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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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已经出了城。城中最宽阔的大街上,也不知道醉倒了多少人。豆蔻年华的少女,喝了酒之后脸儿红的好像春风里盛开的山桃花,眼睛却哭的红肿。 对于她们来说方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或许多年以后她嫁做人妻,回想起往事也会羞涩一笑,忘不掉那个自己年轻时候念念不忘的少年郎。或许是樊固城太小,所以方解改变了这里。帝都那么大,或许改变的就是他自己。 七百多名边军士兵们喝了酒,就在校尉们的带领下回去各司其职。上城的上城,出城巡查的也领了战马出城,曲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拍着方解的肩膀微醉地说道:“不管考不考得进演武院,都要回来看看。若是没考上最好,回来再一块喝酒一块杀贼。别人不知道,老子心里清楚得很……每次杀贼你都躲起来,但那些威胁最大的马贼都被你暗中一箭射死的。李孝宗做的最没丢良心的事,就是没昧了你的军功。” “你是个合格的斥候,方圆几百里,只要是狼乳山这边的马贼,哪个不是你找出来的?三年,樊固城里的百姓富得流油,也太平的让人感慨……樊固城有了几十年,四周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曲大哥……” 方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曲风笑了笑道:“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进演武院,出来最不济也是个校尉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不能修行怕什么?纯粹练体能抗衡修行高手的,军中这样的将军并不少。别忘了镇守咱们大隋南疆的罗耀,纯粹的外功据说堪比九品高手,照样纵横天下!最好混个将军,回来咱们樊固当将军!” “嗯!” 方解使劲点头。 “走了,今儿我领兵巡查狼乳山这边,不能送你,别见怪……一路顺风!” 说完这句,曲风扭头就走。 边军士兵们离开之后,百姓们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和方解说话,混乱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方解根本就听不清。有人说让方解把樊固当娘家看,被人骂了一句之后才醒悟方解不是个娘们。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父母嫁女般的不舍。 “大掌柜,金元坊你放心,我会好生照看着,若是您不回来,每年的账目我会派人送过去让您查看。” 金元坊的二掌柜楚怀礼揉了揉眼睛说道。 “嗯,草原蛮子的钱好赚,金元坊不能倒,虽然少了红袖楼,但客胜居和金元坊依然是樊固城的摇钱树。只要有这两座楼子在,乡亲们就不会活的如以往那样苦。” 方解交待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李孝宗要甩干净身上贪财的痕迹,肯定会把以前的账目都烧了,你留一份,藏好。还有,他也一定会和城里所有的生意撇开关系,这是机会……没有他,让赚钱的生意都变成乡亲们自己的,就算没了红袖招分的红利也会比以往多不少。” “我记住了大掌柜!” 楚怀礼使劲点头。 他本是樊固城里一落魄书生,因为方解而改变了生活。若不是方解,他这个被人看不起的穷酸说不得最后流浪天涯去。 “给自己存点银子。” 方解笑了笑:“你太老实,现在还没存够取一个漂亮媳妇的钱。不过以后我走了,估摸着樊固城少女们的倾慕对象就是你了。” 老实木讷的楚怀礼脸一红,讪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 “走了!都回去吧,又不是生离死别,若我有朝一日如吴一道那样富甲天下,我就把你们都接到帝都长安去住!当然,你们别抱希望就是了。” 方解站上马车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吧!” 何婶踮着脚在人群里喊:“帝都里的姑娘再漂亮,找媳妇还是樊固的姑娘最靠谱!” “何婶……回头让楚怀礼从帐上拨点银子给你,办一个专门拉皮条……呃不是,是婚姻介绍所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世纪百合!” “方解!记得我啊,我等着你回来娶我!” “你死心吧!我十年不回来,莫非你十年不嫁?!人老珠黄就没人要了,趁着还年轻,多挑挑!” “方解,帝都太大,别丢了自己!” “放心吧,丢了我自己我就去报官!” “方解,他们说你小弟弟暴长,临走前你告诉我那是怎么做到的啊!” “兄弟,你暴露了!” 将军府。 李孝宗倒了一杯老酒一饮而尽,听着外面热闹的喊声自嘲笑了笑:“人生际遇何其之妙,想不到我这个将军,竟是远不如他一个市侩商人。也不知道我离开樊固的时候,有几人送我,几人骂我……方解……七百多边军皆去送你,你是想告诉我……你比我强?” 樊固东门。 一柄油纸伞下,身穿一袭雪白貂绒长裙的女子看着城中那景象微微笑了笑,回身淡淡说了句走吧。也不知道是那描绘了牡丹的油纸伞将她衬托的美若天仙,还是她那容颜让油纸伞也添了韵味。 三个十六七岁年纪的侍女跟在她身后走向城外,城外不远处,红袖招的马车车队安安静静的停在路边。 “如何?” 一辆马车中传出息大娘的声音。 “不如何,市井小民罢了。” 绝美女子回答,然后登上马车。 “他什么时候身上没了这市井气……自会有一番大成大就。” “他若没了这市井气,更不如何。” 第0025章 一心向道 清乐山,地处大隋东南,过长江再向南三百二十里,连绵起伏,虽然不雄峻壮阔,但却是一等一的风景秀美之所。大隋之东疆沿海万余里,临海陆地唯一不归大隋管辖的地方便是东楚,但东楚在大隋东北,是个大陆延伸出来的半岛,面积尚且不及大隋京畿道大。 清乐山在大隋东疆靠南,正是四季皆有好风景的地方。 这清乐山虽然不大,远不及狼乳山脉,昆仑山脉,燕山山脉这些大山,但名气较之于前面几座山也丝毫不逊色。 原因无他,只因为清乐山上有一气观,一气观里有萧真人。 大隋皇帝心高气傲,历代皇帝皆是如此,容不得天下任何一国有超大隋之处,这份贪念也正是大隋建国至今依然朝气蓬勃的缘故。大隋的每一个皇帝都有雄心抱负,别处有的大隋要有,别处没有的大隋也要有。 