五度都没有,人没冻僵就不错了,还要怎么舒展怎么流畅?温涯裹上羽绒服,过来导演监视器这边回看镜头,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艺术生们的舞蹈底子,形体方面一直都很普通,虽然自己也有后天拉筋开胯练基本功,没少吃苦头,但在美感上却总还是差点意思。 比方说作画、掷笔再取笔的一套动作,就少了点晋人裙屐风流、不羁疏狂的味道。 他重新热身,回忆起昔年师兄传授外门弟子修习的最基础的剑招,时常提的“招断意连”,脑袋里将动作过了一遍,便向导演示意再来,如此又录制了三四回,果然一遍好过了一遍。 今天开工的时间稍晚,如此录过几遍,很快便到中午放饭的时间,下午还有一些近景镜头要补录,布景暂时还不能撤,便还是照旧摆在原处。 李乐接到了小丁哥的电话,说是今天也帮忙预定了清淡的潮州菜,叫他记得出去取餐,别让温涯随便吃外面的工作餐,一边感慨都是当助理,年纪没差多少,一个是菜鸟一个是人精,一边蹲在门口等着帮跑腿小哥。等到回来时,才发现放饭了,担心温涯已经吃上了,心急火燎地端着餐盒一路小跑。 却没想到,休息室里并没见到温涯,没有办法,只得又回去布景那边去找人。 而当他找到温涯时,却立时看得呆住,竟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找来了——只见,温涯正专注地立在画屏前,用蓝绿色大团大团地在先前用墨色染出的山峦上遮盖,色彩与墨色相互渗透散开,如同山中缭绕的云雾,立在画前,仿佛都能嗅到山中湿漉漉的草木气息。 李乐虽然不懂画,但也觉得画屏上的山与云,意境极佳,灵动磅礴,画得好极了。 再配合上妆发,和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眼前之人,便好像是仙人临世。 第36章 (一更) 李乐不忍惊动人,放下餐盒,悄悄摸出手机开始录像,录着录着忽然嗅到一股饭香,才发觉导演跟摄像助理也捧着盒饭围了过来,都是一样下巴合不上的震惊样子。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温涯方才察觉,回过头来,见一旁两个端着盒饭的,一个举着手机的,都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觉莞尔,大方问道:“画的还行吗?从前学过一阵,有些年没画了。” 李乐关了录像,拿起地上的餐盒,想了想说:“我不懂画,但我觉得好看。” 摄像助理顾不上干饭,问:“你这是泼墨?童子功吧?没有几年的工夫画不成这样。” 温涯走过来,坐下来穿鞋袜,颔首道:“泼彩,没什么童子功。有几年没有事做,自己跟书学的。其实也不难,就只是看着挺唬人的。” 摄影助理笑着说:“我可不信。以前在旅游景区见过,那老爷子胡子都留到胸口了,我看也没觉得画的比你好。” 温涯摇了摇头,“泼彩很容易出效果,之后还要再画山石松树,那才是见真功夫的。” 导演站在了画屏跟前欣赏了半天,感叹说:“这画跟我们的广告意境很搭。” 温涯说:“就是从你的广告里得到的灵感。要按芝妆这系列眼影盘取名的方式,选个曲牌名,可以叫山渐青。” 山渐青。 导演默念这三个字,回味了一下,低下头扒了扒饭,踌躇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正准备去吃饭的温涯问:“温老师,你介不介意我把这张画用在样片里?你这幅画,用的不也是这次国风眼影的十二色?” 摄影助理秒懂他在打什么主意,“好家伙,你一个拍广告的还想让人家把产品包装都改了?” 导演很狂躁:“我什么时候说想让他们把产品包装都改了?!我看起来很像是疯了吗?我就是想说能不能商量商量,把这幅画留在正片里……如果不能留就太可惜了。” 摄影助理OS:你这也没比直接改包装现实很多。 而温涯见小导演情绪有点激动,温言安抚道:“我画这幅画,只是因为很喜欢您的这支广告,一时兴至,无所谓它能不能用在正片里——” “所以只要你还算喜欢,这幅画就可以说是实现了它的价值,没什么可惜的。” 小导演发出一声打工人的辛酸叹息,没有再坚持。 下午广告片录制结束后,温涯请工作人员一起去吃了附近的云南菜馆,因为不是周末,都还要上班,所以没有点酒。小导演让人帮忙把画屏上的大张宣卡纸取了下来收好带着,问温涯加了微信,“你一定会红。北京只这么大,将来肯定还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先留个联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