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可是……”孟湘抬头看了脸色苍白的文英,“莺姐儿是想要跟你单独呆一会儿吧。” 孟扶苏连头都没回,“当然是娘的安危比较重要。” 她简直无奈了,这孟大郎的话活生生地将文莺那小姑娘的仇恨引到了她的身上,虽说她不在意这些,可孟扶苏这个祸水东引的做法还真是让她不舒服。 孟湘呵呵一笑,转头便往外走,还边走边摇了摇手,“不用送了,你好好招待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孟扶苏望着她的背影气结,真是世上怎么又这么不识好人心的娘啊,他为她好,她还不在意。 孟扶苏正生着闷气,文莺却在他背后一步步靠近,终于站在他背后只有一拳的地方。 而这边孟湘刚从家里出来,过了一座溪上的石板桥,便瞅见一帮婆娘正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跑过,路过她的时候,还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瞅着她。 孟湘便也跟在她们的后面,从她们的聊天中得知,原来是文虎娘抓到吴屠户捱光了,那女的正是村西头的浪荡货宋寡妇,这下子可真要应了孟湘的预言——家宅不宁了。 第二十三章 打架 孟湘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婆子抓住了胳膊。 “哎,孟娘子你也在呢,走走走,去看看!”她也不待孟湘答复,便急匆匆地拉着她往那里跑去,活像戏班子来了去看戏一样,生怕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孟湘被她拉扯了过去,远远的便听见文虎娘破口大骂:“你这个老腌货,没有我爹哪有你今天,啊,现在翅膀硬了哈,居然还敢去捱光,给你胆儿肥的!” 吴屠户哼哼了两声,“你少说几句吧,这么多人你不嫌丢人啊。” “呸,不要脸的老狗,你自己做下这丢人的事儿,怎么?我就不能说啊!你个老贱货,就那样软如鼻涕的一样破东西掏出裤来也不嫌丢人。”文虎娘说的越发大声了,口无遮拦的什么都往外说,但见吴屠户的脸色又青又红又黑,本来心里那一丁点的愧疚也丢掉到爪哇里去了。 “你个臭婆娘,不好好在家看家净出来丢人,不瞅瞅你自己长的,我这么多年没休了你你就烧高香吧,竟然还敢管你爷爷我。”吴屠户撸了撸袖子,脸上被孟湘划过的伤口越发狰狞了。 他脸上伤口这事儿本就是他的色心惹出来的,说出去也丢人,他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还被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伤了,便在文虎娘问起来的时候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石头上划的,如今才过了几日,伤口才起了红红的皮,还没有愈合。 孟湘被这些婆娘挤来挤去,却不小心被挤到了前几排,她探头一看,文虎娘正双手叉腰对吴屠户怒目而视,而吴屠户的裤子竟然还没提上,露着半个白花花的屁股在外面,此时他正忙着提裤子系裤带,却不防备文虎娘一把抢了过来,又咬又撕的,将那条本就不结实的裤带被撕成一块块的,根本就不成样子了。 吴屠户双手提着裤子,抬脚就要去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踹多了,文虎娘以完全不符合她身体重量的速度躲了过去,还边躲边叫嚷着:“提什么裤子啊,你让大伙瞅瞅,瞅瞅你这个老腌货那二两rou,你既然都不要脸了,还提什么裤子啊!呸!” 而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看客还真都往他那裤裆里瞅。 吴屠户的手抖啊抖的,“你个疯婆子,我今儿个非得揍死你。”说着就用单手揪着裤子,另一只手就去抓文虎娘的头发。 文虎娘被她薅住了头发,两只手就拼了命挥舞着要去挠他,吴屠户一面后仰着脸,一面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拖,她却突然改变了策略,一头就顶了过去,正好顶在他的胸前,把没有准备的吴屠户顶翻在地,就像个翻个儿王八似的,在地上扑腾着,手里却死死攥着她的头发不肯放松,结果把她也带倒在地。两个人便又在这泥地上扭打起来,滚来滚去的,嘴里还骂来骂去的,你骂我八代祖宗,我呸你生~殖~器~官,真是让周围的人看了一出好戏。 那些个看客恨不得嗑着瓜子,拍着手给这儿两口子叫好。 然而,这场上却不仅仅只有这两个人,就在那门边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婆娘坐在地上,小衣被扯破,胸前的两团绵软呼之欲出,裙子也被文虎娘扯掉了,她只能抱着破烂的裙子挡在大腿根上,那两条直溜溜白腻腻的长腿并在一处贴在地面上。 那些个汉子净把眼睛往那里瞅,那丰盈艳丽的宋寡妇却像是不怕人看似的,虽然脸上装那可怜模样,眼睛却时不时地扫向人群,见汉子们眼睛快要掉出来的模样,她别提多得意了,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又将胸挺了挺,两腿稍稍磨蹭一下,那些瞧着她的目光便越发guntang了。 