蒙元帝国有大雪山大轮寺,大隋便捧起来清乐山一气观。 大雪山上有大轮明王,一气观里有萧真人。 佛宗讲求无欲无求,但毫无疑问从心底里看不起大隋的道宗。毕竟这天下除了大隋之外其他地方,皆笃信佛宗。即便是在大隋,佛宗之人只要在官府报备之后,也是可以建庙传教的,但毫无疑问大隋百姓对佛毫无尊敬之心,而之所以大隋朝廷有这份大度,还是因为皇帝的贪念。 别处有的,大隋自然也要有。 一气观建在半山腰,从山下往山上走只有一条石阶小路,一共两千九百九十九级,再走一步就进山门,取三千大道之意。石阶两侧从山脚到山腰全是山桃树,这树结的果子酸涩并不美味,但仔细品之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些年一直在传说一夜遍山桃树一夜桃花开一夜仙桃熟的神话,其实哪里有什么仙桃,不过是骗人的噱头而已。 一气观其实并不大,从观主萧真人往下数,算上末代弟子一共也只有八百人。这人数也有寓意。一气观号称天下道教正统,也号称天下妙术皆出此处。但人心向道,道道不同。所以八百弟子又称八百道,出正统而修己道,所以又称旁门。 旁门八百,左道三千……皆出一气观。 当年大隋皇帝御临此处,知道这些寓意随即哈哈大笑,赞了一声清乐山好气魄,旁门左道也皆是正统。 江南虽然春暖来的早,但桃花依然远没到盛开的时候。枝头上倒是吐了新绿,看着那嫩芽甚至想过去掐一片放在嘴里咀嚼。 顺着石阶,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而上,这人看不出年纪到底有多大,气质成熟,面容倒是还颇清秀。下颌上有微微泛青的胡子茬,不过一点也不显得邋遢。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走路的步伐也不大,中规中矩。 在大隋,凡是身穿锦衣者身上必然有功名。普通百姓,便是家财万贯也不能着锦衣。这是朝廷礼制,逾越了是要下狱问罪的。 这中年男子面带微笑,脸色和气,一边走一边赏山景,但看到路边一块大石上题着几个字之后立刻停住脚步,然后郑重施了一礼。 “那是三年前陛下到清乐山游玩的时候留下的墨宝,本想移到大殿里去,可陛下却说在这里看到这石头,在石头上随情写了几个字,那就摆在这里,何必要挪动它?若它有灵性,扰了它修行岂不是一件大罪过?”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五十岁上下年纪,留着三缕长髯,手里擎了一柄拂尘,布衣布鞋,看起来倒是颇有仙风道骨。只是这人面相却不太好,三角眼,扫帚眉,越是仔细看越是透着一股子猥琐的味道。 可他身份在那儿摆着,所以谁也不会真的以貌取人。 他便是这清乐山一气观的主人,萧真人。 “所以真人就在这建了个亭子,替这石头遮风挡雨?” 锦衣男子笑问。 “散金候……你当年捐了数十万金为长安修缮了一整面城墙,陛下重重嘉奖。我为这石头建了个亭子,其实与你建城墙也是一般无二的心思,无非是拍陛下马屁罢了。” 大隋只有一个散金候,那便是被人称为大隋第一富的吴一道。据说他的财富,足足可以买下大隋一道山河。要知道大隋数万里江山,分作二十四道,一道山河……已经比东楚国的疆域还要大了。 吴一道哈哈大笑:“我是个凡夫俗子,谄媚拍马屁的事自然要干。可真人你是修道之人啊……” “修道之人也是人。” 萧真人微笑道:“修道之人也要吃饭,也想让日子过的好一些。陛下的墨宝留在山里,能吸引多少善客来观里上香散金候自然明白。” “市侩!” 吴一道笑说。 “还想更市侩一点。” 萧真人驻足,看着吴一道认真地问:“天下首富到了一气观,难道不捐些香火钱?” 吴一道招了招手,后面跟着的随从立刻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递给萧真人,萧真人身后的小弟子连忙接过去,只觉得盒子并不重,所以眉宇间难免生出些许轻蔑。心说普通富贵人家上山捐的银子也比这盒子值钱多了,堂堂天下首富竟然这么小气,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萧真人张口,就值万金。” 吴一道笑了笑:“这盒子里的银票在大隋任何一家钱庄都可通兑,不会少了分毫。不过,小一些的钱庄,只怕也兑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汇通天下。” 萧真人由衷赞道:“比起修缮长安城一整面城墙,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萧真人,和在外人面前的萧真人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安顿好了大隋第一富的吴一道,带着他走遍了半座山的萧真人把自己丢在床榻上,揉着发酸的老腰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那一万两金子,我何必要陪这么久的笑脸。脸上的rou都笑得有些发僵,也不知道青楼那老鸨子整日都笑是不是有什么专门练嘴的独门秘籍。” 一个小道童替他把鞋子脱了,手脚麻利的爬上床在萧真人的后背上捶打起来:“您已经名满天下的道门领袖,何必要为了几个铜臭这样劳累?若是传出去,山下的百姓,乃至于大隋的百姓还不得笑话您?” “你懂个屁!” 萧真人回手在小道童脑门上敲了一记:“你爱不爱吃rou!” “爱吃!” “rou自哪里来?” “山下候屠夫送上来的。” “是白送的么?” “自然不是,当然要给银子。” “我要是不去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世家巨富,凭着山下那些百姓送来的香火钱,你还想吃rou?!” 萧真人冷哼一声道:“想吃rou就要有赚来买rou钱的本事,你能顿顿吃rou还不是我陪着笑脸厚着脸皮要来的?再这么不知好歹,我就罚你去后山园子里种菜。每日只给你吃青菜豆腐,看你还说的出说不出这风凉话。” “可好歹您也是大隋道统领袖啊……” “领袖个屁!” 萧真人道:“要不是陛下争强好胜,你还不是要跟着我走街串巷的给人算命?你跟着我晚了些,你去问问你几个师兄,谁没骗过百姓家的银子?谁为了几十个铜钱没昧着良心说过假话?那些财主只要高兴就能多给几个钱,自然要挑好听的说。这一气观才建起来十年,还不是因为我当年骗了陛下说清乐山合该是大隋教门隆兴之地?” “啊?” 小道童一惊,忍不住问道:“这事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说它做什么。去,给为师倒一杯水喝。” 萧真人坐起来,把袜子脱了揉着发酸的脚,然后把食指插进脚趾缝隙里来回搓,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极精彩起来。