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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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收你钱。” 小丁点一本正经的说道。 “唉……” 方解叹道:“堡垒果然都是在内部被攻破的,我要说我看上你了怎么办?” 小丁点大惊失色,猛的寒着脸指着方解的鼻子骂了一句:“不要脸!” 方解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什么思想,别的姑娘我随便挑,就不能选你是么?这事要是让息大娘知道了,也要打烂了你的屁股吧。” “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小丁点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好啊,那你告诉我,那个雅间到底是给谁留着的?” “不行!” “我现在就去见息大娘,就说你拉皮条!” “不要……” “说不说?” “是……是……啊!” 小丁点忽然惊叫了一声,就好像突然被人摸了屁股一样。当然,在红袖招里没有人敢摸她的屁股,她是真的被吓着了。方解有些不解的回头去看,想看看是什么把这个神经大条的小丫头吓成了这样。 “是……是他。” 小丁点身子颤抖着看着门口,满脸的不可思议:“真的来了……竟然真的来了!”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让方解看一眼就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男人。 他穿了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衫长袍,一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眉如远山,眼如日月,看起来极清爽干净,脸色平静,眼神淡然。这是一种能瞬间迷倒一群小姑娘的类型,三十岁左右年纪,透着一股成熟的魅力。虽然他并不是那种英俊之极的男人,虽然他也不是那种壮硕之极的男人。 有些书卷气,有些落拓不羁。 但看他的装束不像是个有钱人,让方解确信这一点的是……这个人是空手进来的,什么都没带。 进红袖招,哪个男人会空手而来?不背着一包裹银子,根本就没脸进红袖招的门! 当然,方解经常以房东的身份来蹭茶喝。 似乎是感受到了方解的目光,那个看起来平凡但偏偏感觉帅的一塌糊涂的中年男子也将视线缓缓的移过来。淡淡的看了方解一眼,忽然眉头微微一挑,忍不住又多看一眼,随即极轻的咦了一声。 “好霸道的手段!” 第0006章 如果那里也留不住我 青衫长袍的男子一进门就吸引了方解的注意力,说实话,这种男人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成为人们瞩目的存在。不管是身处在闹市之中,还是庙堂之上。 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光鲜,看起来稍显寒酸。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人哪怕是站在一群身着锦衣的豪门子弟之中,也绝不会被人遮挡住他的光彩。 看似淡然却炽热如火的光彩。 方解奇怪中透着一些嫉妒的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种人,不需要用言谈来显示自己的博学,不需要用穿着来显示自己的地位,不需要用金钱来显示自己的富有,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拥有极强大的气场。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方解从心里觉得。红袖招舞台对面二层楼上的那个雅间,就该是专门为这个人留着的。 如果是为一个巨富商贾,为一个锦衣高官而留着,那么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俗气。红袖招虽然只是个歌舞行,这里的女子身份虽然说不上高贵。 但—— 红袖招从来不是一个俗气的地方,息大娘也从来不是一个俗人。 方解看着那个男人的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请他喝一杯酒? 这个念头才生出来,那个青衫长袍的男子已经在那个老瘸子的引领下直接登上了二层楼。方解第一次看到,那老瘸子会对一个人毕恭毕敬。在楼梯转角处,那个男子回头再次看了方解一眼,似乎对他有点兴趣似的,虽然离着比较远,但方解还是看出了那个男子眼神中一缕淡淡的却丝毫也没有隐藏起来的意味。 可不仅仅是好奇,还有……厌恶。 他厌恶的是什么? 方解不知道,也没时间去猜测,因为就在那个男子登上二层楼的时候,门外冲进来几个边军士兵,不由分说拉了方解就往外走。 “将军找你,快去市场那边!” 找到他的付宝宝脸色有些难看,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显然红袖招不是他找来的第一个地方,说不定他已经跑了半个樊固城。 “什么事?” 方解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一口气跑到市场监督衙门那座新盖起来没多久的木楼里,方解大概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市场里那数百匹高头大马就在那站着,穿脏皮袍的北辽人靠在木桩子上看似悠闲的吹着笛子,乐音却有些发颤。 之所以方解一眼便认出那个穿皮袍的是北辽人,是因为北辽人特殊的模样。这是一个奇怪的民族,在方解第一次知道这个民族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宫廷剧盛行的朝代。 北辽族的男人,留辫子。 如同方解熟知的某个朝代的男人们一样,额头剃的溜光,后面却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看起来有些怪异。 方解大概知道北辽人的态度,他们不甘心受到蒙元帝国的打压,曾经不止一次的表示愿意归顺大隋帝国,但或许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大隋的皇帝陛下一直没有对北辽人的请求作出什么表态,极寒之地的十万大山占地虽然广阔,但确实太贫瘠了些,皇帝陛下不会因为这块贫瘠的土地这个落后的民族去和蒙元帝国开战。 “想个办法!” 李孝宗看了方解一眼,眉头皱的很紧。 “怎么进来的?” 方解没有回答李孝宗的话而是反问:“这么多战马,怎么进的城?” “今天当值的李敢当就他妈的是个白痴!” 李孝宗愤怒的咆哮道:“收了那个北辽人一块金子,就把人放了进来。把他找来问话,他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跟我说放进来的不是蒙元人,是北辽人。大隋帝国和蒙元帝国之间的协议,对北辽人无效!” “这个家伙……” 方解忍不住苦笑一声,他知道李敢当是贪财出了名的。 “不过,李敢当说的倒是不错!” 