这宋寡妇本就是县里大户家的使女,生的一副好模样,还未及笄便让贪花好色的大户收用了,等她大了,那大户便越发不得事儿了,每做那事儿极不爽利,她便在府中勾三搭四,什么小厮马夫,什么厨子轿夫,便使几个钱便能温存一场,得意久了,她便把那心思打在了府中大户的独子身上,可惜那大户的正头娘子绝不让这等腌臜货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便找了牙婆来,将她卖了出去。 那牙婆便将这位宋娘子带到了这桃源村,卖给了一个老鳏夫,那老鳏夫年纪大了也不顶用,她就天天倚着那门对着来来往往的汉子抛媚眼,那老鳏夫也是个心狠的,便抽出马鞭把她打的满地打滚。说来也蹊跷,那老鳏夫抽了她之后不过三五日便一病不起,拖了半旬就一命呜呼了。自打那鳏夫死后,她行事便越发没有顾忌了,村子里就从未短过她的流言蜚语。 奇怪的是,虽然孟九娘要比她漂亮一些,可这宋寡妇要比孟九娘好勾搭多了,而村子里那些闲汉流氓却只堵孟九娘的门口,从来就没有找过宋寡妇的麻烦,而且,这宋寡妇整日里涂脂抹粉,衣裙鲜艳,没有耕过一次地,也没见有什么挣钱的来源,手里却像是有使不完的钱。 更不公平的是,孟九娘差点就被沉了湖,那是各种忽悠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可这宋寡妇名声更坏,却还是好端端的,而且活得比这村子里大多女人都要滋润,也怨不得这些婆娘愤愤不平,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而今,这宋寡妇总算栽了一回,这些婆娘没有哈哈大笑便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心里却还是不解恨,恨不得那文虎娘赶快反应过来,把这个狐媚子的脸给挠花了,看她还拿什么来勾汉子。 跟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一样,孟湘则是完完全全被宋寡妇这条大长腿给吸引住了,那条腿纤秾合度,又很直,真是漂亮极了,可是,有这样一双长腿,看来宋寡妇的个头也高啊,若是跟舞伴合作怕是不容易啊。 孟湘正想着,却觉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迎向她,她抬头看去,就只见宋寡妇埋首进裙子里,肩膀一颤一颤的似乎在哭泣,她又四处看了看,也没有见什么人在看她。 她皱了皱眉,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宋寡妇的身上,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便悄悄地后退了,就在这时,她觉察到有人在她的后背上摸了一把,孟湘还未回身,便将手掌后探,死死地扣住了那只手,另一只手就要去拔头上的木笄,还没等她拔到,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了。 “可不能让九娘拔了笄,我可还不想破相呢。”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男声,却因为离的她太近了,嘴里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脖颈上,让她蹿出了鸡皮疙瘩。 “那你放开。”孟湘冷淡道,“躲在身后鬼鬼祟祟的,我还当是什么jian险小人呢。” 那人磨磨蹭蹭地松了手,孟湘回头一看,只见这人头戴逍遥巾,眼睛笑眯眯的,两颊红润,身着青布衫儿,腰间别着一把素骨竹片扇儿,是村里少见的仪表堂堂人物,他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孟湘,摊着手给她看,他手里正放着一根草杆,便解释道:“只是见九娘身后有草杆,便想着拿了去,倒是让你受惊了。” 孟湘还未说话,有嘴快的便当先喊道:“少族长来了,快都让让,让出个道来!” 这个笑眯眯的汉子正是文氏族长文仁义的长子文抱珏,因为仪表堂堂,处理村里矛盾又不紧不慢很有威仪,村人都很信服他,便也自发的认定他定要接任他爹的族长之位,就尊他一声“少族长”。 这些围观的人见了他,便在他身边闪出一条道来,可他却不忙着走,伸手将腰间的折扇抽了出来,抵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笑眯眯道:“九娘近来还好?那日我听闻沉河一事,便急忙动身追赶,却被族长拦下,言明已然放了你。我本想去探望你,可这几日又有些事情不得闲,我……” 孟湘打断道:“少族长还是赶紧去解决事情吧,再晚可别出人命了。” 文抱珏捏紧了扇柄,“呵呵”笑了两声,却仍然拦在她的面前不肯动。 孟湘仰起头微微一笑,“若是你有心,什么时候来看我也不晚啊。”这话的语气倒是软极了,文抱珏这才点点头,敲了敲扇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道:“你没事儿,我便放心了。” 她却觉得一道极为刺骨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极为难受,孟湘直接绕过文抱珏离开,这次他并没有拦,她也没有回头,就听文抱珏喊着几个汉子去拉开吴屠户跟文松娘,文松娘还大声喊道:“那孟九娘说咱家有桃花之难,导致家宅不宁,还真没说错啊!” 