看他那个样子,简直这搓脚趾就是天下第一等享受之事。他此时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天下道统领袖的风范。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有人轻声问道:“真人可在?” 萧真人一惊,手忙脚乱的把袜子鞋子都穿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贫道正看道德经又有些心得,还想和散金候说说你便来了,快请进。” 吴一道微笑着走进来,随即皱了皱眉:“这道德经的味道似乎有些特别。” 萧真人讪讪的笑了笑,摆了摆吩咐小道童上茶。 吴一道站在一边看着墙上的山水画,待小道童出去之后忽然转过身,对萧真人郑重施了一礼。萧真人连忙上前扶着,笑道:“散金候捐了好大一笔香火钱,我还没有谢过,怎么散金候倒是先施礼了?” “不瞒真人,吴某这次上山,是有事相求。” “散金候请说,但凡贫道可以做到之事,断然不会拒绝。” 吴一道起身,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就直接说了,也不绕什么弯子……家有一女……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前阵子听宫里人说,陛下记着我当年修缮长安城城墙的功劳,打算将小女召入宫中为嫔,小女……小女性子粗野,我怕真进了宫惹恼了陛下招惹来祸端,所以想请……” “收你女儿为弟子?” 萧真人皱眉道:“可道门弟子,是可以婚娶的……” “无妨,我只说小女一心向道,发誓不修为有成不下清乐山,陛下那边,总不好逼的太急。再说,小女虽然资质平庸,但我找人测试过,她气海一百二十八处xue位……倒是通了一百二十二处。” “收了!” 萧真人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陛下若是问起,贫道自然会想个说辞。” “多谢!” 吴一道一激动,又给萧真人施了一礼。 “只是……这山中日子苦寒,我怕令爱适应不了啊。” 萧真人叹了口气道。 “我再捐五千金。” 吴一道从袖口里掏出一摞银票放在桌子上:“小女三年的吃喝用度,这些只怕还是勉强够了的。” “既然令爱如此心诚,贫道怎么能关上大道之门?” “陛下那边若是问起……” 萧真人摆手道:“放心,我又不是没骗过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清乐山下来了一行六人。四男两女,风尘仆仆。 在六人中,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尤为显得眨眼,他背后缚着一柄半扇门板大小的朴刀,寒光凛冽。最前面的是个黑衣汉子,身上没带兵器,面色阴沉,看着山门石阶怔怔出神。 还有一个老者,腰畔挂着一对铜钹。 一个秃顶的精壮汉子,手里拎着一根铁棍。 那两个女子,一个手无寸铁,一个怀中抱剑。 “这里就是清乐山一气观?” 瓮声瓮气的壮汉忍不住问道:“那萧真人名扬四海,是大隋道门的领袖,别处不知道,可在大隋那是能和大轮明王相提并论的人物……咱们就这样冒昧上门,他会收留咱们?” 抱剑的冷艳女子嘴角挑了挑:“他不收留,我就一日杀他一个弟子。一气观八百弟子,也要杀上一阵子的。” “不要。” 一身黑色长裙的绝美女子摇了摇头,缓缓在石阶前跪下来:“我诚心向道,萧真人怎么会不收留?如能进了山门,你们也就不需日日厮杀。我来求,不用你们插手。” 第0026章 屠 靠在马车车厢上,方解荡着两条腿闭着眼睛休息倒是显得优哉游哉。大犬坐在一边赶车,不时从一旁的油纸包包里捏一块炖得极烂但也冻的极硬的狗rou吃。这一大包炖狗rou,还有车厢里包裹着的几十个狗rou包子都是云计老板娘杜红线特意做的,那夜她拎在手里的就是这东西,本打算送给方解路上做干粮,谁想到方解伤的重休息了几日才成行。 不过这地方的寒冷天气也别指望吃食坏了,放在暖炉里热一热立刻就浓香扑鼻。 方解的马车走在车队的最后面,前面七辆马车里坐着的都是红袖招的漂亮姑娘。最前面那辆车是红袖招的护卫,第二辆车是息大娘和息烛芯乘坐,赶车的是老瘸子。 “照这个速度,走到长安大概需要四个月。” 闭着眼睛假寐的方解忽然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无奈。 “误不了你的考试。” 大犬咀嚼着狗rou,因为已经冷了,所以嚼起来有些费力:“演武院的考试是六月末,现在才出了正月,就算走五个月也误不了的。大隋演武院每隔三年开考一次,每次开考一年之前就开始陆续选拔,就是因为大隋太大了些,最南边雍郡的考生可是年前就要上路的,最少要走六七个月。” “总是怕耽搁了,还要往兵部,户部,吏部那些衙门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刁难。” 方解有些担忧地说道:“听说帝都里的官员一个个眼高过顶,最看不起的就是帝都之外的人。好像大隋的天下分成了两块似的,一块叫帝都,高不可攀。一块叫其他地方,一样的低人一头。” 大犬劝道:“你是军队里的考生,兵部自然不会为难。演武院招生五成生员出自军中,五成出自民间,兵部巴不得军中之人都考得顺利些,要是被民间的考生抢了风头他们也丢人。再说,樊固城几十年才出了你这么一个,难道没考就把你刷下去?再再说,咱手里不是有银子么,大不了每个衙门塞进去一个一百两的大红包。” “呸!” 方解啐了一口笑道:“你以为帝都的官员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百两银子就打算收买下来?” “那还要花多少银子?”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怎么也得三百两吧?” 大犬骤然大惊,忍不住骂道:“要喝人血么!” 两个没见识过大隋帝都之繁华的土包子,因为三百两还是一百两争论起来,面红耳赤。躺在车厢里睡觉的沐小腰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心说不就是银子么,大不了都塞进去就是了,晚上再偷回来难道费什么事? 一样的没见过世面…… “大犬,以后到了帝都,你得叫我公子。” 方解睁开眼,看着天空上的浮云认真地说道:“我也得想个有些深意的表字,觉晓,觉晓……我自己之前想的这个,太俗气了些。还得再想个雅致些的名号。大犬你帮我想想……算了,从你这名字我就知道,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大犬嘿嘿笑了笑,索性不答话。 想了一会儿方解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撩开帘子钻进马车里。