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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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第一等的神药,其中必然有道理,虽然臣并没有看出来是什么道理。这少年体质不能修行,而且膝盖似乎也太软了些……” 他指的是让方解下跪的事。 “你是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他不过是个边军小卒,跪你是遵守大隋的规矩,算不得软。朕失望之处在于……他太惜命,如果一个人太过于惜命,就没有了忠贞。” “臣担心的也是这个,但幸好……他身上还有大隋军人应有的骄傲。” “朕喜欢这骄傲。”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把他带到畅春园里来吧,不管那少年有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弟子,但毕竟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十年了,那少年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朕想问问那少年,他现在什么模样,又是去了何处……” “那兵部的事?” 罗蔚然试探着问了一句。 “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方解,等朕问过之后再想该怎么杀他。” 皇帝摆了摆手道:“另外,去查查,一个身份只不过是边军斥候的小人物,为什么身边竟然有八品上强者做护卫,朕对这件事也很好奇。能让一个八品上的强者为了救他,甚至不惜冒犯国法杀进兵部大堂……朕想知道这后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事。” “喏!” 罗蔚然应了一声,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大内侍卫处的院子里,方解看着那颗青桃竟然真的悟到了什么,他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惊叫一声。 “老瘸子又骗了我一次,哪里是两个人,分明就是一个人!” 还是与此同时,步入长安城的妙僧尘涯看着大街上的众生百态,看着那些大隋百姓脸上的满足和得意,看着这些没有信仰之人身上蓬勃的生机和活力,他忍不住皱眉自语道:“师尊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是妖魔横行之地。” 第0090章 身是表象 可幻可定 “什么两个人一个人?” 卓布衣没听懂方解的自言自语。方解之前这突兀的一句话,让人极难理解。 而方解脸上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忍不住来回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推测到的事情。之前在茶铺的时候,那个带他来大内侍卫处的男人说你是他的弟子,如果进城的时候你就挑明了身份,谁敢难为你?想到这句话,方解的心里的思路就越来越清晰,不由得叹了一声自己的运气真是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在樊固的那个青衫男人,竟然来头这般大。 越是想,他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到最后方解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疯了?” 卓布衣白了他一眼问道。 “没疯。” 方解止住笑声后说道:“只是想到一些可笑的事,忍不住就想自己真是个白痴,竟然到了现在才真的明白过来。” 他问卓布衣:“有没有地方让我洗个脸?” 卓布衣越发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想到了什么,怎么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起来,他诧异地问道:“洗脸?洗脸做什么?” 方解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皇帝被陛下召见。既然是见君面圣,我怎么也得洗漱一番吧,这样灰头土脸的去见陛下,不敬。” 卓布衣怔住,忍不住凝神看了方解一眼随即恍然:“想不到你自己竟然才知道那人的身份,果然是够白痴的。更想不到的是那个胖道人竟然骗了指挥使,进而连陛下也骗了……你居然不是他的弟子。” 方解一愣,随即懊恼道:“你不能趁人之危。” “这不算趁人之危。” 卓布衣说道:“我之前说过你是一个心智很坚定的人,所以我要想看透你的内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任何人都会被情绪影响,或是悲愤,或是开心,往往在这些时候心防就会降低……你刚才有些忘形了,所以我才能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方解忍不住摇头道:“我确实不是那人的弟子,但先生打算拆穿我?” 卓布衣也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我只是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一根好苗子。你若死了,小腰也不会好过。” “还是得谢谢你。” 方解笑了笑,觉得天空都比之前蔚蓝了不少。 “别太得意。” 卓布衣认真地说道:“陛下的性子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揣摩出来的,陛下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杀你。或许将你叫了去问明白了事,还是会让人将你拖出畅春园大卸一百六十八块。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得意,而是想想怎么把谎话继续说下去。” “该死的项青牛!” 方解低声骂了一句:“竟然一点消息都不肯告诉我,若是他先把他是如何对指挥使大人说的告诉我,何必我现在恼火如何和他对上词?”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大内侍卫,先是对卓布衣行礼,然后指了指方解说道:“你,随我走一趟。” “去哪儿?” “畅春园。” …… 浮云楼是帝都长安城里也算得上比较有名气的酒楼,据说也是一家百年老店。酒楼的生意一直不错,平日里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来这里小聚。酒楼的老板据说是崔家出身,但九成九是在拉大旗扯虎皮。 谁都会让自己的出身说出来好听一些,姓王的都会说自己也是江南王家出身,姓李的就算一辈子没离开过长安城往往也会硬说自己和陇右李家有关系。为自己安一个响亮些的出身,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天色已经黑的透彻,来浮云楼吃饭的客人们却还沉浸在斛光交错之间。