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鬼怨四起（三）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雾气褪去，离尤一身暗红色衣袍走过来。他眉眼中有些愠怒，疾步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作为一个神仙，你怎么那么蠢，连幻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刚才要是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和他……” 方才那一幕还在我脑中迷糊，瞧见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心中疑虑，然后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离尤？” “……” 他的表情相当难看。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在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还没见过他的表情青一片白一片，不禁有些乐了。 熟料，他松开我的手，反而揽住我的腰，让我紧紧地贴近他的胸口。在我还没回过神时，他已然低头在我嘴上轻轻啄了一口。 轰！大脑一片空白，我呆愣了半天，待反应过来时连忙推开他，“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却紧紧扣住我的腰，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我，突然低下头，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让我心尖一颤。“你不是说等你处理完事情就来妖界找我吗？我等了你许久，怎么不见你来？” 我愣住。那几日太过消沉，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一直在等我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融化开，一种奇异陌生的感觉爬上我的心头。 “柒柒，我一直在等你。” 我身体一僵，心中一片柔软。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了。“还好有小妖说看到你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不然你这笨蛋陷入危险了都不知道。” 我心底一暖，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满足。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出现了，绯红爬上我的脸颊，我微微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他就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似乎并不打算放开我。 “离尤，你…你先放开我，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离尤闻言赶紧松开手，他看到我通红的脸色，吓了一跳，手抚上我的脸颊，急忙问道：“我没注意，你没事吧？嗯？脸怎么这么烫？” 我躲开他的手，感觉脸上更烫了一些，双耳也是烫的厉害。“我没事，你别碰我就好……” 离尤看着我绯红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他上前一步，我后退一步，他又上前一步，我再后退一步。“柒柒，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很不巧地背靠在一棵树上，他趁此把我圈在他怀里。他温热的鼻息落在我的额头上，弄得我痒痒的。我把头低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让我不敢直视他。耳边传来他的几声轻笑，他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让我不禁感到一阵酥麻。 看他如此戏弄我戏弄得开心，我心中想道：怕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好看又会撩人的男子，不能慌不能慌，我应该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凤柒柒，你可以的。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未料到他竟离我这般近。在我抬起头时，他的唇瓣从我的额头滑到我的鼻尖。他似也没料到，我们俩都呆住了。那时脑一热，我竟勾起他的脖子贴上去。 完蛋了。我猛地把他一推就跑。不知跑了多远，我感觉到他没跟上来才停下。我觉得我可能是魔怔了，竟会主动对他……我拍拍脑袋，不要再想了，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他身上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天空突然飞来一道灵符，我伸手接住，脸色忽然大变。东弋太子说，绫笙jiejie出事了，让我赶紧回来。因着这事突然，我就把刚刚轻薄离尤的事暂且抛去了。然而我没走几步，又一道灵符下来，东弋太子说他已经把绫笙带回天界治疗了。 天界？我眉头一皱。难道绫笙jiejie伤的很重吗？心底隐隐的不安，我不敢多想，想要立即去天界。丑奴却突然出现，他跳上我的肩膀，说：“臭丫头，你快去看看那个小孩，他的情况很不好。哎？你这是要去哪？” “绫笙jiejie受伤了，太子把她带到天界治疗，我正要去找他们。”我听出丑奴话里的焦急，“怎么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将那小孩救起，发现他一身魔气，昏迷不醒。我看情况不妙，特地去寻我老大，没找着人我就过来找你了。”丑奴舔了舔猫爪说。“臭丫头，凡人遭魔气入体，事关重大。既然你jiejie那边有我老大照料，你就不必再跑一趟了。赶紧随我去看看那小孩吧。” 我一想也是，怎么说那也是天界，绫笙jiejie应该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我心头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为了安心，我给阿错传了一道灵符，请求他去看看绫笙jiejie。然后又传灵符给东弋，告诉他有事缠身，我就不回去了。 白天的林州城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人声鼎沸，似乎比晚上热闹很多。街上人们比肩接踵，四处都能闻见酒香和饭香，但是我无心这些，我急着想看那小孩的情况。 丑奴将他安置在来福栈的一间房内。我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孩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一动不动，一身的魔气。