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你又生病了?” 阿若轻嗤了声,又像是在笑,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起来:“你不是搬京城去了?咳……”好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喘着气继续道,“怎么回来啦?” 郁容觉得很不对劲。 除却跟洪大海在一块时,阿若寻常自带一种“怼”的气质,跟人说话时好像不噎人三两句就不舒服似的。 习惯了他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如今其语气却突然变得正常而平和…… 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咳咳咳,几天不见怎么傻了?不会是被那个傻大个子传染了傻气吧?” 没留意到他说什么,适应了屋内光线的郁容,职业精神发作,紧盯着阿若的面容:“你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的荨麻疹?” 阿若漫不经心道:“谁知道。” 郁容皱着眉,不自觉地细细打量着对方。 “这么看我干什么?” 郁容定了定神:“跟我去我家罢,你病得严重,我给你治一治。” 他来得太急,没带医药箱,看这人的状况,又是咳嗽气喘,又是荨麻疹的,病证似乎挺复杂……再加上这间屋子,说句不恰当的,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不若将人带他自家里“住院”个几天。 阿若还是那个阿若,丝毫不领情:“不去。” 素来不爱勉强人的郁容,拿他这样的性子有些没办法。想了想,治病不急这一时三刻的,犹豫了一下下,他试探着问:“你和……” 阿若极为敏锐,不等他问出口便截断了他的话语,直言:“海哥他成亲了,呵,跟他嫂子。” 郁容:“……” 阿若瞥了他一眼:“你那什么表情,他嫂子是寡妇,娶了也就娶了。” 郁容默默抛开崩裂的三观,留心到阿若仿佛很轻松抑或故作轻松的语气,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快结契了吗?” 这一回,阿若没再怪他多管闲事。 忽而便笑了,笑得太激烈了,以至于咳起来可堪是“惊天动地”。 郁容忙走近前,伸手扶了把感觉随时会跌倒的人,轻抚了抚对方的后背,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搭上了对方的手腕。 又笑又咳的,阿若很快便没了力气,干脆倚靠在了门框上,口中说道:“什么结契啊,是我自作多情。” 郁容微微一愣。 “我以为我们迟早会结契的……”阿若喃喃道,像是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看他偷偷筹备着喜宴用的东西,还以为是打算给我个惊喜。” 原来竟是这样吗…… 郁容暗叹着,轻问:“他怎么忽然就要成亲了?” 问这话,算是伤口上撒盐吧?可是,看这人似若隐忍,又仿佛即将癫狂的样子,或许将伤口撕扯开来,发泄个一通,反而能让其更快走出痛苦。 阿若难得是有问必答,语气飘渺:“他说不小心碰到了寡嫂的身子,如果不负责,他嫂子就要自尽。” 郁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若咳了咳,轻笑道:“当我三岁小孩呢,什么负责不负责的,其实就是他老娘一直逼着他给洪家传宗接代,捱不住了。” 郁容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他还说,他跟他嫂子成亲了,不影响跟我的关系……我真是瞎,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样,阿若一直说个不停,一会儿条理清晰,一会儿又颠三倒四。 郁容静静地听他发泄,终是一句开解的话也说不出。 ——如何说得出?原本以为可能是个误会,实际上哪里有什么误会? 从阿若角度,乃至以他之观念,洪大海那就是个渣滓……但在洪大海看来,他大概没什么错处吧? 旻朝不乏有男男结为契兄弟,一方面契兄弟恩爱如夫妻,有契兄/弟父母开明的,视契兄/弟为娇客,一方面不影响他们各自娶妻,甚至有些契兄会在契弟娶妻之时,包揽一应花费。最为奇葩的是,少数契兄弟还可能会出现共妻的情况。 自然,不是没有“从一而终”的契兄弟,但就世情而言,洪大海的做法,全然不值得被诟病。 偏偏,阿若之所求,与世情格不相入。 那一句流行于现代网络的戏言:“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或许,正恰如其分地表现了阿若的情况吧? 