见沐小腰睡着,坐过去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小腰姐,我想要个表字。” 沐小腰猛然惊醒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解说道:“……你想要个婊子?我就说……不能和红袖招的人一起走!” “有什么关系?” 方解不解。 “你想要婊子,不会自己去前面马车上要吗?你钻进来跟我说什么?你包裹里最少也有几万两银子,就算红袖招的女子再清贵,花几万两还买不来一个婊子?别烦我!我要睡觉!” 方解诧异道:“我不就是想要个表字么,怎么这么大火气?” “你该去哪儿要去哪儿要!少来烦我!” “让我去花钱买表字……多俗气?” 方解喃喃说了一句,转身又钻了出来。身后沐小腰怒道:“婊子不用钱,你还打算白要不成?!” 方解脑子里都在想表字和名号,哪里想的到是沐小腰会错了意。想到以后到了帝都也不能表现的太寒酸了,这表字和名号都要文雅些才好。他虽然有着两世记忆,却对这个陌生世界毫无了解。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表字与他熟知的历史不同。在这个世界,只有父亲才能孩子取表字,连师长都没这个资格。 “算了,表字觉晓是入了军籍的,想改也改不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问身边的大犬:“我自号西坡居士如何?” “为什么叫西坡?” “因为有个名气很大的人叫东坡。再说,咱们确实是从西边来的啊,樊固城以西那座狼乳山脉,在我看来就是个土坡,从大隋西边的土坡而来,叫西坡居士也应景。” “你有抄袭的嫌疑!” “抄袭……他东坡我西坡就抄袭了?” “不然是什么?” …… 樊固。 就在方解走后的第四天,一队大约二百骑精锐骑兵顺着官道冲到了樊固的东门外。这队骑兵身上的甲胄虽然蒙了一层尘土,但依然看得出来制作格外的精良。不是皮甲,而是实打实的链甲。不仅仅是链甲,链甲里面还穿戴了一层虽然不太厚重但极坚固的铁甲。这一身甲胄,最少就有六七十斤。 马背上的骑士又一个个多是魁梧彪悍之辈,由此可见他们坐下的战马皆不是凡物。那些骑士身材强壮高大,哪个也不会少于一百五十斤体重。再加上那么沉重的甲胄,兵器,行囊,被服,若不是真正的好马负担如此之重根本就跑不起来! 重甲,陌刀,铁盔,红披风。 在加上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的大隋金黄色绣龙战旗,这一队骑兵显得格外威武肃穆。虽然人数并不多,可却有一种千军万马般的壮阔气质。 在大隋看到一支纯粹的骑兵队伍已经殊为不易,看到这样精锐之极的重骑兵那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蒙元帝国的封锁,非但草原上的部族不许卖给大隋战马,就是西域那些小国,也不能有一匹战马流通到大隋。而大隋虽然地大物博,可偏偏就是缺马缺的让大隋历代皇帝都想骂娘。 所以自大隋立国以来,骑兵一直是所有将军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大隋十六卫战兵,每一卫维持五万人左右。就算是现在移调戍卫长安城,被称为天子六军的左祤卫,右祤卫,左武卫,右武卫,左领军卫,右领军卫这三十几万精兵中,也凑不出来两万骑兵。 轻骑兵尚且如此,就不需说极难打造的重骑兵了。 整个大隋,除了天子六军中,只有右骁卫有一支五百人的重骑兵,即便是这区区五百之数,还是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用了差不多五年才建立起来的。大隋不缺钱粮,打造重甲不算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寻找五百匹能驮动重骑兵征战厮杀的战马。 右骁卫经营西北这么多年,才从各种渠道搜罗来这五百匹上好的战马。甚至不惜冒着被朝廷怪罪引起战争的风险,在四年前将西域土斯国来觐见大隋皇帝陛下的使者团劫了,冒充马贼的右骁卫精兵把使者团的人五花大绑丢在官道一边,几百匹战马全都拉走马毛都没剩下一根。 这事是李远山干的,而且他知道不可能瞒得住皇帝。事实上,当皇帝听完那土斯国王子哭诉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生安抚,还赏赐了不少绸缎瓷器。然后皇帝陛下写了一封亲笔信骂李孝宗,李孝宗看过之后非但没有惶恐反而哈哈大笑。 “白痴!朕好不容易骗了几个西域小国的使者来觐见,才进来第一个就被你劫了,后面的还怎么敢进来?你这白痴的东西,难道就不会等他们走的时候再劫?!” 这五百重骑,便是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的亲兵。 所以,当樊固城的守军认出这些重骑兵之后,立刻就打开了城门放行,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为首校尉掏出来的令牌。因为蒙元帝国缺少铁器,可是舍不得打造重骑兵的。再说,草原人一直以为骑兵就是要快,披上重甲的骑兵虽然威力惊人,但论速度无法和轻骑兵相比。 领队的骑兵校尉根本就懒得和守军说话,直接进城往将军府而去。 到了李孝宗的将军府大门口,守门的士兵立刻上前阻止。那校尉懒得答话,随手将腰牌抛给守门士兵,下马大步往将军府里走了进去。一个重骑兵校尉就嚣张跋扈成了这样,传闻中右骁卫那些人个个都桀骜不驯看来不虚。 李孝宗听到声音从书房里来,冷眼了看了那校尉一眼:“就算你是大将军麾下的校尉,可难道你忘了大隋的军律?见了本将军,你为什么不行军礼?朝廷的责罚没下来之前,这樊固城牙将就还是我。” 那校尉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随随便便行了个军礼:“屏退左右,大将军亲自来了。” 李孝宗大惊失色,心里顿时一紧。 …… 书房里的火炉被撤了下去,因为大将军李远山最不喜欢的就是那飘起来的炭灰。他鼻子有些毛病,闻了这味道就会不舒服。这毛病在帝都的时候还不常犯,到了西北之后因为天气冷犯的就越来越频繁。可又闻不得炭灰,左右都为难。 穿了一身普通重骑士兵服饰的李远山打量了一下书房里的布置,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满。 身为右骁卫大将军,擅自离开大营朝廷也是要问责的。虽然他跋扈,但绝不是莽撞。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来?” 