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嗯？”唐芷放下手里的工作，小跑着来到傅景行面前，巴巴地看着他，一副虔诚听他教导和吩咐的样子。 “明天要出差去l市，下午就算有客户来也不要接case。董斌的case我今天就要结果，你行么？”傅景行负手站在唐芷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落地窗透过来照在唐芷脸上的阳光，但唐芷还是觉得这光芒有些刺眼。 你行么？傅景行问得轻描淡写，但由于气场太足，你根本不敢答一个不字。 “我可以！”唐芷直视傅景行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毫不畏缩，音量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好，你马上订两张明天最早飞l市的机票。” “好。”唐芷点头，“我们是因为l市水污染的事情去的么？”唐芷因为刚才在网上搜资料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新闻，隐隐觉得他们的临时出差和这件事有关，便索性开口直接问傅景行。 “嗯。”傅景行证实了唐芷的猜想。 唐芷有些意外，这种突发性的公众事件，轮得到他们插手吗？但又有些激动和兴奋，要知道平时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些实践机会，每天最期待的也不过是老师讲几个案例而已，现在，她好像真真正正地能有运用到学的理论的机会了。她骨子里的热血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她期待着每一天期待着每一个case，渴望被认可，渴望解决危机的快感，渴望成为傅景行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师，谈到傅景行，他那一眼看破天机还淡定自若指点江山的样子真是会让人着迷。 “唐芷。”傅景行的声音把正在热血yy的唐芷拉回了现实，唐芷立马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等待着“师父”的指示。 “你要吃糖么？”傅景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了他的糖罐。 …… 寂静。然后唐芷瞬间就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师？看破天机淡定自若指点江山？ 唐芷心中傅景行各种高上大的光环被傅景行突如其来的一句，你要吃糖么和他拿着糖罐的无厘头画面感瞬间毁灭，保持微笑，对，和你说话的是你的上司兼师父，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到平静，还带着一丝甜美：“不了，怕胖。”多么无懈可击的借口，事实上，唐芷不喜欢吃甜的东西，而且，甜的吃多了也不健康。 傅景行糖已经拿在手里，此刻眼睛微微眯着，静静看着唐芷，这是危险的信号。傅景行是怎么个心态呢？他喜欢吃太妃糖，所以他想让别人也吃太妃糖，然后别人吃了说好吃的话他心里会有极大的满足感，就像有的人喜欢一个明星会不停地和别人提起，谈这个明星的作品，人品等等，然后别人要是表示他也喜欢这个明星的话就会觉得很开心，道理是一样的。 陆南对于傅景行喜欢吃太妃糖的习惯一向是嗤之以鼻的，用他的话说，人家小姑娘喜欢吃糖是清纯可人，你一大老爷们喜欢吃糖那叫变态，心智呆小，陆南由于在其他方面总是被傅景行不留情面地狠批，所以他总会在吃糖和做饭这两方面上把傅景行损得体无完肤，以此来寻求平衡感。人嘛，也不能总是看向别人的长处，至少和傅景行这种情商高智商高的人在一起，你必须盯着他的短处才能让自己不因为自卑而羞愧而死。 “我觉得你不胖。”这么一句夸奖的话此刻从傅景行的嘴里冒出来，唐芷完全感受不到被人夸奖的愉悦。 唐芷十分没有骨气地从傅景行手里接过了糖，开始剥糖纸，烦死了，有种自相残杀的感觉，糖纸，唐芷，这是她被叫了好多年的外号，上学的时候总有些讨厌的男生当着她的面拿笔把糖纸戳好多洞，他们对这样的无聊行为乐此不疲好像那些洞真能戳到她身上似的，虽然唐芷也明白那是那个时候男生吸引自己喜欢的女生的一种低级方法，但她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不喜欢吃糖的。 唐芷将太妃糖放入口中，慢慢开始嚼，牛奶的醇香味道浸入舌尖，充满了整个口腔，继续嚼，有点硬的太妃糖被咬破，里面巧克力的糖液顺着舌头滑入口中，这种夹心太妃糖真的好黏牙啊，而且真的好甜啊……傅景行总吃不觉得腻么…… “怎么样？”傅景行清俊的脸颇有些期待地看着唐芷。 “嗯……还不错。”唐芷实话实说，“就是有点太甜了，吃一次还行，总吃就……”唐芷剩下的话被傅景行生生给瞪回去了。 “现在几点了？”傅景行问，语气好像不太好。 唉？不是刚刚才在讨论糖的问题么，话题转移得这么快？ “三点半。”唐芷答道。 “现在就把李玲约出来谈，我七点要吃晚饭，晚上要运动。” “现在？”