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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着你,我几次三番询问四哥那人的身份,他却闭口不提。如今他在明,我在暗,各自拿捏着彼此的性命,彼此也不得不防备着。他既下定心思不与我说,再问也是徒劳,只盼四哥他能动一动善念,别叫那人走投无路。”祁谟劝着,心里也明白,小福子九岁入宫,生离死别之事见得未必比他少,若只凭着一股善心早将命赔付了。可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忍,看在祁谟眼里,就是玉玺上的那条裂纹。那是祖先传下来的定国宝玺,通体翠绿,盘龙的鳞上兀自裂有一条青色细纹。看似格格不入,将好好一块玉石雕废了,留下如此扎眼的瑕疵,实乃祖先有意而为之。 以此警示后辈凡事不可做绝,人皆无完人,事既无全事。只是这个道理,他懂得,小福子也懂得,就是不知四哥肯不肯懂了。 两日后,胤城。 廖玉林的轿子刚落在太师府别院的偏门外头,里面的人就亟不可待掀了帘。这回是真走得急,连往日从不缺少的赏银都没顾得给。轿夫只看钻出的人影像那惊蛰催百谷的翠鸟,刹那间钻进了院门。 一入了里室,廖玉林的身子便再强撑不住,踉跄一下险些跌了跟头。情急之下他伸手扶稳了柜角,晃动后柜上摆设齐整的书卷也跌下了一半,凌乱撒开了几尺方的砖石。可这一摔来得突然,廖玉林还是将胯骨磕到了书案的棱角上,尖锐的酸疼随之而来。 “唔!”廖玉林低头将闷声憋回了胸口,捂住磕疼的胯骨尖,只觉得自己此刻最是狼狈不堪。却不想上天总有花样百出的法子来整治他,最不想见人的时候,偏偏还是叫那人瞧见了。 “呦,玉公子这是作甚啊?为何一下朝就给小生行大礼?这可受不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武乐贤吊在屋檐多时了,翻了个筋斗就溜进了内室,正巧撞上这幕好戏。 廖玉林一向自视甚高,更是不愿在阿斐面前丢了面子,起身站得笔直,掸掸官服的袖口,无事人一般走到净手的盆子前面,将自己这双执笔多年的手好好洗一洗。 “你怎么又闯进来了?莫非寻柳居的恩客都被隔壁花娘抢了,没生意做了?”他背着那人,声音中没什么好脾气。武乐贤呢,反而就爱看他虚张声势的架势,读书之人总拿腔拿调的,自己晃着身子往榻上一倒,也不介意腰上别着的短刃露出来。 “小生的恩客都敢抢?也不怕自己无福消受。”武乐贤轻蔑笑谈,犹如置身风月,却不想手肘的血渍蹭了几痕,明晃晃殷在了状元郎的枕边,“只是听说今日胤城多事端,风声紧,玉籽铺里头死了人,虽不打紧,小生也特来看看玉公子可还安好。” “什么?你说死了人?”廖玉林正拿那帕子来回擦净双手,原本心里是盘算着如何将这人快快遣走,离得远些,才不要叫这人瞧见自己这副鬼样子。可阿斐不说则已,说出来的话就是寒冬惊雷,他自小就是个读书的,从未经历过杀生之事,更是不懂这一条好端端的人命到了这些人的口中怎么会如此低贱,一刹将身子转过来怒斥道,“怎么会不打紧了?是那家掌柜还是小童?” 武乐贤身轻如燕,一发力便从榻上起身,几步就到了眼前,虎口卡住了廖玉林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偏了过去:“诶?玉公子这脸……怎么叫人给打花了?” 两颊均叫人打得通红,分明还落着指头印子,武乐贤不由地捏紧了手指,怒气却冷不丁从指缝里泄出来。“大皇子今日动怒了?这是叫人掌玉公子的嘴了吧?小生说什么来着,玉公子自视甚高,就是不肯收手。你说入朝要寻靠山才寻上了大皇子,我姑且信你。早知那玉坠子能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还不如叫穆小公子踏踏实实雕个玉钗戴在小生发间!” 到了这时候,廖玉林还觉得脸上不好看,抬起官袖来紧着遮面,往后躲着:“我的事,自然与你无关,算自作自受也好,都与你无关……你先说玉籽铺里究竟死了何人?”身子往后躲避,语气却仍旧逼人,叫武乐贤看得恨极了,松手将人一推。 “玉公子真想知道?呵,你这一块麒麟坠子送出去可痛快,闹得胤城风雨忽变。宫里有主子不悦,又无法把气撒在面子上,自然是叫宫外的人来出气。那玉籽如何来的,怎样来的,都要一一讯问仔细了,问过了,自然是不留活口。” 廖玉林又是一个没站稳,险些把盆子打翻了。说心底不惧怕那是假的,今日下朝见识了大皇子的怒火,就算早有准备可双脚还是软着呢。但四皇子要他办好的事,他不能不做,如今大皇子盛怒直冲九天,在轿子里赏了几个耳光都是下手轻的。 廖玉林明白,大皇子若想要他的人头,他今夜就该鬼神不知地暴毙了。四皇子也并未画出后路来,是生是死都在自己手里。遂而他才会一口咬定自己尚不知情,激怒了龙子,才被掌了嘴。 不光咬死自己不知内情,廖玉林还按照四皇子吩咐,将这事都推到了皇上身上。一口一个喊冤,说自己明明只叫人雕个狻猊,那日大殿下也亲眼见着了,怎么在养心殿留了一夜就成了麒麟了?想必这事保不齐就是皇上有意而为之。 父皇格外看重这胎,大皇子早已怨恨在心了,再加上他本性多疑阴毒,也不是没往这处想过。可是他也不是傻的,若这麒麟是廖玉林所为,那必定是听从太师府吩咐加害于己,几番思虑,不管这玉是如何成就的,只看结局,父皇到底是赏给了安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