盛世中,酒楼的生意终究不会太差,尤其是在大隋帝都,即便是普通百姓偶尔也会去酒楼消遣一回,更何况,这帝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在浮云楼二楼雅间,有几个人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酒菜流水般摆满了桌子,伙计进去添茶的时候却发现这四位客官基本上就没吃菜。倒是酒喝的很快,前后已经送进去五坛子老酒,由此可见这四位客官的酒量还真是出奇的好。 四个男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铁塔般的汉子。身上的布衣长衫敞开了扣子,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胸口的肌rou硬的好像岩石一样。这个人哪怕是坐着,也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而最震撼人心的,是他胸口上的黑色麒麟纹身。 他叫麒麟。 这不是他的名字,但被人叫了十五年之后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的时候力量很大。 嘭的一声,酒碗被他整个镶嵌进了桌子里。 “憋屈!” 他低声说嘶吼了两个字,面容有些狰狞。 “憋屈个屁!” 坐在他对面的铁奴阴沉着脸说道:“已经过了十五年,咱们没有必要再跟着冒险了,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找到一气观这样一棵大树依靠着,容易?大隋能让咱们安全的地方也不多,一气观显然是最好的归处。当年一块出来的有多少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麒麟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没有沉倾扇,咱们也活不到今日。” 铁奴猛地站起来怒道:“如果没有方解,咱们根本就不必胆颤心惊狗一样过这十五年!” 麒麟一怔,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们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就是铁奴,本就有威信,且这十几年来他们几个之间的感情也早已经比亲兄弟还要亲。这些年来,一同出生入死相互支撑搀扶,面临过很多次必死的危局,他们已经成为了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可以性命相托。可今天,他们四个之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我还是觉着,这样做有些不仗义。” 麒麟直接抓起酒坛子,一口气灌进去后擦了擦下颌上的酒液低声说道:“沉倾扇救过我的命。” “她救你也是为了自保!” 铁奴瞪着他说道。 “我不管这些,我欠了她的命,总得还。” 麒麟站起来,眼神扫过其他三个人问道:“我现在就去找沉倾扇和方解,你们谁跟我?” 铁奴不说话,夜枭也没回答。 沉默了片刻之后,横棍站起来走到麒麟身边说道:“我跟你……虽然没有方解咱们也就没有这十五年的苦难折磨,但对那个小家伙我还真是有点喜欢。说句实话,三年半没见老子还真有点想他。在大理城分开之前,那个小家伙最喜欢粘着我听我讲流氓笑话,当时你们不都说我们两个是一大一小俩色鬼吗……大犬和沐小腰那样实力的人都能做到的事,老子没道理输给他们。麒麟……别劝了,人各有志,咱们走。” 麒麟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顿酒我来请……或许这辈子没有下一次同坐畅饮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横棍对铁奴和夜枭抱了抱拳道:“两位兄长,十五年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今日一别或许真的没有再见之日,这次要面对的危难一点也不比咱们之前面对的小。沉倾扇夜闯兵部一口气杀了人家一百多人,大隋的皇帝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忍的下来。长安城里高手如云,我这一走……” 他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保重!” …… 走出浮云楼,微微有些摇晃的麒麟站在大街上问横棍:“咱们去哪儿找方解?” 横棍想了想说道:“你先去住处将咱们两个的兵器取了,手里没有家伙底气都弱了两分。长安城里规矩太大不让带着兵器随意走动,你回去取了之后小心些,别被巡城的官军发觉了。方解和那个叫红袖招的歌舞行既然关系密切,我就先去那里问问。不管她们知不知道方解的消息,咱们一个时辰之后在红袖招门前汇合,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天一亮就出城。” “好!” 麒麟拍了拍自己的脸提起精神,看着横棍说道:“你也多小心。” “你还担心我被那些小娘子吞了?” 横棍笑了笑,转身就走。 “横棍!” 麒麟在背后又叫住他,横棍回头问道:“什么事。” “你好像比我大几岁,要不咱俩结拜为兄弟,从今儿起我叫你大哥?” 麒麟摸了摸自己的秃头,这高山一般雄健魁梧的汉子竟然有些扭捏。 “行!” 横棍点了点头道:“等出了城找到方解,咱们收他做小三。” 麒麟哈哈大笑,使劲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阔步离去。横棍看着麒麟的雄阔背影逐渐消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自语道:“这个憨傻货……做兄弟,不错!” 他看了看已经没有几个行人的大街,辨认好了红袖招所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浮云楼距离红袖招并不近,即便走快些也最少要走小半个时辰。这几日到了长安之后他们四个也没少出来闲逛,最大的乐趣就是一家挨着一家的找酒楼吃过来。 十五年风餐露宿,总算安稳。 但这安稳,好像太短了些。 横棍转过一条小巷子,看了看左右没有人随即提起内劲往前疾掠了出去。他一路上只走偏僻的小路,这样就能施展轻功,大街上隔不了多久就有巡城官军经过,若是被看到免不了一番麻烦。 就在他刚转进一条幽深巷子的时候,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往后面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白影。 在如此寂静深邃的夜里,那白影出现的突兀如鬼一般令人心里一寒。这人的身法显然极好,也不知道已经跟了横棍多久。他就好像一件被风卷着的衣服一样,飘飘然向前竟是看不到如何借力。 “谁!” 横棍低声问了一句。 那人似乎是有些惊讶被横棍察觉,身形停顿了一下之后缓步往这边走了过来。清冷月色下,那一袭白衣飘飘荡荡,看着真如没有腿脚向前飘行的鬼魂一样。等走到了近处横棍才看清,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长相俊美无暇的年轻公子。 “为什么跟着我?!” 横棍冷声问道。 “你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善使铁棍的人?” 听到这句话,横棍的脸色猛然一变。他看着那年轻公子想认出对方是谁,可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一点印象。 “难道你是……” 他本想问你是不是一直追杀我们的那些人,但话还没问出来,那个白衣公子已经开口:“本想跟着你找到方解的所在,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的戒备心。