心思百转千回,郁容面上不露声色,语气沉着:“先去我家,”忽是顿了顿,语气一转,“或者你回床上歇憩,我回家拿药……” “拿什么药。”阿若声音含糊,“没救啦。” 郁容却是听得分明,不由得怔了怔,旋即脸色骤变:“你吃了什么?” 遂不管对方配合与否,抓着他的手腕,当场切脉。 阿若笑出声:“别费事了,我吃了好多的蓖麻子……小大夫你说的,超过多少量,就必死无疑。” 郁容一时难以相信,但…… 辩其证候,确确实实像是蓖麻子中毒——深度中毒的反应。 静默半晌,他无力问道:“你服用了多久?” 阿若想了想,说:“两天?不对,三天?也不对……我想想……几天……” 郁容不再追究他到底给出几天的答案,当前当务之急,是赶紧为其解毒。 然而…… 这一回和去年给那误食蓖麻子的小孩抢救不一样,阿若已经服食了好几天,蓖麻毒素极可能深入五脏六腑,之前的解毒法子不说没有效果,怕也是只能拖一拖时间……何况,蓖麻毒素损毁的是内部器官,就算救活了,毒素祛除了,器官遭受的损害却是永久性的。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袭上郁容的心头,却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快速转动着头脑,思考着最有效的解毒方法。 阿若还在絮絮叨叨:“本来是打算下在海哥的碗里,也不知道怎么就犯傻,自己吃掉了。” 确实犯傻。郁容想着,抬手扶着对方,语气平静:“先回床上躺着。” “急什么,等死了还怕躺不够吗?” 阿若的精神明显不对劲,郁容心知,是受到毒素影响才会这样。 “你不会死。” “人各有命,小大夫你也别强求了。” 郁容没再试图辩解,半带强迫性的,将人扶回了房里。 以他之医术,以现今之医学,阿若几乎没法救回来。 幸好,还有系统。更万幸的是,以系统之评测,阿若的中毒程度,尚未到全然无治的绝境。 只需花大代价兑换一种特殊的血清。 血清能够完全地分解掉对方体内的毒素,尽管器官损毁的后遗症无法治愈,但只要注意调养,一直服药,顶多也就比健康的人少活个七八年的……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阿若趴到床上,意识有些迷糊了。 郁容果断拿出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注射器,将兑换到的血清注入其体内。 “……你拿什么东西扎我屁股?”阿若被扎醒了。 郁容动作从容,将针筒收入袖笼,便塞回了储物格:“金针,解毒。” “都要死了,还解什么毒?” “死不了。”郁容淡淡陈述,“毒已经解了。” 阿若闻言,神色怔怔。 郁容不经意地蹙眉,嘴上说:“刚刚为你用掉了最后一点九死还魂药,价值百金。” 阿若猛地咳嗽了几声,回过神:“你不是在坑人吧?” “你若不信,可以去药局问一问。” 九死还魂药,据说是上古一种能活死人、rou白骨的神药……当然是不存在的,但这个时代,有的是人相信其曾经的存在。 阿若默了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大夫的人品,远近几十里没人信不过……你放心,不就是百金,我总会挣够还你的。” 郁容听了,微微一笑。 第80章 天风未暖, 细雨轻寒。 郁容站在檐廊下,微眯着眼, 目光越过后院, 眺望着田地之间人们劳作的景象。 所谓“干打垄、湿插苗”,雨生百谷,正是种瓜点豆、移苗插秧的好时节, 是农事最忙之季…… 也是易感风寒湿邪之时。 想起在京城匡万春堂分号看到的客户反馈信息,郁容蓦地转身,直往前院的药室而去。 既有银翘解毒片以解风热证,这一回他打算制备一些主治风寒证的药物。 便选取了天朝自古沿用至当今的经典方剂。 一是川芎茶调散。 是为散剂,制作简便。川芎、白芷与羌活皆为君药, 薄荷、荆芥为臣药,佐以甘草等, 花点功夫将药材碾碎, 研磨细末。病人只需将药末混入清茶,饭后服两钱,食用几顿,即可祛风邪、镇头痛。 一是九味羌活片。 工序复杂, 是为现代中成药片剂。主要组成成分与川芎茶调散相近,去掉薄荷与荆芥, 加味地黄、黄苓与苍术, 顾名思义“九味”。 两种药品,相似的功效,走的是不同路线。 川芎茶调散是为上门寻医的村民庄户们准备的“平价药”, 除却药材成本,没什么赚头。 九味羌活片则是打算交予匡万春堂推广的新品。 如今会制备片剂的,此世间只有郁容一人,又因制片剂耗时耗力,仅靠他一人难以大规模生产……即便取用的是最寻常廉价的药材,成药亦因居奇,而昂值价贵,自然而然走的是“精品”路线。 经营之事,郁容不打算插手,不过…… 细读了匡万春堂的“信息反馈”板,他知道,便是价格居高不下的“精品”成药,舍得花钱的大有人在,市场需求迫切,当前他能提供的中成药,不仅在数量上严重稀缺,药品种类也太少了。 如何量产这个问题先搁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