“怎么会这样？” 丑奴在一旁摊摊手说：“以前也有凡人遭魔气入体的事，基本上活过来的没几个。” “没有几个活下来吗？”我坐在床边，伸手摸摸他发热的脑袋。魔气入体十分痛苦，当时在魔界那一刹，我疼得浑身颤抖，那魔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撕咬我的元神，实在是痛不欲生。也只是堪堪一会儿而已，我已受不了。更别说这孩子整整忍受了一晚，我心中实在不忍，在我用袖子替他擦头上的汗时，他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娘…阿娘…痛……” “别怕，有jiejie在这，jiejie会救你的。”我握住他冰凉的小手，看他如此难受有不清不楚地喊爹娘，疼得他的小脸一直苍白苍白的，揪到了一起，心中不免疼惜。 为今之计，能减轻他的痛苦的，就只有一种办法了，那就是将魔气引渡到我身上。我让丑奴到屋外帮我守门，看着床上的小孩，布下了一个阵法。 我自幼顽皮，但在幺姐的威逼利诱下也看了不少仙书，习了不少阵法和法术，所以我总能破开凤栖山的结界跑出来。我自知魔气无论在人、神、妖身上都不是个好兆头，所以我布了一个结界，以防止自己引渡魔气一事被天上那些人发现。 我先用仙力帮他护住心脉，然后慢慢地将他身上的魔气引出来。这个过程我需要极其小心，因为我不能被魔气侵染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感到精疲力尽，魔气在我身上被我用仙力暂时封住，应该还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只是担心那小孩是否还安好，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手搭在他的脉搏之上。幸好之前跟着阿错学习了些岐黄之术，原来觉得新鲜好玩，没想到却派上用场了。他的脉搏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约莫着明日就能醒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我感到一阵疲倦，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我睁眼便瞧见两双眼睛黑溜溜地齐齐看我，委实把我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挪。 “太好了，jiejie终于醒了。”那小孩已经醒了，脸色红润了许多，一双乌黑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像一颗黑色的宝石。他看到我醒来，拍着手兴奋地说：“丑哥哥说你再不醒就要去叫大夫了。” 丑哥哥？我噗嗤一笑，这只臭不要脸的猫都快要千岁了，竟还有人叫他哥哥？然而我却忘了，我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凤凰。论年龄，我还在丑奴之上。 丑奴斜着眼看着我，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冷笑道：“臭丫头，你比我还大呢，我是不是该让小虎尊称你一声祖奶奶？” 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白他一眼，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胡闹。看向小虎，问道：“你叫小虎是吧？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小虎突然扑通向我下跪，可把我又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但他不肯，倔强地跪着，身子伏在地上给我磕头：“小虎多谢jiejie的救命之恩，我阿娘说，受恩于人需将恩情铭记于心，待日后报答。jiejie对小虎的恩情，小虎永远记得！只是、只是jiejie，你既然救了小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也救救阿娘，家中没有粮食了，阿娘饿，肚子里的弟弟也饿。不吃东西，阿娘会饿死的，弟弟也会跟着饿死。” “家中怎会没有粮食？你爹呢？”我感到奇怪，林州城是个富庶之城，商贾云集，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商队进出。人们大多衣着华丽，不像是贫困之民。 “我阿爹出去打仗了，好久都没有回来了。”说到这儿，小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氤氲着泪水，那模样好不可伶。 我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慰他：“莫哭莫哭，jiejie带你去买一些米粮。这样小虎的阿娘和弟弟就有饭吃了。” 小虎从我怀里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满是希冀。“真的吗？”我轻声温柔道：“当然是真的，jiejie从不骗人。” 小虎又要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急忙把他拉住。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动不动就下跪云云之类的。小虎懵懵懂懂地听我讲，我瞥见丑奴在一旁悠闲的很，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向他丢去。 “小妖，赶紧买米去。” 丑奴炸跳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我，愤愤不满：“臭丫头你怎么不去？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使唤老子呢！老子不去！” “我要带我们的乖小虎去买些衣物，顺便去吃顿好吃的。”小虎的衣服上都是补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破破旧旧的，加上他瘦小的身体，看上去就想让人伶惜。我摸摸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直接绕过炸毛的丑奴走出去。 从小虎的口中我了解到，近来有外族人进攻南溟边城，小虎的阿爹应征出去打仗了。这一去就几个月了，边城时时传来战报，就是没有士兵的伤亡情况。边城供给军时的粮草没了，朝廷便在民间征集，因为征集不到多少粮草，他们就硬抢。小虎家中的存粮都被抢光了，阿娘又怀有身子，实在无奈，小虎只能趁着天黑出来偷盗一些米粮回去。 我心中感叹，没想到人世间的繁华之下，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世事无常，难料明日，看着瘦弱的小虎，心底有些同情。 这人间的战乱，我也听闻不少。但凡上到战场上的，有几个人能够活着回来？刀剑无情，战戟交错，转眼便沾满鲜血，孤魂飘荡，鬼怨集生，那些原本保家护国而死去的士兵，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祸乱人间。因果轮回，这便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