方解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帝陛下和蒙哥之间的协议,似乎没有提及北辽人吧?那么北辽人也就不在协议的约束范围之内……如果蒙元帝国的人因为这件事纠缠,也纠缠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件事最终会由礼部那些官老爷们去和草原蛮子扯皮,我听说礼部的官老爷可一个比一个骄傲且刁钻。论扯皮的功夫,草原蛮子当然不是对手。” “你的意思是……就当没发生过?” 李孝宗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那怎么成!” 方解一本正经地说道:“大隋和北辽人之间可是没有贸易往来的,北辽人做生意,向来是和草原蛮子交易……当然,就因为这个他们肯定吃了不少亏。但毫无疑问的是,北辽人自己找上门来是不合规矩的!对于没有经过大隋朝廷允许就上门来的外族人,而且进入了大隋边城的外族人……” 方解看了李孝宗一眼:“是不是一律视为侵略者?” “道理上,是这样。” 李孝宗想了想说道。 “那么将军还在等什么?” 方解笑了笑问道。 “方解!” 李孝宗使劲拍了方解的肩膀一下:“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 当天下午的时候,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就在樊固城里传播了出去。带着不下五百匹战马来做交易的北辽人被将军李孝宗亲自带兵拿下,北辽人的战马被没收,三十几个北辽汉子被铁链锁了关进了樊固城的地牢里,据说受到了严刑拷打。 这件事被狂风卷着似的传播了出去,没多久狼乳山脉对面涅槃城里的蒙元守军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千夫长阿古达木没敢耽搁,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往二百里外的满都旗旗主满都拉图的驻地赶去。 蒙元帝国疆域之辽阔当世第一,曾经有人说过蒙元帝国历任大汗最困扰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拥有多大的领地,拥有多少臣民。因为蒙元帝国的疆域太大,大到没有办法测绘出来。 蒙元帝国分设四十八旗,最小的一个旗也管理着上千里草场。距离大隋边城樊固最近的是满都旗,旗主满都拉图是个强硬的主战派。蒙元帝国的旗就如同大隋的郡,大小不一,旗主的人选都是由蒙元帝国第一任大汗任命,然后世袭。 满都拉图是个狂热的好战之人,曾经不止一次请求蒙元帝国大汗蒙哥进攻大隋。 不过据说这个家伙有六个妻子,其中三个都是汉人。 发生在樊固城的事会不会成为蒙元帝国和大隋之间战争的导火索,这谁也说不清。但李孝宗知道自己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他下令八百边军全部取消轮休,集结起来以防蒙元帝国的人突袭。同时派人往郡治济北城报信,请郡守吴佩之定夺。 消息传到济北城里,吴佩之立刻就吓了一跳。 他只骂了一句李孝宗是只猪,然后立刻写了一份奏折派人用千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长安城。济北郡距离长安……不止万里,谁知道消息到了长安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打起来了?为了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吴佩之一边调集全部郡兵集结备战,同时写信派人送去三百里之外的右侯卫大营。 大隋右侯卫五万精锐府兵,可是大隋西北边陲之屏障! 右侯卫大将军李远山也是出身陇右李家,是李家嫡系出身。此人战功赫赫,极受皇帝杨易信任。说起来,能荣任大隋十二卫府兵大将军的,哪一个不是功勋卓著?哪一个出身不是显赫世家? 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李孝宗这样的小小边城牙将真的不值一提。李孝宗都不值一提,那就不必说身上只有个斥候队副这样不入流职位的方解了。 而此时这个不入流的小人物,正坐在地牢里侃侃而谈。 “这件事是你们北辽人做的太白痴了。” 方解看着为首的那个北辽汉子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样做图谋的是什么?想逼着蒙元和大隋动武?逼着大隋接收你们?白痴!连我这样的边城小吏都看得出来,朝廷里的那些大人物难道都是瞎子?” 方解狠狠的瞪了那北辽汉子一眼:“你以为,凭你们这样劣质白痴的计策,就能将两个帝国拖进来?你以为你们北辽人有这个资格?你想的太天真了,我敢打赌,这件事不管是传到蒙哥的耳朵里,还是被我大隋的皇帝陛下知晓……最多不过一笑而已。” 站在李闲对面的北辽人年纪在二十四五岁上下,身材壮硕,立眉,怒目,脸瘦长,唇薄凉,看面相就是个心志决绝的家伙。 “这位大人!” 北辽汉子抱了抱拳道:“我承认您猜透了我们的心思,而且结果或许正如您说的那样。但只要大隋和蒙元开战,我们北辽人再倾尽全力协助大隋击败蒙元,难道皇帝还会不接受我们?您或许永远也不会了解,我们北辽人想要换一个地方为家的心愿。” “我就不明白了!” 方解猛的站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问:“老老实实的过生活有什么不好?非得打仗死人你们才开心爽快?难道死多少人你都不在乎?你就不怕蒙哥一怒下令灭了你的部族?守着自己的家园好好过,不成?” “大人……” 北辽汉子看了方解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您一定没有去过十万大山,所以你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冷。也许您以为,樊固城的冬天就已经很让人难以接受了,但在我们的家乡,樊固城现在的天气比我们的春暖时节还要暖和!如果你去过十万大山,您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寒冷,令人绝望的寒冷。” “我们北辽人不惧怕严寒,我们惧怕的是被灭族……从蒙元帝国上一任大汗开始,每隔五年,蒙元对我们的部族就会发起一次招募,说是要招募壮年汉子加入狼骑。但事实上,那些被带走的汉子都被屠杀在半路。因为蒙元人害怕,他们不想我们的部族强大,就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屠杀我们的族人,这样下去……不出三十年我们的部族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看着方解一字一句地问道:“您觉得我们不该去抗争?” “你叫什么名字。”方解问。 “完颜离妖。”北辽汉子回答道。 “好吧,完颜离妖……你们北辽人会打铁么?” “当然!我们部族战士们手里的弯刀,比蒙元狼骑手里的刀子还要锋利!可是……我们没有铁。所以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器,没有足够的羽箭,无法抵抗蒙元人的狼骑。” “会有的。” 