他看着墙壁上的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 “因为吴陪胜死了。” 跪在地上的李孝宗回答得很简单,但这一句话已经能代表全部麻烦。什么贪墨,什么军方开设赌场,这些事和吴陪胜死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不对。” 李远山回头看着李孝宗,语气中多了几分怒气:“是因为你做事不够干净!既然吴陪胜必须死,那就要死的彻底才行!军中那么多知道这件事的,你为什么不杀?还有那个方解,这样的祸端为什么不除?” 李孝宗苦笑:“我已经失了军心。” “八百人的军心,什么都不算!” 李远山哼了一声问道:“城中百姓可知道真相?” “不知。” “那还好……屠城终究是有些麻烦。” 第0027章 樊固城里都是好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也或许是因为将火炉移了出去的缘故,单膝跪在地上的李孝宗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李远山看了他一眼,随即微微皱眉:“虽然你不是陇右李家嫡出的孩子,但从你小时候我就觉着你将来会有出息。也许你自己也不记得,在你七岁那年……大年初五,你父亲,我的二哥李远谋在猎场建了个围子,里面圈起来三五十头饿狼和两头同样饥饿的猛虎,说是找点乐子给族里的人看看,连老太爷也请了去。” “那一日群狼与饿虎缠斗,看起来确实有些意思。老太爷站的久了有些累,你父亲下令将围子里的畜生都射死。乱箭射下去,狼虎皆死。老太爷非要下去看看,你父亲和我搀扶着老太爷进了围子,才七岁的你手里拿着一柄短刀也像模像样的跟着。谁知道走到一头饿虎身边的时候,那畜生还没死透。” “你父亲和我同时抽刀,你却先跨了一步大声说祖爷爷安危才最重要,父亲和三叔护着祖爷爷要紧,你上前一刀将那饿虎捅死。” “当时你父亲骂了你没有规矩,我没有说话,便是老太爷也转身就走,没对你多说什么。但你不知道……老太爷事后感慨了很久,遗憾了很久。他说可惜了你这娃儿的胆魄智慧,若你不是庶出的孩子,当大力栽培才是。” 李远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七岁时候,就有杀虎之勇。自那日起我便一直留意你,你能进演武院,也是我与你父亲说过之后的事。你父亲的本意,是从他嫡出的孩子里面选一个送过去考试。我劝了他半日,他才同意。” 李孝宗的脸色变了一下,改单膝下跪的军礼为双膝下跪。 “谢大将军。” 李远山在椅子上坐下来,摇了摇头道:“你应该叫我三叔。” 李孝宗垂首道:“身着军服,不敢以三叔相称。” 李远山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嗯了一声道:“你在这个时候还能记着军律,很好……只是你小时候的勇气就已经令人赞叹,为什么现在做事如此畏首畏尾?我送了一座在江都的大宅子,吴陪胜才答应帮你的忙把贪墨的事压下去。死几个喽啰,死几个百姓,这对于你的前程来说不过是细如微尘的一件小事,你怎么就下不去手?” 不等李孝宗解释什么,李远山继续说道:“就算你有苦衷下不去手,吴陪胜死这件事你干的更让我生气!吴陪胜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红人,是御书房秉笔太监,死了必然会震动朝廷,会让陛下震惊。但……死了就死了,也无需太过担心什么……只要事情做的干净漂亮,难不成陛下还会因为一个死人再杀一个前途无量的将军?” “但你这件事又没有做好,毫无魄力!” 李孝宗垂首,索性不去解释。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觉得你会有出息。正因为一直觉着你是可造之材,所以难免管的多了些。” 李远山站起来,拍了拍李孝宗的肩膀:“你考虑的多,这没错。但既然要考虑,就不能考虑的太狭窄……你打算以蒙元骑兵渗透进来为借口,搪塞住将来帝都来的调查官员,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塞过去再多的钱财,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日后会不会反悔,帝都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阴到了骨子里。” “我说这么多,你明白该如何做了吗?” 他问。 李孝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将军,我之所以不忍心不是妇人之仁,而是想为以后留一些帮手。樊固城的边军六年论调一次,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兵,等过几年,我打算把他们想办法还调到我手下。” “老兵是宝贝,但不是前程。” 李远山叹了口气道:“既然这件事你心存不忍,你就不要插手了。” 他转身走向门外,到了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你不想杀人,我不勉强……但是往朝廷的奏折你需要重新写一份,朝廷派来查案的官员最快也要两个月到,两个月够做许多事了,而且……我没打算让你等两个月。” “大隋天佑十一年二月初二,因为北辽人私运马匹的事蒙元帝国悍然对樊固发动攻势,满都旗一个万人队越过狼乳山脉,进攻樊固。樊固牙将李孝宗率军迎战,血战数日,毙敌上千……恰逢钦差吴陪胜到达樊固,入城协防,京城兵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与边军并肩作战,坚守城池……然寡不敌众,坚守十数日,城内守军战死大半,钦差吴陪胜以及随行官员三十六人战没,牙将李孝宗身负重伤六七处依然血战不退。城破在即,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率军赶到,破敌于樊固城外,杀敌六千……” 李远山声音清冷的说完这番话之后,回头看向李孝宗道:“你前几日送去朝廷的请罪折子,我扣下了。上面说的这些,是我给陛下的奏折。” 李远山神情僵硬,自嘲的笑了笑道:“幸好,是大半而不是全部战死。” 李远山微笑道:“是全部……奏折上写的剩下那一小半,我会自右骁卫拨给你,兵部有樊固边军登记造册的名单,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谁都可以叫张三,也可以叫李四。” “至于那个方解……我会派人除掉。” 说完这句话,李远山扬长而去。 …… 大隋天佑十一年二月初二,樊固边军七百七十五人得到军令在校场集合。久等之下,却不见牙将李孝宗前来。在校场上站了足足三个时辰,水米未尽,众人皆疲惫不堪。