也难怪,十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时刻保持警醒。” “你修为不错,可惜……你的兵器没在身边。” 他说。 横棍冷哼一声,暗中将劲气全都凝集在右手。他看着那白衣公子道:“棍子在不在都没关系,棍意在就足够!”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向后急退,在半空中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来,四指并拢,食指朝天。 “棍在这里!” 一声暴喝,那一根食指猛的往下一砸。 夜空中的气温猛然一变,四周数十米内都变得炙热起来。一瞬间,那一根食指似乎化作了一条无形的长达十几米的巨大铁棍,排山倒海一般的砸了下来。那无形巨棍落下来的时候,空气里都发出噼啪噼啪的爆裂声。 轰! 一声巨响,漫天烟尘如被烈风卷起来一样充斥在巷子里。 一指化一棍,竟然将这条小巷子的路面砸出一道宽足有一米的深沟。坚硬的青石板片片碎裂,被棍意震荡成了齑粉。尘烟漫卷往四周激荡出去,竟是吹的路边的小树纷纷断裂。旁边几户人家的院墙,立刻就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纹! 毫无疑问,这是横棍有生以来使出的最强一棍。 “不俗,一个散修竟然靠自己能有这般成就,很好,降魔杵灭魔式也差不多如此,但要比你的棍法更强横些,因为既然是灭魔,自然不能心存怜悯。魔行人间祸乱苍生,佛也要金刚怒目。” 就在横棍盯着那尘烟浓密处戒备的时候,清冷的话语从烟尘里飘了出来。一股风卷过,尘烟尽散。再看时,横棍的脸色骤然一变。 那棍意,到了那白衣公子身前三尺处竟然再难寸进!一米宽的深沟,在那人身子三尺之前戛然而止。 如此霸气刚猛的一棍,竟然没能迫近那白衣公子的身前! “佛说人身不过是表象,可定可幻。你以指化棍也算是有几分悟性,竟然参破了些许可定可幻的佛意。但既然是幻,又何必拘泥于棍这一种?” 他伸出手指遥遥点了一下,噗的一声,横棍的右胸上就骤然出现一个狭细的伤口,前后贯通,血雾爆散。 “可化剑。” 白衣公子轻声道:“也可化锤。” 他再一点,轰然一声,横棍的身子如被重锤擂在心口上似的,身子被砸的向后飞出去十几米远狠狠的撞在一户人家的墙壁上,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 “还可化斧。” 他再一指,如利斧从天而落,整整齐齐,将横棍的半边肩膀卸掉! 白衣公子缓步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幻,有诸般变化万千妙法。但手指就是手指,幻化万千可手指的模样也没有改变,这便是定。” “我喜欢用定的手指,本意就是本意,最真实简单,才是我佛宗弟子追寻之处。” 他的手指往下一按,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横棍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抽搐了几下后没了动静,额头上,多出来一个光滑圆润的小洞,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从那小洞里潺潺流出。 “明王慈悲,佑你往生。” 白衣飘飘的如出尘莲花的妙僧尘涯低声诵经,宝相庄严。 第0091章 无耻 四五道身影在夜色下迅疾的穿行,他们从不同方向朝着一个地方飞速赶来。动作快如流星,在民居的屋顶上如一道道暗色流光一闪而逝。这些人在房顶上腾跃飞纵,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就有人赶到,第一个落在小巷子里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中年。身披飞鱼袍,后背上缚着直刀。他缓步走到那一米左右宽度的深沟前,蹲下来看了看随即皱起眉头。检查了一会儿之后他起身,走向巷子尽头。 在那里,墙壁上靠坐着一具死尸。 没了半边肩膀,右胸上还有一道剑伤,致命伤势在额头,破了一个看起来很圆润的小洞。脑浆还在潺潺的往外流着,说明这个人死了没多久。 唰唰的几声轻响,另外几个赶到的飞鱼袍也落在小巷子里。 “只有一具尸体,料来是武林中人拼斗。死的这个应该就是将青石板的路面砸出一道深沟的人,看样子善用长棍,但没有找到他的兵器。” 先到的飞鱼袍低声说了几句。 后面的人分散开,在巷子里仔细搜寻另一人的痕迹。而巷子两边被惊醒的居民有人打开门出来,却被飞鱼袍很客气的劝了回去。 “大内侍卫处查案,请乡亲们回去休息,不要妨碍公务。” 话说得很客气,但飞鱼袍那种特有的冷傲形象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腔调。百姓们对于飞鱼袍存着敬畏,立刻就退回自己家里不再出来。一两分钟之后,又有几名飞鱼袍赶了过来。十分钟之后,大队的巡城兵士赶来,将小巷子封锁,最后到了的是长安府的捕快。这些捕快眼见飞鱼袍在这里,也没敢上前搭话,只是在外围协助警戒。 “应该是以内劲化作棍意砸出来的深坑。” 最先到的飞鱼袍下了结论,表情却没有一点轻松:“能以内劲化作兵器使出威力这么大的一招,最少也是六品上的强者。从传出打斗的声音到我赶来时间没过去多久,这人伤口的血还在流,但另一个人却已经消失无踪……挡得住这石破天惊的一棍,杀人之后迅速撤离,逃走的这个人才令人忌惮。” “帝都城中的武林中人都有报备,出身师门,善用的兵器都记录在案,你们谁记得有这样使棍的高手?” 他问。 就在众人摇头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声音清冷的回答道:“在衙门报备记录在案的,使棍的高手五品以上如今还在帝都城里的有三十一人,能以内劲化作棍意使出这么强悍一招的不超过三个人。一个在怡亲王府邸里做家丁教头,可以排除。一个是在北城开门收徒的武师,也可以排除。另外一个,是半个月之前才到帝都,记录在案的名字是横棍,随一气观萧真人同时入城。”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飞鱼袍立刻躬身施礼。 “见过千户大人!” 在大内侍卫处七个千户中,有一个人以记忆力超绝过目不忘的本事著称。只要是他看过的人看过的东西,都能记住且随时能说出来。大内侍卫处七大千户各有所长,这位被人尊称为神眼的千户姓刘,叫刘独秀。 刘独秀缓步走进来小巷子,借着火把的光芒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然后回头吩咐道:“副指挥使大人的府邸离这里不远,去请。” “我在。” 外面人群分开,本应该正在家养伤的独臂副指挥使孟无敌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众人施礼,孟无敌摆了摆手问道:“发现什么没有。” 刘独秀站起来,走到那条深沟三尺左右站好看着巷子里面说道:“另一个人就是站在这里,那么强悍的一棍砸下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避闪。棍意只能达到这个人身前三尺就被震散,了不得。大人……有人不守规矩,进帝都城没去衙门报备。” 孟无敌嗯了一声,眼神中有惊惧之色一闪即逝。 “我早就到了,也看到另一个出手的人。” 他缓缓地舒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些许挫败和不甘:“但这个人轻功极好,我没追得上。”