唐芷完全招架不住傅景行的神转折了……她还没有做足准备啊，本来不是说好晚上见的么，现在说太妃糖好吃到爆来得及么？ 很显然，来不及了…… “减去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你大概有2个小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傅景行看着唐芷，笑着说：“希望你可以及格。” 有这么鼓励人的么……所以唐芷从一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变成一个了求及格的渣，这真的不是老师的问题吗？！ “那个……”唐芷支支吾吾，弱弱地开口，“我怎么称呼你？能叫师父么？”好吧，唐芷承认这个问题很蠢很神经，但这真的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啊，嗯，对，很实际。 “师父？”傅景行抬眼看唐芷，那眼神跟看怪物似的，唐芷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立马冷脸拒绝，“不行。” “老板？” “不行。”庸俗的企业家才这么叫。 “傅先生？”唐芷继续问。 “不行。”听起来像算命的。 “傅顾问？” “不行。”听上去太次。 唐芷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aaron。”傅景行觉得唐芷再往下罗列会越来越不靠谱，索性说了自己的英文名。 “好。”唐芷点头，“这名字很好听。” “你可以去查查这个名字的意思。”傅景行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aaron，源于希伯来语，意思是英俊的，受神启示的。要不要这么自恋……顺便输入傅景行三个字，跳出来的简介让唐芷觉得他其实还是挺谦逊的…… 傅景行，27岁，美国南加州大学公共关系博士，多家国际顶级公关公司特邀顾问，本科时获得亚洲《pr week》评选出的年度最佳公关顾问称号，研究生时斩获国际公共关系协会ipra颁发的金球奖和年度杰出公关奖…… 让人无法直视的简介啊，没有任何虚的东西，实打实的含金量啊，再反观自己，太渣了，能及格都是万幸了吧。 ☆、第5章 别扭伪兄妹 李玲在餐厅没有等到董斌，相反，等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唐芷和傅景行。 “李女士，今天董先生不会来了，我们来只是想简要地替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你能更加冷静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董先生想要结束和你的这段关系，承诺可以拿出50万作为对你的赔偿或是补贴，前提是孩子你必须打掉。我知道你可能一下子无法接受，但请你认真地冷静地考虑下，闹开对谁都没有好处。”唐芷并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了正题，她观察到怀了孕的李玲风韵不减，打扮得也很用心，甚至还化了淡妆。 李玲对于突然出现的一对男女摸不清头脑，但唐芷的一席话让她无法再保持优雅，压低声音，控制着自己语气里的怒意，恶狠狠地看着唐芷：“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要谈，就让董斌出来亲自跟我谈，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 “我是谁不重要。你有体面的工作，你有好的自身条件，而你现在却在毁掉自己。你可以说自己是追求爱情，也可以说自己不在乎流言蜚语，但你想过么，只要事情一闹出来，在社会上引起不好的舆论，校方一定会对你作出处分，开除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即便你对这份工作没什么依恋，但失去了经济来源后，你以为董先生会帮你么，你的生活会很窘迫，没有了工作，没有了爱人，你只有孩子。”唐芷顿了顿，看到对面的李玲一言不发，脸色极为难看。 唐芷知道她现在说的话又多残忍，但她只有继续说下去：“而这个孩子能带给你什么？一个坚强的单身母亲的头衔？不会。你会受到周围人的非议，回到老家，你怎么面对你年迈的父母亲？他们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你觉得他们会接受没结婚丢了工作还怀着孩子的女儿？即便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接受了你，可那些街坊四邻呢？孩子长大后问起爸爸你又要怎么回答？” “所以你觉得50万就可以买一个生命和一段感情？”李玲反问，强撑着不让自己被唐芷的话击溃。 唐芷看着眼神灰暗，话音颤抖几乎带着哭腔的李玲有些不忍，递给她一张面纸：“有的时候，不要想得太偏激。这样一段感情真的是你想要的么？