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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赵琛彻底乱了心绪,“你要回河西?” “嘉平十九年仲春,突厥自云州取道南下,北地六州沦丧于突厥人的铁骑之下。臣奉命勤王,收复山河,如今天下已平,臣不负先帝所托,也该回河西了。”谢晗道,“今后,若无陛下召见,臣不会再入洛京。” 他是北境最锋利的剑,让他回凉州,戍卫河西,从此不再染指朝堂半分,赵琛心知,这已是最好的处置。 未等赵琛开口表态,谢晗又道:“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望陛下应允。” …… 凌云阁,负责看守的小黄门正倚门打盹,一阵跫音次第传来,他蓦地惊醒,直起身,望见皇帝身边的近侍领着宣平侯往此处行来。 小黄门毕恭毕敬向他们二人行礼,打开上了锁的门,退至廊下等候。 约莫两个月前,李太后吩咐将凌云阁清扫出来,紧接着,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被关押在里头。 那男子被幽禁此处两月有余,却不着急怎么脱身,每日清晨,准时习武练身,偶尔也会问他一些话。 他问的大多和宫中元娘子相关,小黄门便猜想,他定是那位元娘子的故旧。 宣平侯与近侍进去没多久,便把人带了出来,那男子见到他,笑了一笑,摸出一点碎银放到他手里,“在宫中借住两月,有劳中贵人照顾。” 小黄门并不敢接,最后是宣平侯发了话,才诚惶诚恐地收下。 马车在宣华门外等候,谢晗将元徵扶上车,放下竹帘。 车轮辚辚碾过青石板铺成的长街,元徵注目着他,温言道,“阿晗,好些年没见了。” “是啊,元叔叔。”谢晗笑着道,“嘉平十二年,凉州一别后,到如今已有八年。” “给我送饭的那个孩子心善,告诉了我一些秘辛,当初朝廷南迁,瑶瑶和欢儿被丢在洛京,是你救了她们。” “当年若无她举荐,便也不会有今日的谢晗。”说着,他取出元瑶写的信,递给元徵,“元叔叔,瑶瑶她很担心您,便托我捎封家书与您。” 元徵拆开信,觑见字迹,不由感慨道:“这孩子,虽然忘记了许多事,可是打心底里还记着她父亲的笔墨呢。” “元叔叔。”谢晗说道,“自我认识瑶瑶那时起,她便一直临摹簪花小楷。” 元徵爽朗一笑,解释道:“她四五岁开蒙时,临摹义兄的笔迹,练得与她父亲如出一辙,后来义兄为她换了女夫子。那位夫子让她练簪花小楷,她这才改过来。” 与他相识时,元瑶已有七八岁,字迹差不多也改了过来。 谢晗稍稍打消心中疑虑,很快又道:“瑶瑶她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提起此事,元徵眸光一暗,叹了口气,“嘉平十二年,受义兄所托,我将她送去兖州元家。因为亲眼目睹凉州被突厥屠城,父亲奋力战死,自此她入了魇,昼夜不能安寝。恰好一位南疆的巫医途径兖州。她叔父将这位巫医请到家中为她诊治,抹去了她之前的记忆。” 竟是这个缘由,谢晗双手交握,薄唇抿了抿,“元叔叔,陛下已经同意让我带你们走,待回了凉州,我会给她换一个新的身份,世上不会再有昭容元氏。” “元叔叔,我想娶瑶瑶。” 元徵惊诧地看着他,谢晗微微一笑,“我喜欢她,今后,想照顾她一辈子。” 比起懦弱无能的皇帝,元徵当然更愿意把义女托付给他,迟疑片刻,道:“阿晗,此事你与瑶瑶说过了吗?她意下如何?” “还未与她说。”谢晗坦诚地告诉他,“她忘记了与我是旧识,对我,似乎有点儿误会。” 其实他看出来了,有好几次,她想打听阿念的身份,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口。 马车在宅邸门口停下,谢晗扶他进了宅子,吩咐小厮务必细心照看元徵。 翌日,宣平侯递上奏疏,自请离京前往河西,皇帝应允,赏赐他金银珍宝不计其数。 紧接着,禁卫军大统领的人选定下,皇帝挑了自己的心腹担任此职,谢晗入宫交接虎符,那年轻的将军得到皇帝重用,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待他的态度难免透露出一丝轻慢。 谢晗并不在意,平静地叮嘱了他诸多事项,乘马车离宫前,最后回首看了一眼。 落日西沉,整座宫城沐浴在晚照之中,碧瓦飞甍上仿佛撒了万千把金粉,折射出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一如来时。 他没有回宅邸,而是让车夫驾车前往清羽峰,并于子时之前抵达小院。 廊下挂着一盏羊角灯,推门进去,元瑶没有睡,坐在烛台下打络子,面前放了一筐各色丝线。 谢晗走过去,自身后抱住她,元瑶放下手里的络子,佯装嗔怒,“说好了早点儿回来的,谢侯爷又教我等了好些天。” “以后都不教你等了。”他用力揽着她,仿佛要融进彼此的骨血,“元叔叔已经出宫,等明日我们下山后,带上他一起回凉州。” 早前,元瑶就从音笙口中得知了他这番安排,心中既期盼早些与他离开洛京,隐隐又有些担忧,回到凉州,他会愈加思念那位故人。 想到这些,她的心绪未免有些低落起来,轻轻拍他的手,“你松开我,一身的汗味儿,我让音笙准备热汤去。” 提前知晓他今夜过来,元瑶给他准备了一身寝衣,趁他沐浴的空当,她去了屋外,看羊角灯投下的斑驳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