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怨四起（四）
小虎的家并不在林州城里，而是在林州城附近一个小村落里。 走进村子的时候，我发现这村里大多都是妇女老人儿童，几乎没有看见成年男人。小虎解释说村里身强力壮的男人都应征上了战场，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男人。近来边城战乱，征集粮草，老百姓的存粮都被抢完了，许多人没有粮食吃，为了饱腹，不得已霸山为王强取商人富贾的货物。 所以这村子里的人都走了大多，只剩下一些老弱的妇女。小虎的阿娘因为怀有身子，心中相信小虎他爹还活着，所以就一直留在村子里。 人间自有人间的命数和法则，我不能干预太多，人各有命，天自有道法。忘川飘雪，渡河冰冻，鬼怨集生，乱入阳间，导致阳间灾祸不止，这即是凡间的命数。 小虎的家不全是十分简陋，有一间较宽大的房子，只是房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有两间屋子，基本上除了床就什么也没有了，显得十分清寒。 小虎刚进入家门就大喊着：“阿娘，我回来啦！”一边喊一边跑进屋子。我把手里的衣物和一些粮食放在桌子上，也随着他走进屋子。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小虎啊。”小虎的阿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任凭小虎怎么叫唤也不醒。我赶紧走过去给她把脉，发现她脉搏微弱，嘴唇干裂，明显的是许久不进食的样子，还好，她肚子里的胎儿暂且没什么事。 “小虎，你可会做饭？你阿娘许久不吃东西了，需要吃些暖和的流食。”我对小虎说。小虎猛地点点头，说：“我会我会。”他俯在阿娘的耳边说：“阿娘，你等我，小虎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我看他跑出去给他阿娘做吃的，便放心的施法。我用仙法护住她腹中的胎儿，若是她再不进食，那她和肚里的孩子就有可能保不住了，我先用仙法替她缓一缓痛苦，看她一直紧锁的眉头舒缓开，我松了一口气。 心里不放心小虎这孩子，于是我就出去看看。丑奴在这时扛着一袋米回来了，看他气喘吁吁地靠坐在门边，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小妖，干的不错。” 他拍开我的手，一脸幽怨的对我说：“臭丫头，让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妖去买米，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微微挑眉道：“让你去买个米怎么了？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丑奴瞪眼含怒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林州城的米店都被贵族大家收购了吗？当今适逢乱世，流民乱窜，朝廷无能，那些商人趁机把市场上的米店都收入名下，若非是有大钱财，是买不到米的。” 我皱眉：“还有这种事？”我看向丑奴抬回来的那袋米，问道：“那你是怎么从他们手中买回来的？” “买？”丑奴闻言挑眉，他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会买到米，若非我是妖，会妖术，我早就被那些家丁乱棍打死了。” 他继而说道：“这林州城大多数的店铺，都被林家收入名下了。我在林州城多日，这林家绝不是普通的富贾人家。他身后有南溟朝廷撑腰，几乎在这林州城横行。原本林州城里有很多难民，但都被林家赶出城外，或被打死，或被饿死，或被杀死。你别看这林州城热闹，这只是表面现象，你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林家的狗腿子。” 他冷哼：“这林家不知道打死了多少条人命，那些枉死的冤魂因生前受尽鞭打屈辱，死后怨念不散，遂形成鬼怨，夜夜入这林家寻仇。这也是为什么林州城有如此多冤魂怨气的原因，林家花了大价钱请来道士驱鬼，若不是那些符咒，我会如此狼狈吗？”他说着整了整凌乱的衣衫。 我开口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我和丑奴赶忙出去看，看到门外找了一群人，都是村里那些老弱的人。其中有一个老奶奶怀抱着婴孩跪在门前，哭喊着救人啊。 我连忙打开门把老奶奶扶起来，那老奶奶一手紧紧抓住我不放，哭喊着说：“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孙儿。他娘前日去找些吃的，至今还没回来，这孩子饿到现在，就快不行了……” 我看她怀中的婴孩嘴唇干裂而且呈苍白状态，呼吸极其微弱，只怕真的撑不了不多久了。“奶奶，我会一些岐黄之术，您信得过我的话……” “信得过信得过，姑娘，我只求求你能够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可万万不能出事了啊……”我搀着老奶奶，把她请进屋里，然后伸手就要抱起她怀中的婴儿，老人却紧紧不肯撒手。 “奶奶，您放心，我是大夫，不会害了你的孙子的，相信我。”兴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老人把婴儿小心翼翼地交给我。我把他抱到内室，让丑奴帮我守着。我虽是神仙，但是这样在他们面前贸然施法的话恐怕会引起误会。 我将自己的精元之气输入婴孩体内，然后让丑奴去找些奶水或是汤水来。丑奴应允，不一会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过来。我让老奶奶过来，给她的孙子喂些汤水下去。她看到婴孩的情况明显好转，激动得又要给我下跪，我急忙把她扶起，告诉她先让孩子恢复要紧，她才堪堪停下，把注意力转移到婴孩身上。 解决了一事，我走出房门，看到许多瘦弱且精神不佳的妇女老人还有小孩站在门前，浑身破烂，手里还拿着一个碗，看到我出来，他们连声哀求我给他们一羹汤喝。 我看他们着实可伶，让他们稍作休息，然后让丑奴拿上那袋米到厨房。 在厨房内，我看到小虎站到矮凳上，手里拿着一个大铲子舀着汤水，锅里煮了大份米汤。