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孟无敌的修为在大内侍卫处也是榜上有名的,而且以轻功见长,能在他的眼皮底子逃走,另一个人的修为之高可见一斑。 “我现在怀疑,逃走的那个人和兵部的案子有关。” 孟无敌吩咐道:“将尸体带回侍卫处,方圆三十里内搜索,不要惊了百姓,天亮之前队伍就收回来。通知所有城门守军,盘查所有穿白衣的男人……女人也要查,我现在就赶回去禀报指挥使大人。” 事实上,孟无敌确实没看清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 “喏!” 众人俯身听命,先后赶来的飞鱼袍在各自组率的带领下迅速离开。孟无敌看了看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他准备赶去大内侍卫处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马车在小巷子口停了下来。他看到赶车的人对他招了招手,孟无敌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 那辆马车,上面绘着大内侍卫处的标记。 到了近处,那赶车的人俯身行礼:“见过副指挥使,卓先生在里面等您。” 孟无敌嗯了一声,撩开帘子钻进马车。 “走,先去清虚观。” 马车里的卓先生脸色有些不好看,吩咐完车夫之后揉着眉角叹道:“指挥使大人已经知道了,你和我先去清虚观求见萧真人……死的人是跟着萧真人一块进城的,虽然不是一气观的弟子,但萧真人那倔脾气……唉!” 他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孟无敌也跟着叹了口气,因为不管是江湖上的人还是朝廷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在陛下面前也极有分量的老道人,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现在是他一气观的人出了事,谁知道那牛鼻子会不会恼火之下把进京的道人们散出去追杀凶手。 最让人担心的是那位在进京之前展现过几次神迹的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脾气之火爆一点就着。而这些修道之人偏偏最好面子,杀了他们的人,就等于打了他们的脸。所以卓布衣才会摇头叹气,这个节骨眼上,帝都已经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 身材魁梧雄阔的麒麟,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手里拎着一条铁棍在红袖招的门口一直站到天亮。铁塔一般的汉子站在那里,清早起来遛弯的百姓频频侧目。若不是他身上带着报备的文书勘核,昨夜里就被夜巡的官兵和后来搜索过来的大内侍卫处飞鱼袍带走了。 他在等横棍。 半个时辰之前夜枭来过,告诉他横棍已经死了。大内侍卫处的人到了清虚观求见萧真人,因为他们现在算是沫凝脂的护卫,所以萧真人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沫凝脂,沫凝脂又告诉了返回清虚观的铁奴和夜枭。 但麒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两个时辰之前才分开,横棍怎么会死? 说好了天亮一起出城去寻找方解和沉倾扇他们,说好了出城就结拜为兄弟,说好了找到方解收了他做小三,说好了从此再一起面对危难浪迹天涯。 说好了这么多事,横棍怎么舍得死?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红袖招的老瘸子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拿着方解送给他的烟斗点上,抽一口,吐出一片烟雾缭绕。板凳一边放着他的酒葫芦,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雄武的汉子他竟然没有喝酒的兴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瘸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在等你的朋友?” 老瘸子问。 麒麟没回头,点了点头。 “他说昨夜先来红袖招,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方解去了哪儿。说好了在这里聚齐,然后一块出城。” “他没来。” 老瘸子说。 “或许……不会来了。” 麒麟猛然转身,眼睛赤红的盯着老瘸子咆哮道:“他没死!” 老瘸子缓缓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大犬和沐小腰推着沉倾扇从大街另一头走了过来。沉倾扇坐在一辆轮车上,脸色依然白的有些吓人。那天夜里她被大隋帝都的一位九品强者一招震飞,不死还能借势逃走已经算是不小的奇迹。昨天夜里她们三个被扣在大内侍卫处的另一个院子里,直到天亮才被放出来。 而被放出来的时候他们三个还很高兴,因为既然能让他们离开就说明方解成功了。他们三个虽然没有和方解关在一个院子里,但昨夜卓先生告诉他们方解被带去畅春园面圣。如果方解能把握住机会,他们的案子应该能被暂时压下来。 可还没容得他们笑起来,清早回到大内侍卫处的卓先生就告诉了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横棍死了。 大犬看了看那个肩膀颤抖着的魁梧汉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麒麟红着眼睛看向沉倾扇,嗓音沙哑着说道:“他说欠你一条命,不能不还……现在他还了。” 沉倾扇垂着头,手指微颤。 …… 畅春园。 方解小心翼翼的站着,甚至小心翼翼的呼吸。对面不远处土炕上盘膝而坐的皇帝虽然不高大,但那种来自方解内心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昨夜里他就被领到了畅春园,但陛下处理政务却没见他。晚上他就在穹庐里的一个小房间里候着,虽然有一张木床但他却没敢睡。今儿一早就有个太监来传他觐见,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告诉他,沐小腰他们已经被放回去了。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信号。 半路上的时候方解打算塞给那太监一些银票,狠了狠心悄然在袖口里数出来五张一百两的掏出来塞给那太监。被人称为苏公公的太监却笑着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咱家可没这胆子,而且咱家也没地方花钱。 方解脸一红,不知道人家是嫌少还是真的清廉。 进了皇帝的御书房,心里一直在打鼓。 “草民方解,叩见陛下。” 他规规矩矩的行礼,垂着头缓缓呼吸平复心情。 即便他灵魂深处还是前世的思想,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他必须按照规矩来。而且前世见的皇帝都是电视剧里的假皇帝,面前这个可是实打实的真皇帝。有新奇感,也有压迫感。方解真想抬起头来看看皇帝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 “站起来。” 皇帝放下手里的主笔,看了看窗子外面的日晷语气平淡地说道:“再有一会儿朕就得去上朝,所以你的时间不多。朕让人先把你朋友放回去,并不是已经不打算追究你们那么大的罪过。而是因为你在这里,他们几个没必要关着。