至傍晚,忽然又得军令,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调樊固守军出城三十里,有紧急军情。 一日没有吃喝的士兵们拖着疲惫之躯出城,赶到城东三十里放鹰亭附近,等待他们的却是五百重甲骑兵和三千精锐步兵。 七百七十五人,尽死。 深夜,换了边军服饰的右骁卫士兵进入樊固。次日,樊固百姓得到消息,蒙元帝国铁骑三百寇边,李孝宗率军迎敌,不料中了埋伏,敌骑何止三百,不下数千。边军苦战,大部战死。 百姓震惊,群情激奋。 身受重伤的李孝宗召集全城百姓,招募兵员。不料就在此时,数千蒙元帝国士兵在jian细的接应下杀入樊固城,屠尽百姓。全城两千多人,无一幸免。 李孝宗当日才清醒过来,原来那日李远山说屠城有些麻烦,不是杀人麻烦,而是如何向朝廷解释麻烦。 就在屠城前之前的夜里,右骁卫精兵假扮樊固边军进城的时候。云计狗rou铺子的老板娘杜红线在城头放飞了一只信鸽,然后背上一个不大的行囊出城而去。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后没有多久,满城百姓都做了无头野鬼。 …… 马车摇摇缓缓前行,虽然风扫过来依然冷冽,但裹紧了衣服在风中寻找阳光的温暖,在无聊中也是一件有点意思的事。大犬赶车赶的不紧不慢,远远的坠在红袖招那七辆马车后边。前边的人不理会他们,他们也懒得去和那些姑娘们套近乎。 大犬虽然喜欢在雪地上画裸体女郎,其实对女人真没有欲望。最起码这十五年来方解没看到过他去找过女人,所以方解对大犬的定义就是,这个人要么是个爱钱胜过一切的吝啬鬼,要么就是身体有问题。 而沐小腰更不愿意去和红袖招的那些女子打交道,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话说。所以她宁愿天天躺在马车里睡觉,也不愿意去和那群莺莺燕燕jiejiemeimei的相称。而方解之所以宁愿裹着大氅坐在外面和大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聊天也不进马车里,是因为沐小腰实在是个不把自己当女人的女人。 她那红裙本来就单薄,而她睡觉又没有一点淑女范。翻来覆去之后,一双白如凝脂的美腿就露在外面。让方解这样一个正常男人坐在车厢里看娇躯横陈秀色可餐而不能餐,他还不如在外面和大犬闲聊。 “大犬,你说如果我回樊固的时候已经做了大隋的高官,樊固城的百姓用什么样的方式欢迎我?” 大犬笑了笑说:“不外乎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方解摇了摇头没继续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大犬问。 “刚才靠在车厢上睡着了,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多年之后回樊固,全城的乡亲们都在城门口接我。我看到他们高兴坏了,恨不得每个人抱着亲他们一口。可我笑着往前跑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很多年过去,何婶还是老样子,就好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似的没有变化?为什么小娇娇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到我膝盖高?说话还是奶声奶气?为什么曲风这么多年过去,还只是个边军校尉没有升职?我看着他们,越来越害怕,最后把自己吓醒了。” “因为你才离开樊固,做这梦他们肯定没有改变。” 大犬想了想说道:“你脑子里是他们现在的模样,做梦自然也是现在的模样。” “不……” 方解缓缓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脸色比衣服还要白……我去抱他们,可一个都没抱住……他们的脚都没有踩在地皮上,而是飘着。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原来在梦里看到的他们……都死了。” 大犬一怔,钻进马车把沐小腰的酒壶拿了出来递给方解:“不过是个荒唐之极的梦罢了,你要真是不放心,咱们现在返回去看看也行。” 方解灌了一口酒,觉得后背上还冷的厉害:“不用……人不都说了吗,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梦到谁死了,谁就会加寿。我梦到樊固的乡亲们都死了,那他们岂不是每个人都能长命百岁?” “嗯!” 大犬点了点头笑道:“这十五年来我梦到过很多次咱们死了,可咱们依然活得好好的,而且有句古话不是说了嘛,好人才不偿命,祸害都活千年的……我不是好人,沐小腰不是,你也不是。” 方解笑了笑,心里的压抑也散了几分:“樊固城里的……都是好人吧?” 第0028章 你能纯洁点么? “大犬,问你个问题。” 方解蹲在地上翻烤一只不久之前射到的兔子,已经出樊固城十一天,老板娘送的炖狗rou和包子早就已经吃完了。前几天过的地方连只飞鸟都没看到一只,吃了几天的干粮他和大犬早就已经馋rou馋的受不了。方解吃rou虽然不似大犬那样狂暴,但也是无rou不欢。至于沐小腰……根本不需要担心她对食物挑剔,因为她只喝酒。 在马车车厢里除了必需品和方解路上解闷用看的书籍,剩下的就只有酒和干粮了。而酒的数量远比干粮多,要知道沐小腰一天最少也要喝五斤酒。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为什么对酒之外的食物没有一点欲望。 她甚至不喝水。 大犬爱rou,但他宁愿吃生rou也懒得自己去把rou做熟。 “什么事?” 他蹲在一边看着方解烤rou,不时擦一下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方解笑了笑,看了看兔rou已经烤的差不多,留下两只兔腿剩下的都递给大犬:“你叫商国恨……我记得当初在咱们流亡到南燕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据说在十五年前南燕还不是南燕,而是商国……十五年前,当时的大隋皇帝以左前卫大将军罗耀为征南大总管,提兵十五万南侵,攻破了商国都城雍州城,商国灭亡……据说商国太子逃走,在朝臣的保护下重新立国,却不敢再称商国而改称燕国,向大隋称臣。” “现在罗耀镇守的雍郡,就是当年的商国都城雍州城。那一战,据说商国皇室被罗耀屠尽。只逃走了一个太子,其他皇室成员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你是不是商国人?” 