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这是我的外甥女，唐芷。我jiejie和姐夫车祸走得早，剩下她一个，就跟着我过了。”高明摸着唐芷的头对徐芹说。 “阿姨好。”唐芷乖巧地叫人，心想着过一段时间就要改叫舅妈了吧。 “哦，这样啊。小丫头长得真俊。”徐芹一脸温柔，笑眯眯地打量着唐芷，一边介绍自己的儿子，“这是我儿子黎越泽。越泽，叫人。” 黎越泽完全无视徐芹的话，把脸扭向一边。 “才13岁，个子就长得这么高啦。”高明笑得和蔼，主动和不发一言的黎越泽说话，想缓和一下气氛，拉拢下这个有点闹别扭的小朋友。 唐芷偷偷打量着黎越泽，乌黑利落的板寸，肤色白皙却看起来很健康，一双眼睛明澈却像含着火一样灼人，舅舅主动和他套近乎他理都不理，人可真是傲呢，正在唐芷圆咕噜似的眼睛在黎越泽身上打转的时候，那人好像感觉到唐芷的眼光，猛地一抬头，凌厉的眼神对上唐芷无辜又天真的大眼睛。 “哥哥。”唐芷也不脸红，反倒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声音也软绵绵奶声奶气的。 “小丫头嘴真甜。”徐芹夸唐芷，而高明则笑着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女，一脸骄傲地说道：“她一直都很懂事。” 哼。装。 大人们在热络地交谈着，但黎越泽轻不可闻的冷哼声和那个装字唐芷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还有他眼里的不屑，毫不掩饰。 呵呵。幼稚。 唐芷的声音也很轻，但她确信黎越泽听到了，面对面坐着的唐芷和黎越泽用眼神在无声地交战，不同的是，唐芷一脸天真无害，黎越泽则一脸冷峻，带着隐隐的敌意。这一场算是婚前家庭成员见面会的饭大人们吃得很愉快，而两个半大的孩子却吃得暗流汹涌。 唐芷对黎越泽的第一印象是：目中无人，孤傲高冷，幼稚无比的叛逆少年。 黎越泽对唐芷的第一印象是：心口不一，装傻卖乖，狡猾无比的无知少女。 人小的时候多好，可以仅仅因为互相看不顺眼就任性地不问理由讨厌对方，可以用各种方式表现自己的情绪，打架，告状，拉着小伙伴孤立对方，把对方损得一文不值。长大了呢，即使唐芷对那个奇葩相亲男吴旗再怎么讨厌，她也只能放在心里，顾虑着场合，顾虑着后果，顾虑着牵线的舅妈。 但是，长大了的唐芷和黎越泽还是会一不小心就暗流涌动剑拔弩张，却已经不是因为当初那样简简单单的看不顺眼了。 第二天，唐芷为了早点赶到机场，起得很早，没想到，大家都比她早，舅舅为了能准时上班打卡不被扣工资，几乎每天都是5点起然后出门挤地铁倒公交，舅妈要做早饭，自然也不会晚起，这些唐芷是知道的。不过，现在才5点半，黎越泽呢？ “来，吃早饭。”徐芹见唐芷起来了便替她盛了稀饭。 “怎么没看见哥？”唐芷坐下来，拿起碗筷问。 “哦，他夜里就走了，说是剧组今早有他的戏。”徐芹说话的时候难掩对儿子的心疼。 “哦。”唐芷没有再多问，快速吃了早饭便出了门。 舅舅家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或者说因为要养两个孩子，在唐芷小时候那会儿，算是比较拮据的。住在老平房里，挤到根本谈不上什么*，只有两个房间，直到黎越泽上大学之前，唐芷都是和黎越泽住一个房间的，唐芷睡那个一米五的单人床，黎越泽打地铺，两人起的摩擦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积压的矛盾也不小。 黎越泽大学学的是机械，谁知道快毕业的时候遇到了星探，他为了钱直接就把卖身契签了。在唐芷考上大学那年，老平房拆迁，拿了一笔钱，舅舅拿出多年积蓄，加上黎越泽的一笔钱，才换了现在住的这个三室一厅两卫的大房子。再也不会觉得挤了，不仅仅因为房子大了，也因为人变少了。唐芷上大学后一直住校，放假了才回家，黎越泽签了公司进军娱乐圈后就长年到处飞，回来得也少，所以，唐芷和黎越泽的房间基本是空着的，想来也挺搞笑的，以前两个人经常为了你的东西占了我的地方这种小事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现在倒是也没机会了。 那时候黎越泽是先斩后奏签了卖身契才告诉家里人的，包括唐芷。高明和徐芹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支持儿子的决定和选择，后来黎越泽的收入也还不错，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倒是唐芷知道了之后，反应不小。 “你看清楚合约没有你就签，10年的卖身契你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你就签？”