孟湘猛地加快了脚步,走到草垛边要拐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文抱珏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件衣裳,温柔地披在了宋寡妇的身上,笑着说了几句话,而那宋寡妇一抬头却直接跟远处的孟湘对上了视线,接着围观的人就挡住了这道视线。 她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宋寡妇那道视线,却没有想几下就扔到一边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能被这些小事儿占据了心神。 第二十四章 打赌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就见自家大儿子负着手站在院子里,那件改过的衣服还是略显宽大,风一吹便鼓了起来。 “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多冷啊,要是病了可怎么办?”孟湘边说着边探出手去握他的手掌,果然冰凉,她皱着眉,有些生气,“你倒是多多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孟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似乎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担心什么。 孟湘露出疑惑的神情,“怎么……” 孟扶苏低头苦笑,“我还以为娘你生我的气了呢。” 等孟湘出门后,他仔细思量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好像会给人造成误会,不知自家娘亲会不会因为这个生自己的气,好不容易关系好一点,孟扶苏不想让他娘与他产生隔阂。 望着他敛眉低头的乖巧模样,孟湘心里万般妥帖,无奈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伸手轻轻揉了揉,“你呀……”见他仍是执着地探究她到底生没生气,孟湘只得道:“我当时是有点生气,毕竟我一向自我惯了,不过后来我一想我的苏哥儿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在娘的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他虽然努力抑制着,可从那黑亮的眸中依稀透出期待的神色来。 孟湘微微一笑,手指抚上他的衣襟,为他整理了一下,柔声道:“你如此聪慧,不用我为你担心,我会担心你把自己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歪道上,不过,你是永远不伤害家人的,不是吗?” 她温柔如春水的声音抚平了他所有的焦躁不安,就像她说的那样,孟扶苏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算得上是个好人,常常被人说:这么小,心眼就这么多,真是个从根里坏的。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只知道自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家。 “好啦,这样说你开心一些了吧?”孟湘笑眯眯地搂住了他瘦弱的肩膀,把他往屋子里带。 “娘是在哄我吗?” “嗯。”她对着他笑得既漂亮又温暖,“我就是在哄我的大宝贝啊。” 他的心里顿时像是吃了蜜似的泛着甜,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脚就像踩在五彩祥云上,有一种从脚底涌上头顶的热气,这阵热气熏得他眼睛发热。 “不过,你偷偷告诉娘好不好?”孟湘露出个八卦的表情来,“儿子,你对隔壁的文莺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一听这个名字,孟扶苏立刻从那种舒服的境界里苏醒了过来,一脸正色,警惕地看着他娘,“没有,她太聒噪了。” “哦——”孟湘露出奇怪的神色,还没等孟扶苏炸毛,她却自顾自地低下了头,自己嘀咕着:“苏哥儿这么早熟,我还以为他早就给自己挑选好了娘子,等着养成呢。” 孟扶苏怒目而视。 “啊!”孟湘双手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弯出一道弧度,“我居然说出来啊。” “你是故意的。”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孟湘挠了挠鬓角,故意转移话题,“我还没做饭呢。”说着便要起身,孟扶苏却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 “我真的对这些没什么想法。”