方解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安心在这里住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带到一座非常大的城池里,会有比我级别高也不知道多少的大人和你说话,说不定,对于你来说这是件好事。” “最后……” 方解温和地说道:“我家将军说,让我替他谢谢你的战马。” “别客气。” 完颜离妖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北辽人最缺的是铁器和盐巴,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战马!而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北辽人拥有耐寒的战马。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之所以蒙元人总想着灭我的族人,是因为我们北辽人的寒骑兵是唯一能冲到大雪山脚下的骑兵,所以佛宗的人不允许我们拥有这样的实力。佛宗……那是一群恶魔!” 方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红袖楼的二层雅间里。 “你来了。” 眼角上已经能看到鱼尾纹,但面容依然令人着迷的息大娘看着面前的男子说话。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句废话。看不出具体年纪的息大娘脸色平静,但心口起伏的幅度却远比平时要大。 依然高耸的胸脯令人目眩,充满着成熟女子的魅惑。 “要走,所以先来。” “又要走?去哪儿?” “时间最神秘之地。” 青衫男子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总是要去的,不然会很遗憾。” 息大娘怔住,眼角缓缓的流出一道泪痕:“你就没有别的遗憾?” 凄婉,无助。 “如果那等凶险之处也留不住我,我会回来寻你。” 第0007章 长安来的执法使和草原来的jian细 青衫男子站在窗口,没有去看红袖楼里那个布置华丽的舞台上令人目眩的舞姿,他看着窗外,似乎天际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的主意。冷风从开着的窗户外面卷起来,吹动他身上洗的稍微发白的青衫。 或许是因为风太冷了些,坐在椅子上的息大娘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风再烈也不会让她觉着冷。她冷,是因为这个青衫男子刚才说的话。他说他要去大雪山,是这句话让她觉着骨子里都在发冷。是那种无可抵抗的寒冷,冷进了骨髓,冷进了心里。 “必须去?” 她问。 息大娘一点也不老,虽然眼角上有些细细的鱼尾纹,但她的面容依然精致,尤其是她的眉和眼最美,美到了极致。眉如垂柳叶,眼如一泓水。毫无疑问,如果她现在想找个男人嫁了,想要娶她的男人可以排队到樊固城外去。 方解虽然是红袖楼的房东,但他却只见过一次息大娘。 只这一次,方解就很难忘记息大娘的眉眼。 不是他好色,而是这眉眼确实太美了些。 息大娘的名字就叫做息画眉,但她的眉不是画出来的。天生这样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眉,天生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眉眼间浑然天成一种淡淡的媚意,不浓烈,不做作。自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子。有多少男子愿意为她倾家荡产,又有多少男子愿意为她淡看生死。 但她却迷上了他。 她命格里的克星。 “芯儿还好?” 他没有回答息画眉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很好……难得你还能想起她。” 息画眉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十年前你将芯儿丢给我便一走了之,十年不知生死。这十年来,芯儿不止一次问过我你在何处。这两年来问的才渐渐少了,或是她信了我给她的答案。但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为了你心里那偏执的念头,竟是连她也不顾了?” “你对她如何说的?” 青衫男子依然没有回答息画眉的问题。 “我说你死了。” 息画眉咬着嘴唇说道。 “也好。” 青衫男子转过身,笑了笑:“让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心里便没了牵挂惦念,这样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过十年,或许她就会彻底忘记了我。心里没了我,她的日子便能多几分开心快活。我给她的记忆,似乎没有一件是应该记住值得记住的。” “必须要去。” 他突然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青衫男子再次将视线看向灰蒙蒙的苍穹,眼神平淡却藏着一股火一般的斗志:“这个世界里满眼都是顺从和卑微,总得有个人去尝试做些什么。有人制定了规则,渐渐的人们也习惯了这个规则,从而理所当然的卑躬屈膝……渐渐的忘了自己是个人。” “人,一撇一捺,当顶天立地。”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心不狠。” 他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如果我的心再狠一些,十年前就不会放那个人走。如果他不走,这世界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公。如果我再狠一些,就不该珍惜自己的残命而犹豫不决,以至于让他的徒子徒孙带着他远遁回去。我用了十年休养伤势,他也用了十年……但是你知道,他有诸多灵丹妙药,所以恢复的应该比我快一些,再不去,我更没有机会。” “既然你明知道,为什么不能等到有绝对的把握再去?” 息画眉声音极尖锐的喊了出来,胸口的起伏越发的剧烈起来。 “再者……你就不怕引起一场浩劫?” 听到这句话,青衫男子显然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浩劫早晚都会来,与其等到无法抗衡的时候来,倒是不如早点来的好,最起码,人们会有些许的机会活下来。” “先生不会同意你去的。” 息画眉想到了最后一个阻止他的理由。 “你错了。” 青衫男子回身,看着息画眉温和道:“你不了解先生,若我不去……早晚他也会去,等到先生不得不去的时候,浩劫才是真的将至。你知道他身处那个位置,总会有诸多不便。所以,先生不会反对我去。” “他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不会。” 青衫男子轻声道:“先生会为我烧一炷香,洒一捧纸钱。” 沉默。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恼人的沉默,青衫男子有些好奇地问:“刚才坐在下面看舞的有个少年郎,穿一身黑衣,被几个边军士兵拉走的那个……你可认识?” “认识……他叫方解,这个楼子的主人,红袖招的房东。” “小小年纪,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很会赚钱。” “他快死了。” 