唐芷挑眉看着比她高许多的黎越泽，乌黑湿润的眸子里闪着怒火。 黎越泽面无表情冷冷回应：“我妈都没说什么，你管我？” 唐芷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最烦的就是他现在这种完全把自己的事当儿戏的样子：“就你这种情商，就你这种说话技术这么烂的人还想混娱乐圈？水多深你知道么？你以为是个人进了娱乐圈就能大红大紫？” 黎越泽看到快要跳脚的唐芷，嘴角微微勾起：“我想要赚钱，用最短的时间赚最多的钱。我一定会红。”一字一句，黎越泽咬字清晰，语气笃定。 唐芷知道黎越泽骨子里有多傲气，知道他野心有多大，也知道他们这一大家子吃了多少没钱的苦，可是黎越泽这种性格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不愿意低头，不愿意服软，不愿意敷衍。 “我等着看你能有多红，那些科班毕业的混了十来年的还没名气在那北漂的一抓一大把，我倒要看看，你这半路出家的能混出个什么来。” “幼稚！”唐芷临了还不忘记骂黎越泽一句。黎越泽比唐芷大3岁，却总是被唐芷骂幼稚，而黎越泽总是对唐芷一副不懂装懂少年老成的样子表现得很不屑。 不欢而散。 后来唐芷和黎越泽见面时谈话就演变成了这样。 “你跑了这么久的龙套巨星梦还没醒啊？我怎么一次都没在电视上看到你呢。” 那段时间，黎越泽几部参演的戏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播成，有制片方的发行问题，也有卡在审核关上的。 “你管好你自己吧。选的是什么专业来着的？公共关系？你确定你毕业出来能找到工作？起薪多少，3000？还是4000？”黎越泽和唐芷斗起嘴来向来分毫不让。 “切，我们找的工作至少作息规律不是日夜颠倒的，我们有周末有假期。”唐芷看到黎越泽眼睛下面有浅浅的青色，听舅妈说新人排片都很不合理，大夜戏很多，通宵熬夜什么的都很正常。黎越泽又很拼，虽然戏份不多，但经常几个戏一起接，然后几个剧组来回跑。 “唐芷。”傅景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唐芷这才回过神来，他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怎么都没发现。 “嗯，早。吃过早饭了么？”唐芷微笑着和傅景行打招呼，一副充满活力的样子。 “早。”傅景行神色清爽，声音却是清清冷冷的的，“一日之计在于晨。调整好状态，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怎么工作？” 唐芷汗……明明刚刚就有朝气蓬勃地和他打招呼啊，怎么就给自己贴了个睡不醒状态不好的标签呢？ “你对我的话异议？”傅景行双手环抱，挑眉看着唐芷。 这个一大早来找茬的男人是有读心术么……还有，他不会有起床气吧…… 唐芷猛地摇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异议，并作出一副正在努力调整状态的样子。 事实上，傅景行刚才叫了唐芷好几遍，唐芷都因为在发呆走神没听见。最后傅景行走到唐芷面前叫她，她才抬起头。 两个小时之后，傅景行和唐芷到了l市，下了飞机之后，就遇见了来接他们的人。 ☆、第7章 危机公关意义何在 政府大楼。 傅景行和唐芷被临时任命为l市国家人事部专家服务中心顾问委员，并且成立了这次水污染事件的专项组，傅景行为组长，l市副市长为副组长，而市环保局，市卫生局，市委宣传部等各部门主要负责人为专项组组员，负责全程协调、处理、监督整个事件。 情况很糟，但是都在唐芷的意料之中。l市已经开通了认证微博“l市发布”，一夜之间粉丝数已经超过百万并且还在飞速增长，从开通到现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只发布了两条微博，并且关闭了评论功能。 第一条：l市相关部门已经组建水污染事件应急专项小组，并立即启动紧急预案。 第二条：l市部分地区停水，请市民耐心等待，正常供水地区自来水水质达标，市民可以放心饮用。 转发量过万，评论数为零。唐芷微微皱眉，不用想都知道网上会骂成什么样。而且这个时候，真假言论掺杂在一起，民众很难分辨，政府发布的消息在网上根本没有可信度，大家更愿意疯狂转发那些谣言，删了再发，删了再转。 “我需要知道真实情况。”傅景行一身黑色立领大衣，背影寂寥，双手插袋，一副淡然沉着的样子，嗓音浅浅，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全部，包括细节。” “沿江有一家化工厂发生爆炸，可能造成江水水体轻度污染，附近的三个水库也有可能受到影响。”