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眼神四处乱飘,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都泛起了一层薄红,“而且我还……还……没加冠,你不觉得讨论这些太早了嘛!” 孟扶苏这副又害羞又恼怒的模样别提多可爱了,看得孟湘又想逗逗他了。 “咳咳。”她努力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 他还是扬着一张红红的小脸看她,孟湘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笑道:“你还真的当真了啊,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孟扶苏简直心累,不想再理她了,结果他刚刚扭过身子,孟湘便跨了一步又站在了他的面前,居然还笑嘻嘻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还是我去做饭吧,可不能指望着你。”他板着脸说了一句,便忙不迭地往灶间钻。 “我来就好。”她追在他的后面,谁料,孟扶苏将突然回过身双手一张,挡在了门框处。 “你来灶间反倒耽误事儿,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事就该我来做。”他露出嫌弃的神色,孟湘却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就又忍不住逗他,“那圣人不还说君子远庖厨的嘛。” 孟扶苏无意识地嘟了一下嘴,恼道:“那是圣人没有饿过肚皮!”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这事她故意说来逗他的,便抿了抿唇,神色不太自然。 孟湘柔和地看着他,温声道:“是啊,圣人没有饿过肚子,可是我的大郎却饿肚子了,以后不会了。” 孟扶苏转身就往灶间走,一副没有将他的话当真的模样。 她跟他的身后,“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见他没回应,孟湘便拉长了声音叫他“扶苏——”。 他揉了揉耳朵,闷声道:“赌什么啊?” 孟湘拎起墙角放的一捆稻草——不知道孟子期从那里弄回来的,放到灶台边,笑道:“马上就有人送钱来了。” 孟扶苏瞪着她,神色是显然不信,嘴上却道:“哦,娘你这么厉害……”话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扭身盯着她,眼睛一眯,仔细考量了一番,“你刚刚出门发生了什么?”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孟湘抻了抻裙子,坐在那捆稻草上,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双手抬起,傲然道:“我已成神了。” 孟扶苏深深举得自己的牙又开始疼了。 “若我说的不对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我说的对,我说的一件事你就必须要做到。” 孟扶苏难耐地揉着额角,“你把我当成笨蛋了吗?这哪有区别啊!” “哈,居然没有骗到你。” “骗到了才怪吧。”他一面将稻草塞进灶台下,一面嘀咕着:“要是老二那个笨蛋说不定真的会骗到。” “好吧,那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你赌不赌?”孟湘手里搓弄着两块火石,都快把手磨红了也没有点燃稻草,他便一把抢了过来,“早说我来弄了,赌就赌。” “你输定了哟!” “尚未可知。” 等他好不容易将灶台下的稻草点燃了,大门外却来了人。 “你看,送钱的来了。”孟湘边说着,边从稻草上跳了起来,仔细拍打了一下裙子就往外走,“别忘了赌注哟。” 望着自家娘亲欢快的背影,即便被坑,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孟扶苏将着着火星的稻草又往里塞了塞,锅里有早上吃剩的菜粥,两人热一热吃了就好,他盯着灶台里的火,火光染红了他的眼眸,即便整张脸都沐浴在温暖的火光里,在孟湘不在的时候,他依然满脸阴沉,满身冰寒,让人难以接近。 “这只是暂时的。”他一把一把往灶台下压着稻草,却自言自语道:“会好的……会好的,我要给他们好的。”火舌舔上他的手背,他却恍若未觉,还是回来的孟湘一把拖出了他的手,怒道:“你在做什么!” 孟扶苏这才反应过来,见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便不免有些胆怯,可是心里却是极为欢喜的。 他想要对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嘴角刚刚弯起,视线却扫过跟在他娘背后的这个笑眯眯的男人。 孟扶苏反射性地要皱眉,可是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后,便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少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