青衫男子喝了一口茶,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只是那个小家伙让他有些好奇,而那个小家伙身体里的东西又让他厌恶。那般狠毒的手段,也只有他看得出来,也只有那个人用的出来。 “死就死吧。” 息画眉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而且在她看来,那个少年郎虽然不讨厌,但生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 从地牢里走出来,方解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气。地牢里潮湿发霉的气味让人不舒服,里面的阴暗和寒冷更让人不舒服。在里面的时间久了,心里都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 那个叫完颜离妖的北辽人是个聪明的家伙,而且方解看得出来,这个人在北辽族的地位绝对不会低,其他的北辽人虽然刻意装作淡然,但眼神里对完颜离妖的尊敬是掩饰不住的。 不知道那到底是个多凄苦寒冷的地方。 方解想到完颜离妖说十万大山之冷的那些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心里懊恼的想着,若是自己能练功的话,就能和沐小腰大犬那样无视严寒。樊固城的冬天已经冷的出奇,但沐小腰依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裙。至于大犬……那个家伙虽然穿了见翻毛的皮袍,但里面根本就没穿内衣…… 走出地牢大院的时候,方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这次的事情解决了的话,那么自己的军功加起来就攒够了。只要李孝宗给自己开一封推荐信送到兵部去,就能参加演武院的考试。如果能顺利考进演武院的话,结业之后最不济也是一个校尉。而自己这样虽然常年累月不曾间断的练武,但因为不能修炼在军中也不会得到重用。 可是……演武院,毕竟重的是武。 当然,如果在其他方面表现足够好,说不得能留在演武院任一个小吏。在算学和乐曲方面,方解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只要能留在大隋演武院里,那些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杀自己的人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难道还敢跑去长安惹事?就算他们敢进长安城,难道还敢在演武院里惹事? 一想到自己的前途格外的光明,方解的心里也畅快了不少。 心情好,他就想去云计狗rou吃炖锅。 他是樊固城里最特殊的那个,所以八百边军全都集结起来备战,而他却能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闲逛,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一起去,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去独吞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狗rou炖锅。 方解走到云计的时候,苏屠狗正在屠狗。 满手血腥的剥皮,看到方解走过来苏屠狗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血,笑呵呵的站起来说道:“方小哥,又来光顾我家生意了。” “其实是来看你老婆的。” 方解恬不知耻的说了一句,然后站在一边看苏屠狗剥皮。他发现苏屠狗这个人虽然老实到可以称之为懦弱的地步,但杀狗剥皮这种事竟是被他干出了艺术感。云计狗rou杀的狗不是家狗,而是狼乳山脉里的山狗,与狼一般的凶狠。到了冬天狼乳山脉上的猎物少了,山狗经常成群结队的下山来袭击农畜。 猎人们猎了山狗,一般都会送到云计。 “快进去吧,外面冷。” 木讷的苏屠狗憨笑着说道。 “屠狗哥,你每天都在杀狗,会不会做恶梦?” 方解忽然极认真的问。 苏屠狗放下手里的刀子,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回答道:“或是杀的太多了,再恶的山狗便是化作狗鬼也不敢入我的梦,若真是敢入我的梦来,再杀一次就是了。” 语气平淡,却让方解心里一震。 “有道理。” 方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往云计里面走去。 “方小哥……” 苏屠狗忽然叫住方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最近这段日子应该多喝些酒。” “为什么?” 方解问。 苏屠狗讪讪的笑了笑:“天冷。” 方解伸出一根中指:“你家的酒是不是最近卖的少了?” 走进云计的门,方解没有看到苏屠狗眼神中的怜悯。苏屠狗蹲下来继续剥皮,一边动手一边喃喃的自语道:“只是你没少在我家吃酒也花了不少银子,觉着以后要是少了个大主顾有些可惜罢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狠毒的手段,多喝些酒血脉流通的还能顺畅些,不然……” …… 就在方解在云计要了一个狗rou炖锅的时候,樊固城牙将李孝宗的书房里也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人穿了一身皮袍,翻毛的帽子遮挡住了头脸。走进李孝宗书房之后,他才将厚厚的帽子摘下来放在火炉边上,不多时,那帽子就被烤的冒出来一股一股的白烟。 这个人身材极瘦,便是脸上也看不到几分rou。眼眶深陷,颧骨凸出,猴子一样的脸型,偏偏还留着一撮山羊胡。所以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李孝宗看到这个人却不敢笑。他恭恭敬敬的倒上一杯茶递过去,垂首站在一边。 “虽然你是李家旁系还是庶出的子弟……但大将军对你还是颇多看重。” 这人接过茶杯扫了李孝宗一眼,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所以还要我这么冷的天跑几百里的路来提点你……兵部和大理寺的人在一个半月之前就已经出了长安城,一路上办了十几个案子,牙将以上的就杀了四个,还有一个从四品的郎将……这次陛下是真的动了怒,你要好自为之。” “你应该知道,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官员贪墨……尤其是军方的人贪财,若是查实的话你连一点活路都没有。别以为你修为不俗,你要知道,这次兵部和大理寺下来的人中最少有三个六品以上的高手,还有一个十年前就破境的符师……” “卑职不敢心存侥幸。” 李孝宗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 越过五品为破镜,六品以上的高手在军中必然受到重用。