该杀的时候,一个也走不脱。” 方解忽然发现皇帝好阴险。 “在朕喝完这杯茶之前,给朕一个不诛你九族的理由。” 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代表着方解的时间又紧迫了一分。 “我死了师父会很伤心。” 方解憋了一分钟之后憋出这句话。 “无耻!” 皇帝险些喷了茶,瞪着方解说了这两个字的评语。 第0092章 财不可露白 畅春园。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垂头站着的少年,总觉得这个小家伙表现出来的谦卑有些不真诚。可偏偏挑不出来什么毛病,所以皇帝有些微微的不爽。或许是盘膝坐在炕上的时间太久了,他觉得腿有些酸麻,于是起身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兵部死了一百零四个人,其中甚至包括七品八品的高手。你知道如果这些人用于战场上,能杀多少敌人吗?” 他来回慢慢走了几圈让腿的血脉恢复畅通。 “这案子无论诱因是什么,朕都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哪怕你是忠亲王的弟子,虽然朕挂念他,但即便是他触犯了国之律法朕依然不会念私徇情。大隋是朕的大隋,规矩是朕定的,所以不能由朕来破了这个规矩。” “戴罪立功。” 方解忽然轻声说了四个字。 皇帝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你来说说,你凭什么去立功折罪,又有什么本事去立功,去哪里立功?” 方解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双手奉上:“这个东西本来是罪臣为参加演武院考试的文科而准备的,现在就先敬献给陛下,虽然不是什么用处太大的东西,但对于大隋的学子们,尤其是才入乡学县学的学童有些帮助。” 苏不畏连忙上前将方解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躬着身子又双手呈递皇帝。 皇帝杨易接过来翻开随意看了几眼,随即眼神一亮。 他走回到土炕边脱了靴子坐回去,认真翻读。方解递过去的是一本书册,显然是自己用线装订的。并不厚,看起来也就四五页。但皇帝看的却很认真,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大部分他没看懂。 “这是什么?” 皇帝抬起头问方解:“朕能猜得出来用途,但你画的这些符号或许只有你自己懂什么意思。” “罪臣称这个东西为拼音。” 方解说道:“就是为每一个字都标注出读法,按照这个东西,乡学和县学的学童们读书认字就不必死记硬背。只要在书册刊印的时候每一个字上面都加注拼音,学童们只要记住了这些拼音的读法,哪怕没有先生指点,也能知道字该怎么读。”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解自己都觉得有些狗血。 当初他在樊固的时候,绞尽脑汁想自己靠什么在演武院的考试中过关斩将,想了很久之后才确定下来两件事在大隋还算新鲜。其中一个就是汉语拼音,大隋的学童们读书认字,都是乡学或是县学又或是私塾的先生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效率太低。而最让方解欣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大隋用的也是汉字,这就相当于给了拼音发展的土壤。 “好。” 皇帝忍不住赞了一个字,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告诉朕这些符号该怎么用。如果真能推行下去,倒是造福子民的一件大好事。” 方解看了那个太监一眼,眼神的意思是在询问。苏不畏微笑着点了点头,方解这才过去站在皇帝身边,指着自己写的那些东西逐一解释。皇帝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不时写一个字问方解该如何注音。 不得不说,皇帝是个聪明到让人赞叹的人。 短短十几分钟,皇帝几乎就将所有音节的发音和写法记住。 “朕一会儿上朝的时候,让几位大学士看看这法子是否能通行。若是可以的话,这倒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皇帝再次舒展了一下腰肢,语气中没吝啬赞赏,之前对方解看起来隐约有些不真诚的谦卑而产生的不快也消失无踪。他舒展身体的幅度很大,而方解甚至隐约听见他颈椎脊椎关节咔咔的轻响。 “陛下,久坐对身体有害,您还是应该多活动的好。” 他退后几步垂头道:“罪臣在樊固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想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来舒筋活血。不算是武艺,到应该算进医科。每天照这个套路做几遍,长此以往对血脉畅通还是有些益处。” “你做一遍,朕看看。” 皇帝身子向后仰了仰,感觉脖子又酸又紧的难受。以往坐的久了不舒服,他就会让人把岑贵人叫来按摩一番。这岑贵人出身不算太好,模样虽然清俊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佳丽中也算不得太出彩,就是靠着这一手精心学来的按摩手法,让皇帝时不时就能想起她来。要知道在后宫那么多妃嫔中,能让陛下时不时想起来的人得多让人嫉妒。又有多少人,从进宫到终老或许都得不到皇帝一次宠幸。 方解应了一声,然后认认真真的做了一套第八套广播体cao。 一边做,方解一边在心里无奈的苦笑。自己到了这个世界没有靠着专业知识赚钱发财飞黄腾达,倒是靠着小学时候学到的基础东西来充门面,想起来就有些可笑。 “苏不畏,你怎么看?” 皇帝问。 苏不畏看着方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套动作都很简单,却能将全身都活动到,确实有促进血脉畅通的功效,不过奴婢看着有一小半的动作还能改进,效果会好些。” “有点意思。” 皇帝嘴角挑了挑,指着方解问道:“你,还有什么本事?朕知道你不能修行,但却能让忠亲王那般挑剔的人都看重,必然不止这些东西。如果你再能施展出一种本事,让朕觉着不俗,朕就缓一缓再发落兵部的事。” “罪臣……” 方解心里叹了一声,心说为演武院准备的东西看来一样也保不住了。 “罪臣在算科上,还有些不成熟的见解。” “说!” …… 方解觉得自己是个很低级的骗子,用拼音这种前世幼儿园就开始学习的基础课程骗了伟大的大隋皇帝。紧跟着又用另一门小学一年级的算学基础课程,把皇帝骗了第二次。这两件事,让身为穿越人士的方解心里充满了无奈和些许自卑,却暂时没有一点骄傲和得意。 无奈和自卑的是,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 没有高学历,也不是某个学科的专业人士。在樊固依仗的是前世积累下来的一些经商理念,但好歹用到了智商。可到了帝都竟然越发的不堪,依靠的居然是幼儿园和小学的知识。 不过幸好,这两件事都很有实效。 最起码,皇帝不打算现在就杀他。 他对皇帝提到的算科,也无非是将阿拉伯数字在计算方面的优势讲了一遍,然后给皇帝普及了一下小学算术。大隋的算学已经有了相当的水平,但用大写的数字来计算难免有些繁琐。 所以,皇帝对方解讲得很感兴趣。 所以他打算让方解在畅春园多留一天,好好压榨一下这个被他七弟看中的少年郎。出于某种目的,大内侍卫处的罗蔚然侯文极和卓先生联手编了一个谎言,将方解这个只和那个青衫男子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硬生生变成了青衫男子的弟子。 