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的如是和傅景行说，他是l市的副市长秘书，姓赵，去机场接傅景行和唐芷的一行人中就有他。 傅景行目光转冷，剑眉微挑，语气不似刚才的漫不经心，此刻全是凌厉：“化工厂的具体位置，化工厂的规模，发生爆炸的时间，伤亡人数，水体污染的大致范围，污染成分，污染程度，我要数据，我不喜欢听到可能，大概这些字眼。”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还要等各部门的汇报。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已经采取了不少水样，检测结果是硝基苯超标，专家组已经在研究治污方案了。至于网上的不实谣言，我们已经在处理。” “一周前就有部分地区停水，你们发布的公告是管道检修，我想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傅景行眼神犀利，语气逼人。 “……” 赵秘书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招架不住面前的这位主，上面虽然已经放话说是全权听这么个毛头小子的命令做事，但是……和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大家都不动声色，赵秘书现在也不知道市长是什么意思。 傅景行的简历虽然辉煌，但在有的人眼里，他除了背景有点来头之外，真的没什么分量，行事作风狂傲，说话不懂含蓄婉转，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党员。 “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在这里，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指示尽管下，他们可以协调并且全力配合你，但是，三天之内，这件事情必须平息。”l市副市长缓缓开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有本事把事情解决了，就撒开手随便来，解决不了，呵，打的可不只是你傅景行的脸。 “好。”傅景行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全无笑意。 “唐芷，从现在开始，微博上的信息发布由你负责。” “好。”唐芷听到傅景行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 “请几家重量级媒体来采访，外媒也挑几家。采访细节我待会再跟你们详细说。”傅景行对市长还有环保局局长说。 “治理水污染的决策不应该由我来做，也轮不到我插手，但我还是想提几点建议，至于采纳不采纳，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傅景行话说得倒是挺官方的，但那语气哪里像给人提建议，还采不采纳你们自己看着办，说是命令一点儿都不为过，“每隔5小时报告一次各水段污染峰值，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实施净水方案，不惜一切代价。微博上发布的所有消息都要以短信方式发给所有市民。紧急从其他地方调水，控制超市企业哄抬水价。各部门出来表态，追查事故责任人。” 傅景行一席话说完，死一般的寂静，或许大家之前对这个空降部队还存有怀疑，现在，大家都暗生敬佩，更有不少人感叹后生可畏。不慌不乱，把控全局，这个能力不是谁都有的。然而，心里敬佩归心里，大家都只是屏息观望着，没有人立刻行动。 “照做。还愣着干什么！”市长发完话后，各部门才开始浩浩荡荡地动起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景行一眼。 傅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乱糟糟的一堆人在忙，撇了撇嘴，幽幽地开口：“我要一个休息的单间，我有话会叫唐芷传达的。” 于是，唐芷便和傅景行来到了所谓的vip单间，其实傅景行根本不需要休息，他只是觉得一堆人在面前晃来晃去很吵很烦。 唐芷从市委宣传部那边的人拿到了微博密码，登陆后第一件事就是开放了评论权限，傅景行坐在唐芷旁边，靠着椅背，一副悠闲的样子，扫了一眼电脑屏幕，没对唐芷的行为作出评价。 开放评论权限后，一水的质疑和骂街，唐芷看着不断上涨的评论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下一条微博究竟该怎么发，发什么内容，怎么措辞。