他虽然在一年前入破境,但绝挡不住三个破境高手的联手一击。更何况,这次下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个最让人头疼的符师。 “听说之所以你会变得贪财,是因为一个叫方解的?” 山羊胡哑着嗓子问。 “是!” “大将军听说,有蒙元帝国的细作潜入了樊固城,试图收买拉拢樊固边军……被牙将李孝宗识破,这件事……大将军会如实对兵部和大理寺的执法使说。” “卑职……” 李孝宗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满嘴的苦涩:“卑职明白。” 第0008章 不知道的大凶险 云计的老板娘是这家狗rou铺子里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虽然到了现在方解也不知道这个标志且彪悍的少妇叫什么名字。方解不止一次见过这个看似婉约实则火辣的少妇用锅底将苏屠狗扇倒在地,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时候热播的某部国产动画片。 而一向以豪迈示人的老板娘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方解说话的语气竟然温柔的好像变了个人。方解趁着老板娘端上来狗rou炖锅的时候摸了一把她的手,老板娘居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妩媚一笑然后轻盈转身而去。 这一笑让方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立刻做出防御的姿势却没等来老板娘砸过来的算盘。 话说方解被老板娘砸过不止一次了,虽然每次他都能轻易接住。 在云计后面厨房里,老板娘撩开帘子的一道缝隙看着吃得酣畅淋漓的方解,眉头微皱,喃喃的说了一句这是个不错的孩子。 正在挥舞着一柄巨大菜刀剁rou的苏屠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道前半辈子管的闲事还不够多?本本分分做咱们的生意比什么都强,樊固城虽然小虽然偏僻虽然冷的撒尿都能冻住,但好歹是个安生踏实的地方不是? “撒尿冻住是因为力道不足。” 老板娘冷哼一声。 沉默了片刻,苏屠狗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天的酒钱不收,算是咱们对得起他了。” 老板娘骂了一句,苏屠狗却没听清骂的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剁rou。 老板娘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壶已经存了十年的梨花酿,用碎花蓝布围裙将上面的尘土擦了擦转身往外走。苏屠狗一把拉住她,面露不喜:“这壶酒不是给他的。” 老板娘看着苏屠狗,出奇的没有甩开他的手臂:“这壶酒已经存了十年,你说过一直存到他来为止。连你这嗜酒如命的性子都能忍得住没偷喝一口,我知道这壶酒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伤感地问:“重得过一个将死之人?” 苏屠狗表情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缓缓的松开手:“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算了,咱们再存一壶就是了,说不定再一个十年也未必见得到他。” 老板娘一笑,妩媚顿生。 她踮起脚在苏屠狗的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出了厨房。苏屠狗揉了揉自己被亲过的地方,傻傻的笑了笑。高高举起菜刀,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外面传来方解和老板娘开玩笑的话语,苏屠狗侧耳听了听随即叹了口气:“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了。” “十年陈酿?” 帘子外面方解的声音有些发颤:“别打算随便拿一壶酒就号称十年陈酿,然后把我欠了你的酒钱一鼓作气都骗回去……少来这套,色诱对我也不好使!” “什么?不收钱?那你不早说!” “哎呀呀……这酒真不错,粘稠的都能拉出丝来了,真存了十年?你可别告诉是勾芡的啊?” 紧跟着苏屠狗听到一声惨呼,他知道老婆杜红线肯定是又在发飙了。想起这十年来两个人的生活,苏屠狗忍不住一阵唏嘘。 放下菜刀,他蹲下来点上烟斗。 也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壶酒,还是想起了什么值得缅怀的事。 …… 一个人吃狗rou炖锅确实有些无聊,方解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不过他又有些庆幸,幸好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不然这一壶十年的梨花酿怎么可能被他独吞?想起付宝宝和李敢当那些家伙的嘴脸,他将酒壶又往身边拉了拉。 很小家子气。 十年梨花酿的威力不容小觑,本来酒量就不怎么出彩的方解喝了两杯之后就已经微醉。感觉身体里渐渐的暖和起来,他索性将皮袍脱了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这酒的威力在初喝下去的时候并不明显,但几分钟之后开始在他脑子里发威。 渐渐的,他的头变的越来越沉。 就在他犹豫着能不能再喝一杯的时候,放在一边椅子上的衣服被人拿开。一个人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醉眼朦胧的方解转过身看了一眼,本以为是来了熟人却发现面前这个人他不认识。 可只一刹那,方解猛的坐直了身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坐着的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你?” 那男子一袭青衫,洗的有些发白。 方解没听到门响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男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看着那张干净但又带着些沧桑的脸,他竟是如前世初见女友家长的时候,浑身的不自在。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椅子,试图站起来。 “请我喝一杯?” 青衫男子笑了笑,指了指方解面前的梨花酿:“从外面经过的时候就闻到了这酒香,忍不住进门来瞧瞧什么样的人在喝这样的好酒。我记得这酒十年前我喝过一次,年份没有你喝的这一壶久远,但也是极好的。” “你是个酒鬼。” 方解被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竟然这样的局促不安,竟然这样的紧张害怕,竟然这样的不知所措。偷西瓜的时候被人抓住,他也没这样慌乱过。