当然,当时的情况只有方解自己清楚。他们也或许真的认为,那个青衫男子,也就是大名鼎鼎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忠亲王杨奇真的收了方解为关门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方解现在还很难理解忠亲王杨奇那个层次的事,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他只是隐约察觉,皇帝对忠亲王杨奇的看重无人可及。 当年杨奇离开长安,到底是去做了什么,方解不知道,但他肯定皇帝是知道的。而且这件事,再加上之前杨奇退出朝堂的事,皇帝对杨奇有着很深的愧疚。而正是因为这愧疚,方解幸运之极的暂时躲过一劫。 对这个弟弟,皇帝到底隐藏了多少感情? 怡亲王杨胤十年不得入朝堂,由此可见一斑。 连红袖招回长安城,皇帝都要专门说一说来点拨怡亲王几句,而且还是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说的,其用意又岂止是点拨怡亲王这么简单?如果没有皇帝在演武场说的那番话,红袖招开业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达官贵人蜂拥而至?忠亲王已经不在了,十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人们淡泊一些事。没有了忠亲王的红袖招,凭什么还能让那么多大人物同来道贺? 那些大人物们,是闻着陛下放出来的口风涌到红袖招的。 皇帝说的那些话,就是要借臣子们的口散出去的。 其实整个朝廷里也没几个人看得清,虽然皇帝没有什么很明显的举动,但这些年来在不经意间,皇帝一直维护着和忠亲王杨奇所有有关的人和事。 所以方解在畅春园这间暂时属于他的屋子里,推测到了很多事。 他是幸运的,在樊固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过,红袖招会是忠亲王杨奇的产业,也绝没有想到那个青衫男子竟然就是杨奇,更不会想到,自己到了帝都之后竟然仰仗着这个传奇人物而活命。 仅仅是这段过往,就可以说有些传奇色彩。 而方解不知道也预料不到的是,忠亲王杨奇对他的影响,远不止这些…… 靠坐在床上,方解将自己必须准备的事细细地想了一遍。然后跟外面的小太监借了纸笔,将最基本的算术知识详细的写下来,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差不多写完。看着挺厚的一摞纸,方解还真升起点成就感。 才写完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方先生,陛下召您过去。” 方先生? 方解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笑了笑。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门的时候塞给那小太监说道:“多谢你之前的纸笔,也多谢你叫我一声方先生。” 小太监一怔,低头看了看银票忍不住手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收还是不收,眼睛一直瞄在那一百两的字迹上。终于,他看了看左右没人,动作极快的将银票塞进自己袖口里。 方解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一百两银子就能让一个小太监心生感激。五百两银子甚至不能让那个苏不畏多看一眼,这就是地位上的差别。 他拿着自己用了两个时辰写出来的东西,信心满满的走进了御书房。可就在进门的那一刻他有些傻了……屋子里,竟然坐着六七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臣,坐在最靠近皇帝的那个,甚至胡子都白了。 这一屋子的大学士啊,看着真吓人。 …… 一直到掌灯时分,方解都在不厌其烦地回答着那几位大学士的问题。还要不时拿着炭笔在纸张上演算,这么长的时间没喝一口水,没坐下歇一会儿,让他觉着嗓子里都几乎能冒出火来,腿也发酸,但幸好没露怯,基本上将这一屋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岁的大学士忽悠住了。 “此子若能到太学,臣保证二三年后,太学就将多一位大学士,还是大隋立国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位大学士!前无古人,或许也后无来者!”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臣躬身对皇帝说道:“请陛下恩准,让方解到太学。老臣有许多算学上的事,要和方解印证推算,求陛下成全。” “文渊阁打算把拼音修缮成书,普及到县学乡学……陛下,方解还是应该先到文渊阁做事才对。” 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俯身说道。 “打住吧。” 皇帝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他志在军武,过几天就要参加演武院的考核了。” “啊?” 太学教授大学士宋庄镇遗憾道:“糟蹋了人才……” 文渊阁大学士牛慧伦叹道:“明珠蒙尘……” “你们这些话,若是让周院长听到了小心他拿鞋底子敲打!” 礼部尚书怀秋功笑着说道。 皇帝笑道:“毕竟他是军武出身,进演武院合情合理。若是他没能考进演武院,你们再将他要走也不迟。” 大学士宋庄镇连忙拉着方解的手说道:“千万不要考入!” “交白卷!” 大学士牛慧伦直接教导方解:“除了武科之外,其他诸门功课你必须都交白卷!” “要不你装病吧?” 一位老者诱惑道:“老朽家中可有数百卷珍本藏书!” 数百卷书籍对方解的诱惑力真不是很大,威力绝不如数百两银子来的实在,所以他一一婉拒。看着这些大学士殷切的目光,他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好一群正直的老大人…… “明旭,你刚才说你家里有几百卷珍本藏书?” 皇帝倒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致,指了指刚才说话那大学士道:“明儿送过来给朕瞧瞧,放心,朕不会昧了你的,看完了就还你。” 礼部尚书怀秋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明旭脸上的精彩表情笑得格外欢畅。还?皇帝陛下借的书,什么时候还过?陛下借书,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财不可露白。” 皇帝微笑着说道,然后翻开书案上的一个书册,把其中一个名字上用朱笔划掉,往前翻了一页,重新将这个名字写上。 方解偷眼看了看,见那书册上写着储才录三个字。 他不知道这个储才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名字往前提了一页是什么意思。 离着皇帝最近的怀秋功非但知道储才录是什么,也知道名字往前提一页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方解,若有所思。 第0093章 你是鼻子很灵的那个? 方解回到红袖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进了屋子听大犬说横棍死了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横棍的尸体被大内侍卫处的人带走,杀人的凶手现在还没有找到。