大犬怔了一下,随即讥讽道:“如果叫商国恨就是商国人,那么佛宗的领袖叫大轮明王,为什么佛宗不叫大宗?大隋的皇帝姓杨,大隋为什么不叫大杨而叫大隋?” 方解一边啃rou一边说道:“你急什么,我不过就是闲着无聊猜测。” 大犬撕咬着那只烤得金黄的兔子:“罗耀是个狠人……当年他率军南征,攻破雍州城之前,大隋皇帝曾经下过旨意,只要商国皇帝慕容罗投降,可以封其为王,善待慕容氏。可罗耀根本就没听皇帝的,杀进雍州城之后非但皇族慕容氏杀了个干净,城内的世家大户也一个没留,尽数屠了。你所说的那个什么逃走的太子……也就是现在南燕的皇帝慕容耻根本就是假的。你也不想想,大隋的皇帝难道会真的容许一个仇人活在世上,而且还建立了国家?” “你怎么知道?” 方解问。 “我确实是商国人。” 大犬片刻间就把那一只兔子啃光,眼神飘向方解手里另一只兔腿。方解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把兔腿递了过去。大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几乎一口把那个不大的兔腿连骨头带rou都吞下去。 “我是商国人,但商国灭亡之前没有商这个姓氏,国破之后,家父是商国愚忠之臣,把姓氏都改了,也正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家门惨变。家父曾经是商国高官,自然知道一些秘密。现在的南燕皇帝骨子里没有一点商国皇室的血,不过是个趁势而起的小人罢了。我甚至怀疑,南燕的皇帝是不是大隋皇帝当初派去商国的jian细。” “他向大隋皇帝非但称臣,而且还自称儿皇帝,一点商国人的勇气都没有……不过若不是因为这样,他的南燕也保不住。正因为他低声下气的讨好大隋皇帝,所以他那个只有原来商国三分之一大的燕国才会保存下来。” “这算血泪史吗?” 方解笑问。 “血泪个屁!” 大犬叹了口气:“我家老爷子就是顽固愚忠,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家破人亡。为了纪念他老人家,商这个姓氏我就留着了。我那个时候也是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家破之后逃亡出走,后来才受人委托照顾你。” 方解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半个兔腿:“告诉我,是谁委托你保护我的,这半个兔腿也给你了。” 大犬舔了舔嘴唇,裹紧衣服往后面草丛里一躺:“饱了。” 方解低声骂了一句,恨恨地把兔腿吃完连骨头几乎都嚼了。 “大犬。” “嗯?” “我再问你一件事。” “要问是谁让我保护你的还是免了吧,这事我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的。你要是真憋得难受……要么去前面找那些小娘皮泄泄火,好么我给你把风你自己解决?” “滚蛋!” 方解骂了一句,挨着大犬身边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修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我不能修行,所以理解的有些浅薄。也正因为感觉不到,所以更想知道那感觉到底什么样。”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 大犬反问。 “应该是很美妙的吧。” 方解回答。 “得不到的东西都是美妙的。” 大犬拔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跟你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修行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果说仅仅是只身体里的变化,我倒是能跟你说说。要是指修行而得到的感悟……我什么感悟都没有,除了比以前吃得多了之外。” “身体里会有什么变化?” “最简单之处在于,气海拓宽变大,气海里修行而来的劲气进入四肢百骸。从而让人变得更强壮,更有力。最基础的修行,就是让气海里的劲气游走于经脉,最终融入血rou。一旦能把劲气运行于全身,那就是一品修行了……一品之人,身体比普通人要强壮许多,能轻易拉开两石半的硬弓。普通人要想拉开两石半的硬弓,需要锻炼很多年。” 方解嗯了一声:“普通人练的是肌rou,修行人练的内劲。” “也可以这么说。” 大犬看了方解一眼说道:“不过你就是个异类,你这样的年纪,纯粹看体魄已经能与二品下的修行之人相比,殊为不易,甚至可以说极为罕见。我所知道的……灭了商国那个大将军罗耀或许跟你是一个类型的人,他也不能修行,但单纯练体就已经达到了九品的境界。” “这没什么奇怪的。” 方解自然而然地说道:“科学家研究过,普通人只能发挥肌rou微乎其微的力量。如果能把全身肌rou的力量用于一处的话,能有万斤之力。” “科学家是什么?” 大犬问。 “呃……一种比九品高手还恐怖的人。” …… 方解在沐小腰身边挤了个地方坐下来,谄媚的笑了笑说道:“今儿外面一点风都没有,太阳光照下来暖和的好像烤着火炉子似的。这么好的天气,小腰姐不打算出去走走?” 沐小腰翻了个身温柔客气地说道:“有事说有屁放。” 方解白了她后脑勺一眼道:“刚才跟大犬说了半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本没想打算扰你睡觉的,可你知道我这性子,一旦有什么事想不通我就睡不着觉。” “你性子我知道,想不通就睡不着觉这事我真不知道。” 沐小腰坐起来,也不去理会已经快卷缩到自己腰际的红裙。她盘着腿坐好,那两条白净净的大腿就暴露在方解的目光之下。可惜的是这个妖颜惑众的女人根本没有一点自己是女人的觉悟,丝毫也不在意这么美的大腿被方解看了个遍。 似乎是睡得太久了些身子有些发皱,所以她还伸了个拦腰舒展了一下。舒展的时候,胸前那一对波涛自然而然的更加诱惑起来。红裙,白腿,纤腰,丰胸……散乱的长发,慵懒的面容,无论如何这样子都足够让男人怦然心动了。 这个样子的沐小腰,方解已经看了十五年。 沐小腰是看着方解长大的,方解何尝不是看着她“长大”的? “什么事?” 舒展完了身子,沐小腰把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挽了下。 “修行,到底是什么感觉?” 方解问。 “修行……” 沐小腰看向方解:“为什么忽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方解笑了笑说道:“临出樊固的时候,不是机缘巧合开了一xue么,我就想着,帝都那么大,能人辈出,万一遇到个神仙似的人物帮我把气海全都打通了个也说不定呢?