再甚一些,偷看孙寡妇洗澡被发现也没这样慌乱过。 青衫男子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很多年没人说我是个酒鬼了,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倒是经常被人这样骂。”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不过那个老家伙骂我酒鬼,是因为整个长安城只有我和他抢酒喝。也不知道十年不见,他的好酒是不是还藏在书架第二排的《道德经》后面。” 方解没听懂这句话,一点儿都不懂。 “你很小气。” 青衫男子看了看那壶酒,忍不住自己伸手过去将酒壶拿起来,没有用杯子,而是一口气喝下去大半壶。 就在这个时候,苏屠狗和老板娘杜红线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激动到了极致,甚至都在颤抖。苏屠狗手里的烟斗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团火星,而杜红线手里的抹布掉下去的时候,又将火星盖住。 满脸胡子的苏屠狗想往前走,却又没敢,最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而杜红线则一边扇着苏屠狗后脑一边说不许哭不许哭,她自己却哭成了个泪人。 青衫男子对他们两个笑了笑,如吹化了冰雪的春风。方解不由自主的怔住,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笑容这样明朗,这样干净透彻。笑容就是笑容,没有一点别的意味。 “闻到酒味就知道是你们两个,不能不进来。” 他说。 摆手阻止苏屠狗和杜红线说什么,他指了指方解说道:“我先和他说几句话,喝了他半壶梨花酿总不能白占了便宜。你们先坐下等我一会儿,稍后我有件事请你们两个帮忙。” 苏屠狗和杜红线使劲点头,立刻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就好像两个在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可是……那酒是为您存了十年的。” 杜红线忽然想起来,看着已经半醉的方解说道:“是他占了便宜才对。” “酒你已经送给了他,那么便是他的。我还能有幸喝到,自然是我占了便宜。” 青衫男子笑着温和地说道:“既然得了人家好处,还是要还一分人情。” 苏屠狗和杜红线都傻了,心说这个小家伙怎么有如此逆天的运气?整个大隋,乃至整个天下有谁能这么轻易简单的得到他一分人情? “这个家伙,运气真他娘的太好了!” 杜红线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看着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郎,眸子里都是释然。 “什么情况?” 方解讷讷的问了一句,然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黑心老板娘,这他娘的哪里是酒……分明是迷药。” 扑通一声,少年郎摔倒在地,呼呼大睡。 那自然不是迷药,但也不是纯粹的酒。 加了三味天下难寻的药材配置的梨花酿,又岂是他这个凡夫俗子能承受的住的? 青衫男子俯身将方解扶起来,缓缓揭开方解的衣服,看着方解练出了六块腹肌的腹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不知道救你,是对是错……罢了,也算是你我的缘分。” …… 方解的家中。 书房。 蜷缩在书架后面的被子里,邋遢落魄的大犬忽然一翻身坐起来,看向房梁上那个发呆的红裙女子问:“今天是他十五岁的生日。” 红裙女子沐小腰的肩膀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然后郑重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离开那里的时候我才十二岁,现在已经人老珠黄。” 大犬没理会她的感慨,而是将身边的剑匣拿了起来往房梁上抛了出去:“十五年前的今天,主人在书房里跟我交待了一件事。我知道你好奇主人跟我说了什么,就好像我好奇主人跟你说了什么一样。这剑匣里是主人交待我的事,反正今天他回来我就要说,索性先给你看看。” 沐小腰没看,而是把剑匣又抛了回来。 她将自己的衣衫扯了扯,露出一大片白皙水嫩的肌肤。从怀里贴身处取出一个锦囊,提在手里晃了晃:“这是主人对我交待的事。” 大犬看着手里的剑匣,又看了看沐小腰手里的锦囊。 “对他不公平。” 他说。 沐小腰一怔,坐直了身子盯着大犬:“你私自开了剑匣?” 大犬白了沐小腰一眼:“我就不信你没看那锦囊!” “告诉他,然后带他回去?” 沐小腰问。 “去他妈的吧!” 大犬忽然将剑匣丢进火炉里,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沐小腰看得出来,他是在害怕。而她也在害怕,很害怕。 “你我会死。”她说。 “死就死吧!” 大犬颤抖着说道:“十五年,老子不忍心了!” “我也是!” 沐小腰笑了笑,将锦囊也抛进了火炉里。 “就让他这么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活着吧,就算不能修炼又能如何?做个普通人,很好。” “将来他会考进演武院,做一个文吏。” 大犬说。 “运气好的话,会留在演武院做些杂事。” 沐小腰说。 “三五年之后,或许会调入朝廷,进礼部,户部,又或是别的衙门做官。” 大犬说。 “再过几年,凭着他的头脑一定会上位。” 沐小腰说。 “何必非要修炼?十年之后,他依然是人上人。” 而此时,他们两个嘴里所说的可怜人。正躺在云计狗rou铺后堂杜红线的床上呼呼大睡,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过一场大凶险之事。 第0009章 还是算了吧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大凶险是为灭国。对于一个人来说,大凶险是为亡命。躺在狗rou铺里间苏屠狗中午休息的那张冷硬铺板上,方解睡的格外香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加了三味极珍贵药物的梨花酿威力太猛,还是他这太怂了些竟是醉的没了知觉。脸色红润,不时露出yin笑,看样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旖旎之事。 青衫男子看了看方解的小腹,抬起手放在上面按了一下。看似平淡无奇,但睡梦中的方解身子却好像大虾一样弹了起来。身子弹起又重重的摔在床板上,震的床板都嘎吱嘎吱一阵响动。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没有醒过来。 “咦?” 青衫男子眉头微微一皱,眉宇间露出一抹厌恶:“比起之前的手段,多了几分变化,也更恶毒了些,这东西今日若是不破开,只怕过不了子时就会把他榨成一具干尸。料来是存了后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喂他药。他体内那东西已经要破壳,一时三刻之内就能直入脑际,一旦占了他的脑子,他就变成了行尸走rou。” 