他默默从长袍里面的白色衣服上撕下来一条绑着胳膊上,然后对屋子里的人说了两句话。 “我在红袖招西边隔一条街上租下来一间铺子,从畅春园回来的时候顺路交了租金,小腰姐你们搬过去住,等我回来。” “我去把横棍的尸首要回来。” 说完这两句话,他转身走出红袖招的大门。 “我跟你去!” 麒麟从他背后追出来,嗓音沙哑地说道:“杀横棍的人终究还是要杀你,你自己出去我们也放心不下。” 方解顿住脚步,回头对麒麟说道:“从这里往左走大概走小半个时辰,再左转有一家棺材铺,麒麟哥……去买一口棺材吧,估摸着店主已经关门,想办法……走大街,不要进小巷子,记住。” 麒麟一怔,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关门,我就砸开。” 方解嗯了一声,看向大犬和沐小腰说道:“先回去,不能再给红袖招添麻烦了。咱们这些人都是灾星,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息大家帮咱们的已经够多,咱们的命也不结实,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还给人家,欠人的情分越多心里就越堵,不能还,最起码也不要再给别人招惹祸端。” 大犬和沐小腰点了点头。 “你身边必须有人跟着。” 一直沉默的沉倾扇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很轻但坚定到毋庸置疑。 “我去。” 沐小腰缓步走到方解身边,看着方解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一个人出去,但你肯定有你的道理。本来我打算悄悄跟着你的,所以刚才没开口。我聪明不及她,刚才她说……” 方解摇了摇头示意沐小腰不要继续说下去,他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我回来之前就知道了。” 沐小腰点头,跟在方解身后走出红袖招。 红袖招三楼,息画眉站在窗口看着走出去的方解忍不住微微摇头。站在她旁边的息烛芯眉头也微微皱着,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微怒的骂了一句:“他是白痴?!” 息画眉一怔,看向息烛芯问道:“你不是一直很厌恶这个方解吗?” “现在也一样,正因为他白痴。” 息烛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没往楼下看一眼。息画眉却总觉得息烛芯的语气里有些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可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又想不出来。看着息烛芯的背影,她微微摇头自语道:“你本应该过更好的生活,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在这楼子里跳流花水袖,也不知道会不会立刻派飞鱼袍封了这楼子。” 可转念又想到那青衫男子离去之前的交待,她只能无声一叹。 方解和沐小腰走出红袖招之后,走出去大概二百米发现还有一间包子铺没有关门。方解竟然还有心情停下来,掏出铜钱买了十个包子。 “你也没吃过饭吧?” 他问沐小腰。 沐小腰点了点头。 她以喝酒当饭吃,可今天整整一天,她连酒都没有喝一口。心里堵的太难受,以至于连酒都喝不下去。 方解让老板将包子分成两份,他六个,沐小腰四个。 “素的。” 方解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包子并不大,但一口吃下去一个还是有些艰难。鸡蛋蘑菇馅的包子,味道不错。他接连吃下去三个之后,看着脸色有些为难的沐小腰说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临回来之前卓先生特意找到我,让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这几年来之所以感知的能力停滞不前,和酗酒不无关系,酒喝得太多,会让你越来越迟钝……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事,绝不会一直给你买酒喝。” 沐小腰跟上方解的脚步,捏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难吃?”方解问。 “不。” “那就都吃完。” 方解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下意识摸了摸腰畔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刀。沐小腰学着他的样子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可她的嘴太小,有些嚼不开。方解从袖口里掏出手帕,为沐小腰擦了擦嘴角上流下来的汤汁语气轻柔道:“从红袖招出来到这里你陪我走了三百六十五步,够了。” “不够!” 沐小腰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食物摇头说道。 “我租下的铺子门口不远,有一个卖热汤面的,生意不错,应该是很好吃。明儿一早一起去吃,行不?” 沐小腰点头,然后语气笃定地说道:“我不走。” “必须走。” 方解为沐小腰擦完嘴角,将手帕叠好递给她后说了一个字:“看。” 沐小腰怔住,愣神的时候方解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沐小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她回身走向方解租下来那个铺子,一边走一边吃包子,然后自然而然的打开手帕擦嘴,在手帕打开的时候她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卓先生在,我信不过朝廷,若有事,找老瘸子。 这是一句很不通顺的话,里面要表达的意思却又太多。沐小腰瞳孔微微收缩,瞬间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她忍不住加快脚步,袖口里藏着的红绫蠢蠢欲动。 某处。 身子隐于暗影出的人轻声笑了笑对卓先生说道:“孤身一人,他还真信得过你。” 卓先生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他心里却想说,如果他真信得过我,就不会孤身一人。 …… 吃了六个包子,方解觉得自己肚子里热乎乎的很舒服。对于他的饭量来说,六个包子根本就填不满,再加一倍也未见得能吃饱。但他却只吃了六个,当然不是舍不得铜钱,而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吃太饱会误事。 人吃的太饱,就会变得安逸,而哪怕有一丝的安逸,难免就会有些反应迟钝。 他顺着大街一路往前走,步伐不快。大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路边的店铺也有不少已经关了门。走到一个小巷子口的时候方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进去。巷子里很幽深安静,方解微微俯下身子脚下一蹬猛的冲了出去。 动如脱兔。 