他不会离婚，他不会为你放弃任何东西，一旦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任何利益，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一脚把你踢开。他现在承诺给你50万，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反悔。” “所以他绝情到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李玲显得有些激动，眼妆已经有些花了，眼角几条细微的皱纹这会儿显得清晰可见，她真的三十岁了。 唐芷的声音软绵绵的却有股深入人心的力量：“见了又能怎么样呢？结束，才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人可以走错路，但不能一直错下去。” “呵，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你懂什么？”李玲反唇相讥，“你教训我？”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今晚的预约，手术结束，50万就会打到你的卡上。过了今晚，下一次我们的见面可能就不会这么温和了。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最后，麻烦你把你一直在联系的记者的电话告诉我。”唐芷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李玲，上面写着医院的地址。 “呵呵，我根本没联系记者，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给他点压力。”李玲苦笑。 唐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看向坐在自己旁边全程没有发言的傅景行：“走吧。” 傅景行耸耸肩，起身，迈开长腿和唐芷一起出了餐厅的门，留下了李玲一个人。唐芷看了一眼表，六点半，离七点还有半小时，她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吗，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今天你可以下班了，明天机场见，不要迟到。”傅景行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能拿多少分？”唐芷突然抬头问傅景行，比起自己的低沉，傅景行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波澜不惊的样子。 “勉强及格，单论结果的话，我相信李玲今晚一定会去医院的。”傅景行两手插袋，薄唇微抿，“如果用时也算评分标准的话，你显然不及格。” 傅景行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唐芷浪费了很多时间，她本可以更快的。傅景行粗略浏览过唐芷搜集的资料，李玲的父母都是农民，父亲前段时间刚刚查出了肝癌晚期。学生对这位语文老师的印象很好，都觉得李玲是一位有魅力的老师。而李玲很喜欢奢侈品，或者说她喜欢奢侈品带给她的优越感，而父亲的病和意外怀孕可能让她一时有些迷茫，所以她想要逼董斌离婚，这样，既解决了医药费的问题，又可以给年迈的父亲一个交代，毕竟观念保守的父母亲还是希望可以看到女儿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对于董斌，也许有感情，但这感情里董斌的金钱和地位占据了多大的位置呢？或许连李玲自己也不知道。 “公共关系的意义之一是使人际关系更和谐，而危机公关的意义是在现有的程度上把危机事件对社会造成的危害程度降到最低。但危机公关无法改变危机的本质。”傅景行看着唐芷说，“你心底希望董斌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事实上他没有，你反而替他解决了问题，你有些内疚，对么？” 唐芷不敢看傅景行的眼睛，因为那双深邃的眼睛太过犀利，太过敏锐，但她还是骨气勇气问傅景行：“危机公关的原则之一是真诚原则，而我们违背了这个原则不是么？董斌的妻子应当有知情权。” “你的理论学得太死。”傅景行毫不留情地点出唐芷的短板，“所有原则都是为更好地处理危机服务的。现在这个结果，正如你所说，对每个人都好。而董斌的妻子如果知情了，你会启用plan b，而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plan b呢，因为你心底里也相信董斌的妻子高燕一定会原谅董斌，为什么？因为她年纪大了，经济不独立，她没有那个勇气和魄力离婚，最后一定会妥协。” 唐芷点头，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合格的公关人员，必须把私人感情和立场抛开，这一点，我希望你反思领悟。”傅景行语气很严厉。 “我知道了，谢谢你，aaron。”