苏屠狗蹲在一边抽着土烟点了点头:“我能看出些许门道,却不知道这是哪家的恶毒手段。这样的伎俩,多出自南疆……真想不明白这小子有多大来头的一个仇家,十年前我见过一次……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那一场厮杀,死了太多人了。” 青衫男子嗯了一声,脸色没有一丝变化:“我只能保住他的命,只怕身子比以往还要虚弱一些。没有合适的药物,终究只能以硬手段震碎了那毒蛊。” “已经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老板娘杜红线轻声说道:“这孩子整日嘻嘻哈哈的像个纨绔,怕是自己也知道些什么,眼神背后总是有些忧伤让人心疼,能遇着您,是他的造化。只是我和屠狗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查过,他似乎没有什么背景,三年前孤身一人到了樊固城,要饭似的,举目无亲。头脑倒是极好用,三年,便成了樊固第一号炙手可热的人物。” “其实你们夫妻联手,也能保住他的命。” 青衫男子淡淡道。 苏屠狗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想再管闲事了,我们两个在这樊固城隐居了十年,日子过的平淡,可也踏实。破了这毒蛊,说不得引出背后的人来。打打杀杀,真没什么意思了。” “十年前你断了一指。” 青衫男子看了看苏屠狗的右手:“没了拇指,便没办法握刀。” “怕的不是不能握刀,也不是招惹麻烦,而是不能再等到您。” 苏屠狗在地上敲了敲烟袋,缓缓站起来肃然道:“留着这条命,还得让您驱使。” 青衫刀客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就冒出来一股子清香。他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翠绿色的药丸,捏开方解的嘴巴塞了进去。这药丸看起来如一颗珠玉般,晶莹中透着一股微弱的淡淡金色光泽。 “小金丹!” 苏屠狗脸色一变,眼睛骤然间就睁的溜圆:“这东西,能换三千两黄金。” “十年前先生给了一些,我却一颗没有吃。” 青衫男子把瓷瓶丢给苏屠狗:“留着吧,你会用的到。” “您一向不喜欢借助药力外力。” 苏屠狗没拒绝,将瓷瓶递给妻子:“好好收着,一定用的到。一粒小金丹可以活一命,多一命,咱们就能多为恩人效一次力。猫有九命,有了这小金丹只要不是被震碎气海丹田,也能续命。” 杜红线郑重的收好,也没有说一句客气话。 “不需要你们出手,只需把我送到地方就行了。” 青衫男子又看了一眼方解,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缓步走到门口,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能看到一轮皎月挂在东边天穹上。他走到门口之前将那半壶梨花酿拎起来,以皎月为菜喝了一口酒。 “这酒不可牛饮,只可细品。留着吧,慢慢喝。” 他将酒壶绑在自己腰畔,看向苏屠狗说道:“天下御马之术没有人比你强,你把我送到地方之后就赶回来,你们夫妻换一个地方隐居,在清乐山我留下一段善缘,你们去了,萧一九会给你们安排好。那些人的手伸的再长,有两个地方他们也极难伸的进去,一个是长安城,一个就是清乐山。” “我需要保存体力,尤其入了域外之后多凶险,能走到那个地方消耗也必然太多,与那人一战本就没有几分把握,我不能浪费一分力气。所以,屠狗,我需要你送我过去。一路上遇到的,你来帮我除掉。” “不!” 苏屠狗急切道:“十年前那一战您身边有我们二人,十年后这一战,怎么能没了我们?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不能战死在您身旁。” “大隋若是再少了你们两个,江湖上更势微了。外敌强大,总得有几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不能指望着清乐山那些牛鼻子,一旦和朝廷有了关系便多了许多顾忌,也沾染了一身俗气,俗气重了就少了血性……我到了地方之后能杀几人就杀几人,给你们留下的压力也就轻些。不必再争……再争,我便独自去了,你们也跟不上我。” “是!” 杜红线拉了一把还要争执的苏屠狗,点了点头道:“我们把您送到就回。” “不是你们,是屠狗自己,你就在这里等他归来,然后一同去清乐山。” 青衫男子微笑道:“你们两个从不曾分开过,今日我就专断一回让屠狗送我。若你们两个都跟着,必然与我不离不弃。若是还有一件事能让屠狗回来,便只有你了。你们夫妻情深,倒是让人艳羡。” “说了,不许再争……十年前我不死,十年后,未必就能死。” 他淡淡的笑了笑,傲然而立。 恰此时,躺在床上的方解翻了个身,然后猛然惊呼了一声,声音凄厉之极,便是半个樊固城只怕都传遍了。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随即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模糊时候看不清眼前东西,使劲晃了晃脑袋隐约看到面前狗rou铺老板娘蹲在地上哭泣,而苏屠狗则背上了行囊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大惊失色,低头又看见自己全身赤裸。 “天啊!” 他惊呼一声,看着杜红线悲哀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怎么不知道避讳一点……屠狗哥再老实也不会容忍这事,你还不快去追他!” …… 小腹里火辣辣的疼,疼的方解几乎无力走动。他问了许多问题说了许多话,可杜红线只是蹲在地上哭泣根本不理会他。方解无奈,极其艰辛的自己将衣服穿好,然后从床上缓缓的下来,脚才触地,小腹里的疼痛更加的剧烈起来。他双腿一颤,竟是跪了下来。 “妈的!” 方解看了一眼杜红线,心说怪不得苏屠狗被收拾的那般老老实实,这女人好大的本事……女人第一次被破了身子行动艰难可以理解,老子是个男人,怎么这次被搞出强撸灰飞烟灭的意思了。这得多激烈的运动才能把老子搞成这个模样,而且喝醉了之后怎么一点爽快都没感觉到,亏他娘的大了。 “你要对我负责。”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虽然你年纪是大了些,但模样还算漂亮。我后半辈子要是瘫痪在床你可不能撒手不管,真要是不能走路了,你找人给我打一辆会自己走的轮椅,在上面装上一千三百二十八道暗器,再打一个轿子,轿子里面也有一千三百二十八道暗器,轿子有轮,也能自己走。以后万一要是碰到高鸡血韦鸭毛什么什么的,我指指天指指地就能干掉他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胡言乱语让杜红线都止住了哭泣,不解的看向这个无耻之徒。 “就好像无情的轿子那样。” 方解还在一边喘息一边自顾自说话:“说起来盛崖余也是个瘸子,也没有内力,身子柔弱如同女子,还不是轻功暗器天下第一,老子虽然不能修炼,凭智慧说不得也能混个樊固城四大名捕干干。” “滚!” 杜红线听不懂,心里更是气恼随即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她站起来,转身走向里间再也不理方解。 