就在他冲到巷子深处拐过街口冲进另一条小巷的时候,在他身后巷口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为首的人身披一件能遮住头脸的黑袍,看了方解消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黑衣人随即冲了进去。 一间民房的房顶上,本要冲下去的几个蒙面人被首领阻止住。那首领指了指下面巷子里那些黑衣人,嘴角挑了挑低声道:“有人替咱们动手,静观其变。” 六七个黑衣人冲进巷子里之后就亮出了兵器,雪亮的横刀在月色下反射出一种冷森森的光芒。为首那个黑袍男人嘴角带着冷酷轻蔑的笑意,喃喃了一句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然后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黑衣人追过第二条巷子的时候忽然猛地收住脚步,最前面的一个硬生生停住之后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前面巷子里,手里握着一柄残刀的方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杀。” 一个黑衣人低声咆哮了一声,率先冲了上去。他手里的刀锋高高举起,携着风雷之声猛的劈向方解的头顶。眼看着那横刀举起,方解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握着的残刀自下而上划了出去,在他撞进那个黑衣人怀里之前,残刀撕破了那人的咽喉,一股微烫的血噗的喷了出来。 方解在那人身边擦肩而过,而脖子里喷着血的黑衣人刀锋还在半空举着。 反手刀,走一字。 是右手。 第二个黑衣人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二品上修为的同伴竟然会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划破了咽喉。头领之前说过,这个少年是不能修行的废物,可一个废物,怎么可能出刀这么快这么凌厉? 就在他惊诧的一瞬间,方解的刀子已经到了他身前。他甚至没有看清方解的刀子是从什么角度攻过来的,下意识的想举刀格挡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找到对手刀子的运行轨迹。 还是反手刀,还是走一字。 还是右手。 只用左手练了一天一式刀的方解,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右手杀人。更让人惊讶的是,仅仅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将一式刀的出刀方式运用的如此娴熟。刀锋诡异的从完全无法预判的角度出现,将第二个黑衣人的咽喉划破。 血如瀑布一样喷了出来,月色下的血雾如同一大朵展开的梅花。 “一起上!” 剩下的四五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横刀密集的斩向方解。方解的身形如游鱼一样在那四五个人之间穿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刀戳进一个黑衣人的后心。噗的一声,刀子应声而入。 他向后急退了几步,拉着中刀的黑衣人同时撤步。与他擦肩而过的四个黑衣人转身,然后缓缓地压了上来。方解将残刀从黑衣人的后背抽了出来,很慢。寂静的夜色中,残刀如锯口一样的刀锋在那人身体里缓缓抽出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刀锋在骨头上摩擦发出的响声令人牙齿都为之一酸。 嘭的一声,方解将那黑衣人踹飞了出去,脚下一点,跟着那飞出去的尸体同时往前扑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刚躲闪开那具飞过来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回身方解就到了他面前。残破的刀子笔直的贯进了他心口里,然后他感觉到那刀子在自己身体里猛的拧了一下。他甚至错觉,自己听到了心脏破裂的声音。 “废物!” 趴伏在房顶上的蒙面人首领低声骂了一句,指了指方解说道:“下去帮忙,不管那些人是谁,现在咱们都有一个目的,杀方解!” 他身边的四五个蒙面人立刻站起来,如展翅的猫头鹰一样从房顶上扑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隐藏起来的黑衣人首领也有些恼火,从暗影里闪身出来,抽出黑袍里藏着的一柄软剑,毒蛇一样刺向方解的后背。他一直藏身在墙壁暗影里,身上的袍子又很宽大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身形。之前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软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到了方解的后背,而方解似乎毫无察觉。 就在那剑已经抵在方解后背衣衫的时候,持剑的黑袍人忽然身子一僵,那剑再也往前递不出去分毫,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 他抽剑,回身一剑将自己的一个手下刺穿了心口。再一剑将一个蒙面人的咽喉划破,宽大的黑色长袍展开,他就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样,动作快的让人根本难以反应。他在巷子里辗转腾挪,如蝙蝠来回俯冲飞翔。 方解向前杀,他站在方解背后往另一个方向杀,就好像一对配合默契的伙伴一样,一个比一个杀人快。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围着方解的七八个人,竟然大部分被那黑袍汉子刺死,剩下的两个被方解一刀一个砍翻。 方解杀了面前最后一人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持剑的汉子。 他抬起手抹了抹头顶上的汗水,看向房顶上有些郁闷地说道:“你就不能来的快些?我真没心情玩刺激。” 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前趴在房顶上那个蒙面人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穿一身布衣,手掌放在那蒙面人的肩膀上。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而身边趴着的蒙面人却早已经吓得忍不住颤抖起来。 “弃剑。” 布衣男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巷子里那黑袍男人随即将手里的软剑丢在地上。一个说一个做,毫无滞碍。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有些失望的对方解说道:“该来的没来。” 方解却没回答,而是如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冲了出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之前想杀他的那个黑袍人是谁,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看到他这样疯了一般的冲回去,卓先生的脸色猛地一变,说了一声全都带走,然后纵身追向方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