傅景行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点醒了唐芷。 李玲是不值得同情的，因为她明知董斌已婚，却还是借着爱情的名义越界，踩雷区。 “唐芷，你是有进步空间的。”这是傅景行和唐芷分开时留给她的一句话，这算是鼓励的话么？把人打击到谷底的时候又伸出手来拉一把？他对人际关系到底看得多透彻，才能这样云淡风轻，事事都一副事不关己局外人的姿态？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老师就讲过：为什么学公关专业的人最后什么工作都能做呢？因为公关人才都是全才啊。当时那个老师是带着玩笑的口气调侃学生学术不精的，但唐芷却觉得，这句话是对的，公关涉及心理学，管理学，社会学，传播学和营销学，傅景行这样分分钟能把人看透的人恐怕这些学科的水平也不低吧。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舅舅家门口，因为天气冷，手都快冻僵了。今天是周五，唐芷看了看时间，已经7点半了，这时候他们应该在吃饭吧。唐芷慢吞吞地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唐芷回来啦？吃饭了么？”舅舅高明看到站在门口换鞋的唐芷，高声问道。 “哦，还没呢。”唐芷搓了搓发红的手，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还坐着她的舅妈徐芹，和她的哥哥黎越泽。为什么她的哥哥姓黎呢，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唐芷8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都去世了，爷爷奶奶也都走得早，而外公外婆身体又不好，根本养不起唐芷，舅舅高明看唐芷太可怜了，便承担起了抚养小唐芷的责任。舅舅高明和舅妈徐芹都是二婚，黎越泽是徐芹和前夫生的儿子。 黎越泽看了一眼唐芷冻得通红的双手，没说话，起身去厨房给唐芷盛了一碗鸡汤，一并拿了汤勺端到唐芷面前放下：“先喝汤吧。” “谢谢哥。”唐芷笑着道谢，喝了一口汤，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许多。说起来她有段日子没见黎越泽了。 “唐芷，今天的相亲到底怎么样啊，有戏没有啊？”徐芹一开口，剩下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唐芷。唉……就知道避不开这个话题。 唐芷讪讪地笑：“我条件太差了，人家哪里看得上。” 高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说的，那是人家没长眼！你也是的，唐芷才多大啊，你就安排相亲？”高明又反过来怪徐芹。 徐芹没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舅妈也是为我好嘛。”唐芷立马笑嘻嘻地打圆场，然后开始转移话题，“对了，我找到工作了，目前算是实习吧，明天还得出差去l市。” 徐芹脸色稍稍有所缓和：“真的？也没听你说找工作的事啊，待遇怎么样？” “还不错。”唐芷没有细说，只含糊地回应了下，因为工作性质和薪酬待遇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是什么公司？”沉默许久的黎越泽突然开口。 “trouble terminator。”唐芷喝完汤，起身去厨房装饭，回来的时候见他们都差不多吃完了，“你们去看电视吧，碗筷我来洗。” 徐芹闻言，笑眯眯地去看八点档的肥皂剧了，高明也陪着一起去了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电视的声音有些吵。 唐芷低眉看着碗里扒拉着饭，而黎越泽坐在那里，没有动，一双眼睛锁在唐芷身上。餐厅只剩下唐芷和黎越泽两个人，吵闹的电视声好像被隔绝在外一样，空气都是静谧的。 ☆、第6章 别扭伪兄妹（2） “你最近怎么样？”黎越泽倚在椅背上，单手放在餐桌上，随意地拿手敲着桌子。 “挺好的。”唐芷只简单回答了三个字，语气虽然并不敷衍，但显然没有深聊的打算，头也没抬，快速吃着饭，但还是能感觉到黎越泽的阳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 …… “唐芷。”黎越泽黑眸如灼，死死盯着唐芷。 “哥。”唐芷终于避不开，抬起头，秀眉微蹙，直视黎越泽，这一声哥唐芷喊得很重，音量也比平时高几分。 这场气氛诡异的对话终究继续不下去了，黎越泽起身去了客厅，唐芷则在厨房洗碗。 唐芷还记得第一次和黎越泽见面的时候，她10岁，他13岁，彼时舅舅和舅妈徐芹正要重组家庭，而作为各个家庭里的小成员，自然也就见面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唐芷一直是叫黎越泽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