方解摇头苦笑,心说见多了恶霸欺侮少女之后扬长而去不闻不问的,妈的老子运气这么差竟然遇到一个女恶霸,幸好老子不是那种被强暴了之后就寻死觅活的贞洁烈女,既然不能走,老子就爬回去。好歹还有一个大犬一个沐小腰。人生就是这样,谁知道什么时候悲什么时候喜,什么时候又一命呜呼? 经历过死而重生之后,他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都不会觉着难以接受。 往前艰难的挪动了几步,忽然醒悟一件事他猛地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分开双腿之后随即仰天悲鸣一声。 “妈的,太狠了吧。” 胯下那东西,竟然肿胀的如同一根棒槌,直愣愣的挺着,红的发紫。紫的透青,青中带黑。 樊固城大街上,苏屠狗背着一个大包裹亦步亦趋的跟在那青衫男子身后,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舍?” 青衫男子问。 苏屠狗摇了摇头,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唏嘘道:“刚才您给那小子破毒蛊,怎么一掌印下去之后那个东西翘起来那么硬挺……是天赋异禀吗?看起来很嚣张跋扈啊……” 听他疑惑的竟然是这件事,青衫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小腹里毒性太重,我本想将其逼出却因为少了药引而不能彻底,索性将残余毒性震散在他四肢百骸之中,日后正常的血脉循环之后,也能缓缓排出体外。那个地方离着最近,难免吸收的毒性多些……你说的硬挺……其实是肿了。” “能不能复原?” 苏屠狗继续问道。 “看他的造化了。” 青衫男子笑了笑,大步往前走去。 苏屠狗低头看了看自己胯下,忍不住摇头艳羡:“因祸得福……因祸得福……这小子凭白得了这许多逆天运气,真他娘的让人羡慕死。就算这毒性不能根除,非但对身子无碍反而得了一根以后纵横床底之间的大杀器,这得让多少女子爱得死去活来啊……那个……恩公,这法子您还能用一次吗?” “用什么?” 苏屠狗认真道:“我也想肿一次试试,好不容易红线不身边,此去往西一路万里迢迢,路上一定不会少了青楼酒肆,万一有个艳遇什么的……嘿嘿。” 青衫男子淡淡道:“自己打肿也行。” 苏屠狗低头看了看:“下不去手……” 青衫男子道:“最起码一个月之内撒尿都会疼的欲仙欲死,你要试试?” “那……还是算了吧。” 第0010章 不应有佛 樊固城虽然只是大隋最西北的一座小小边城,长不超过三里半,宽不过三里一眼能看到边际,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座小城建造的极为坚固。这是西北边陲的最前哨,越过对面的狼乳山脉就是蒙元帝国满都旗的领地。 在狼乳山脉那边,有一座同样坚固的涅槃城。 涅槃城是一座石头城,坚固的如同一座天然大山。 樊固不是石头城,但比起涅槃城来说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座小城是在当时的大隋工部尚书宇文忠书亲自监督下建成的,据说建造的工艺与建造大隋帝都长安城一般无二。当初蒙元帝国的探子看到这座先建了土墙,然后外面堆砌城砖的小城时候甚至讥讽大笑,几十年后蒙元人才知道他们当初的讥讽有多幼稚可笑。 坚固。 如一整块最坚硬的金刚石一样的坚固。 大隋建业七年,也就是大隋上一任皇帝在位的时候,蒙元帝国和大隋之间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的战争。那一次,蒙元帝国四万狼骑穿过狼乳山脉峡谷,直取樊固,樊固城当时只有八百边军,最近的援兵是在四百五十里外济北郡的左祤卫。而左祤卫一大半是重甲步兵,短日内显然是赶不来的。 那一战,四万下了马的狼骑,用上百架抛石车对樊固城轮番轰炸。从狼乳山上运下来的数百斤的巨石密集砸落,竟是将樊固城城墙外面包着的两层青砖尽数剥离了下来。城墙上的边军根本被压制的抬不起头,只能躲在墙垛后面。 当时领兵的蒙元帝国满都旗旗主满都狼大笑道:“不需攻城,只需这样砸下去,一日之内就能将这破土城砸坍塌下来。到时候狼骑纵马入城,杀尽城内之人易如反掌。” 令人震惊的是,一日的狂轰滥炸之后,樊固城就好像一颗煮熟的鸡蛋,蛋壳被砸的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可怜兮兮的蛋白。可谁也想不到,他们以为的脆弱不堪完全错了,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幕让蒙元帝国那边惊讶掉了一地的下巴。 看似脆弱的土墙,竟然屹立如山! 几百斤沉重的巨石砸上去,只能在土墙上砸出一块白印。第一天过去之后,樊固城的一面城墙被整齐的剥去了青砖。只是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土墙竟然坚固的如同浑然天成的整块山石,石头砸在上面连一道裂缝都没有留下。 满都狼大怒,第二日下令抛石车继续猛攻。又是整整一天,从狼乳山脉运石头的队伍已经供给不上的时候才停下来。可惜的是,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下的樊固城城墙依然骄傲的站立着。 暴怒之极的满都狼下令攻城,数万下了战马的狼骑开始进攻。这是自大隋立国以来,蒙元帝国的人马第一次攻打汉人的城池。当初大隋开国皇帝和蒙元帝国的那场战争,是在平原上打破了蒙元帝国无敌的神话。那么这次,小小的樊固让蒙元帝国的士兵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坚不可摧。 步下的狼骑和马上的狼骑,战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穿着皮甲的狼骑士兵,扛着临时打造的云梯笨拙的往前冲刺,完全不懂得如何避让和抵挡城墙上激射下来的羽箭。而最让他们胆寒的,是城墙上安装着的威力巨大的重弩。小腿粗细的重弩射下来如同雷霆之怒,能将一匹强健的草原战马撕成两片。 在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之后,狼骑终于靠近了城墙,然后笨拙的将云梯竖立起来,笨拙的向上攀爬。他们驱使战马如臂使指,但这种攻坚战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已经安逸了太多年的狼骑,早就忘记了先人们曾经也在中原大地上纵横无敌。 六天,从战争开始到结束整整六天。满都狼在樊固城外丢下了超过四千具尸体狼狈撤走,余生每每提到这一战都会捶胸顿足指着樊固方向咒骂不止。之所以他们撤了,是因为在数百里外的大隋左祤卫精兵终于赶到。 这一战,让樊固城成为天下知名之地。 这一战,让世人知道大隋之城坚不可摧。 这一战,也让当时的左祤卫大将军李乱名扬四海。原因很简单,当时赶到樊固城救援边军的,仅仅是李乱和他麾下九百亲卫骑兵营的人马。用了九百骑兵,千面旌旗,李乱就把拥有数万人马的满都狼吓得逃回狼乳山脉西面,一路不敢回头。 左祤卫大半是重甲步兵,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李乱没有别的办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