看到我进来，他回头对我一笑，说：“阿娘的米汤我已经端给她喝了，这些是我煮给jiejie还有那些人的。” 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道：“小虎真乖，来，让jiejie来做吧。”我接过他手中的大铲子，把汤水舀到碗里。小虎跑到外面，把那些人叫过来。很快，厨房门口推满了人，他们有序地排好队，等着我帮他们盛汤。 我一边给他们盛一边说：“慢慢来，不着急。”等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到半夜，我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看到只剩下半袋的米，蹙眉沉思，唤来丑奴：“你还有没有什么方法弄到米，剩下的这些不够明天的食量。” 丑奴蹙眉，看着我说：“有是有，但是臭丫头，你要知道，人心贪得无厌，若是这些人因此缠上你怎么办？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我知道。”我叹气，看到他们那副破烂可怜的模样，我就心生怜悯，不忍看他们再这样下去。“能帮得了一时是一时。” 丑奴对我无可奈何，他化作原形，跳到我的肩膀，舔了舔他的爪子道：“好吧，难得看你这么善良，老子就再帮你这一回，在这儿等我消息。”说完不容我反驳，他化作一道虚影不见了。 “什么叫我难得善良。”我嘟囔几句，然后进屋查看小虎他娘的情况。经过我治疗后，她的情况明显好多了，肚子里的胎儿也稳定了许多，我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到小虎趴在床边睡着了，我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上。 今晚无月，天空乌云密布，刮来阵阵阴风。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怕是鬼怨趁夜又出来作祟，为了安全起见，我关好房门，然后出去巡查一番。 正如丑奴所说，这一带的鬼怨极重，今晚我在村子里就发现了一些欲伤人的鬼怨，刚解决完这个，那边又有呼救声，忙了一整夜，待我真正歇下来时，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 我回到小虎的院中，还未打开房门，就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看到一身狼狈的丑奴和……离尤。 “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了他一眼，连忙从他手中扶过丑奴。看到丑奴胳膊上有灼烧留下的伤痕，血还在流，我不禁皱眉：“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还不是你，让我去找米。没有办法，我只能去林家偷了，没想到中了那臭道士的符咒，还好妖帝殿下及时赶到，否则我就被他取了灵珠。”丑奴恨恨地说。 离尤一直看着我，丑奴说完，他手一挥，地上就出现了十几袋米粮。他看着我说：“这些够吗？” 我睁大眼睛：“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的？”这些米粮足够那些乡亲们支撑一段时间了。 “是我在那座宅子里随便拿的。”离尤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额上的发丝理好。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微凉的指肚划过我的肌肤，我不禁一抖，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双目对视，他深邃的眼眸似有一潭深水，让人看不见底。 “喂喂！臭丫头，这还有一个伤者呢！”看到我俩这样对视，丑奴不满地嚎叫。 我回过神来，面色微红，放开他的手，然后走到丑奴身边正要施法，被离尤抓住手腕。 “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正疑惑，他又说了一句：“他是妖，你是神仙，你用仙法给他治伤，只会把他治残，笨蛋。” 他把我拉开，说：“这种事让我来就好。”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与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同，在他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规矩。刚才丑奴那样的叫唤，他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也不介意。要换是天帝，天后那些人，早就以无礼治罪了。 看到丑奴的伤口止了血，自行愈合。我不禁对他夸目相看，毫不掩饰对他的赞叹。“没想到堂堂妖帝殿下，医术也这么好。”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蹙眉，似乎不太喜欢听。丑奴站起来，他看了看离尤，然后对我说：“我们昨晚暴露了行踪，又拿了这么多米粮。恐怕林家已经派人在四处找我们，臭丫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快走吧。” 闻言，我摇头：“要是我们走了，小虎他们怎么办？既然祸是我们闯出来的，就要由我们承担，怎么能丢给这些凡人呢？” 离尤看着我说：“我陪你。” 丑奴无奈，他变成猫身，看着我们说：“那好吧，我去周围看看情况。” 丑奴走后，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搪塞了个理由离开：“我…我，天快亮了，我要去厨房煮饭，不然小虎起来就没有饭吃了。” 还没跨出门槛就被他拉住，我的后背撞到他坚实的胸膛，他顺势抱住我，低哑的声音如同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涟漪：“柒柒，你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