这个时候不能卖萌来装接地气，会被人rou出来喷死，中规中矩也不是上策，会被质疑太官方敷衍民众。 “怎么？”傅景行的声音传来，淡淡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在笑话唐芷，“没见过这种阵仗，你害怕了？连微博都不敢发？” 唐芷实话实说：“有一点。信息一旦发布，造成的影响会很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怎么说，我不太有把握。” “现在不管你发什么都不会有人夸你的，只是骂你的人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的区别而已，所以你不用紧张。如果不解决危机，只想着通过危机公关来掩盖危机，是没有用的。本末倒置。”傅景行轻叹一口气，神情有些怅惘。 唐芷能够感到傅景行的失望，他虽然神情清冷，但眉间分明有化不开的郁结，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更是让自己也跟着一起莫名的失落。 “其实我们还是应该昨晚就来l市的。”唐芷缓缓开口，如果昨晚来，可以更早地控制住情况。今天，他们已经失掉了第一时间发布消息的机会，并且失掉了信息传播的主动权，但她知道傅景行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速度和时间对于危机公关的重要性。 “我只是想看看，这么多年来，他们有没有进步。事实证明，他们在进步，只是这进步微乎其微罢了。”傅景行苦笑，观念陈旧，动作缓慢，只知道堵，不知道疏。 公关危机一般可以分为两种：一是能量积累型，而是放大型。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些能量积累型的突发性公关危机事件，这些公关危机极有可能转化为放大型事件，以致于无法控制或者要花费比前期大得多的代价。 “我还是先定时把水样检测结果发布上去吧。舆论方向现在虽然很不利，但时间长了，公众肯定会不满足于现有的信息的，他们期待更新的消息，更大的关注点，我看到网上有很多人发布假消息，说什么有军队镇压封锁消息什么的，照片用的还是前年军演的图，还有人随便找了流血的图来造谣煽动民众，这些我觉得可以利用起来，大多数人还是很反感被欺骗的，尽管这些言论会让他们激动，甚至是过瘾。”唐芷分析给傅景行听。 傅景行点点头：“很好，但是还不够。” “不够？”唐芷虚心求教。 傅景行看见唐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缓缓开口：“你想想，谁来指出他们造谣最合适？” 唐芷仔细想想：“我们不合适，因为我们是利益牵扯的一方。应该找那些公众认可度信任度的大v，且与事件不直接相关的第三方来辟谣。” “对，把权威发布狭义地理解为权威组织发布是不对的。”傅景行流露出几分对唐芷的赞许，但随即反问，“那你觉得找这些人来引导舆论要注意什么呢？” 唐芷知道这是傅景行抛出的考题，想了想，郑重地回答：“他们不能一味地发布支持政府的言论，这样反而会引起反感，还会增加民众的猜疑和消极抵抗情绪。因为，毕竟是政府失职在先，但可以委婉地点出政府已经在作出反应了，并不是不作为。然后，把焦点往那些造谣的人身上引，转移注意力。” “还有呢？”傅景行接着问。 “还有……还有……”唐芷摇摇头，“我想不出了。” 傅景行不紧不慢地说：“首先，权威人物发言的时机一定要恰当，不能过早，也不能过迟。过早指出公众努力转发的是可笑的谣言会留下自大的形象，好像在嘲笑公众的无知，过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其次，权威效应必须要和其他措施配合使用才能达到预期效果。在权威言论发布之前我们应该已经通过迅速反应、诚意表达、公开坦诚等措施博得了一部分公众的认可，这样权威的出现才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唐芷猛地点头，这些她怎么完全没想到呢。 咚咚。唐芷还想再问，却被敲门声打断了，进来一个人说是媒体都已经联系好了，几个领导想在接受采访前问一下傅景行的意思。 “等我回来。”傅景行临走时留了这么句话。 等我回来……一句话像是敲在了唐芷心上，心跳都快了许多。唐芷怎么听着这句话这么的，不自然呢，不过傅景行说得倒是很平常，他估计也就是表达不带任何感情的字面意思吧，倒是唐芷，拍了拍微红的脸，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想入非非。 ☆、第8章 危机公关守则：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