既然有这个可能性存在,我就要考虑到不是么?” “若真有人能帮你把气海全都打通,你自然知道修行什么感觉了。” 沐小腰丝毫没有被方解脸上的热情打动。 方解张了张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下车。屁股刚离开马车的时候,身后又躺下来准备睡觉的沐小腰淡淡说了一个字。 “疼。” “疼?” 方解回头,不解的问了一句:“什么疼?” 沐小腰伸出一根小拇指比划了一下说道:“比如你的气海有这么大……” 方解懊恼道:“就不能比大点?” 沐小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修行就是不断的让你的气海变大,而之所以修行先要练体,是因为你气海逐渐变大,你的身体为了适应自然要先一步变得更加强壮。修行气海而不修身体,最终不过是个爆体而亡的下场罢了。所以修行并不美妙……因为随着你修行的越高深,你的气海就越大,随即你的经脉也会变得开阔,就好像……” 她又伸出大拇指:“硬生生把小拇指撑开成大拇指,然后撑开成胳膊,成大腿……每一次精进,你的身体就会被淬炼一次,也就承受一次被撑开的痛苦。” 她看着方解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疼痛有多强烈,只能告诉你初修行时第一次拓宽你气海最痛苦不过。你可以想象……生孩子那样的疼。” 方解讪讪道:“我真想象不出生孩子什么样的疼……不过能理解,第一次肯定会比较疼,后来疼着疼着习惯了。等到疼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就会慢慢的生出快感来。” “滚蛋!” 沐小腰骂了一句,随即闭上眼扭身继续睡了。 方解自己都没觉出自己话里的yin荡味儿,还以为沐小腰骂自己是她那怪脾气使然。转身离开马车,再次回到大犬身边。 “大犬啊,你现在一个月疼几次?” 他问。 大犬一惊,忍不住惊诧道:“沐小腰跟你说了什么!” 方解回答:“疼啊。” “每个月都疼一次,那是女人的事!当然,也不一定每个女人都会疼,有的会疼有的不会。有的多些有的少些……那要看个人体质不同,但我是男人你问我疼几次……她……她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方解震惊,随即鄙视地看着大犬:“你能纯洁点吗?” 第0029章 真正的精兵 方解没心情和大犬讨论关于一个月疼几次的问题,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仔细回味沐小腰之前说的话。他总觉得自己隐隐间明白了什么,可沐小腰说的听起来很浅白却总好像蒙着一层雾。方解其实也知道这一层雾是什么,因为不能修行所以看不清修行本质。 前面红袖招的人也在停车做饭,她们吃她们的也从来不招呼方解三人,倒是老瘸子偶尔过来寻沐小腰交谈一会,沐小腰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自从老瘸子酒葫芦里的西北烧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之后,连老瘸子都很少再来了。 每每沐小腰对老瘸子爱理不理的时候方解就来气,真想替老瘸子狠狠打沐小腰的屁股几下。在方解看来,这和有钱人不懂穷苦人艰辛是一个道理,真的很欠揍。 他不能修行,而沐小腰是能修行且天分不俗,还有一个估计是九品强者的师父上赶着教她,她还不怎么乐意……这就是差别,让方解有时候想起来就唏嘘无语的差别。 会疼。 方解想到了这个关键之处。 他从来没有感觉过体内经脉被拓宽的那种撕裂般的疼,但是他可以从脑海里想象出那种感觉。他靠坐在草坡上,身后是松软的枯草,闭上眼想象着……作为一个空降到这个世界的人,方解前一世没少看那些神乎其神的网文小说。里面对于修行的描述千奇百怪,总之是一件很刺激很爽的事。 可为什么在这个世界,疼痛会伴随修行一生? 气海有内劲,贯通四肢百骸…… 他闭着眼,开始幻想气海到底是个样子。存在于话语中的东西,却很难想象到一个具体的形态。比如人人丹田内都存在的气海,只怕行医一生的老郎中也不敢说自己知道它是个什么模样。 气海无形,内劲无形,但这无形的东西却能让有形的身体变得健壮,一旦气海内的劲气能在四肢百骸中游走,最终改变经脉,淬炼血rou,那么人强大到徒手生裂虎豹也不是难事。据说大隋的左前卫大将军罗耀十五年在攻打雍州的时候,硬生生将商国皇族最后三个八品上的修行者拍成了rou泥。 其中还包括一个八品上的符师。 八品上的符师,是整个世界上都难得一见的绝对强者。据说符道修行超过八品,就已经能影响一场小规模战争的胜负。事实上,当年这个八品上的符师就是一个人守着雍州皇城城门,挡住了数百名精锐的大隋战兵进攻的步伐,数百精锐战兵猛攻多次而不能冲入。 一符化火,最先冲过去的十几名大隋士兵顷刻间就被烧成了灰烬。 一符化电,之后举盾列阵往前碾压的大隋士兵手里坚固的盾牌就被击得粉碎,手里的锋利钢刀甚至都被烧得通红,根本不能握住。 一符化石,几十块城砖突然改变形态,变作尖锐的石刺疾飞而出,将失去了盾牌的大隋士兵戳死了十几个。 一个八品符师守在城门前,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大隋府兵竟然不能靠近。军中随即急调来两名七品上修为的将领,两人联手,竟是没能招架住三道符,一个被巨石砸成了rou泥,一个被火烧成了一团焦炭。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符师守住了最后一道城门,商国的皇帝才能趁机从宫城另一侧逃走。虽然……他最后的下场还是被罗耀命人用绳子活活勒死。 就在得知皇帝已经出城,这名符师准备撤走的时候,大将军罗耀到了。 感受到了罗耀那一身冰冷刺骨的杀意,符师根本就没敢有一点保留。第一道符化作闪电之矛,前后五道,用一种rou眼几乎追寻不到的速度刺向罗耀的前胸。第二道符化作两块千斤巨石,忽然出现在罗耀左右,如两扇沉重的大门一样狠狠关闭。第三道符化作一道火墙,熊熊烈火在符师身前燃烧挡住了他的身影,符师做出这三道符之后立刻转身就逃。 罗耀的眼神一直看着那火墙后依稀可见的身影,缓步向前。 两块巨石轰然而来,罗耀不躲不闪。巨石狠狠的撞击在他身上,然后……巨石碎裂,化作一地的石砾。坚硬的石头,竟然没能在罗耀身上留下一点伤痕。第二道符化作的闪电顷刻而至,罗耀依然不躲不闪,甚至向前的脚步都没有停顿片刻,步伐依然稳重,每一步跨出的距离好像计算过一样,惊人的一致。 闪电正中罗耀的前胸,剧烈的闪动之后光芒逐渐散去。 罗耀依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