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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婆母薨逝太早,甚至在这个王朝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算是吧,不过不是在太阴庙,是在我阿翁府里。”皇帝用了她夹来的菜,望着外面的火树银花,“我阿耶当年十分英武,又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与我阿娘门当户对,很讨我外祖的喜欢,是故两个人见了第一面就定下婚事了。” “后来便如我们现在这般,我阿耶和她在太阴庙求了同心锁丢进泉里,许诺与我阿娘白头偕老。” 物是人非,皇帝于这佳节也不免思及当年旧事:“其实他开始还是很好的,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府中没有侍妾庶子,宇文氏入府的时候我阿娘也十分识大体,当年宇文氏如日中天,她希望我家能拉拢到宇文氏的势力,对太妃多加礼遇,两人相安无事。” 他出生在太阴庙这件事情属于是张冠李戴,其实那主角是他早早病逝的幼弟,而且也没有夜里的红光,不过这种传闻对他有利,皇帝也不打算纠正。 “至于这些流言从何而起……大概是有那贪心的人想捡了河里的铜块拿到铁匠铺去卖,结果连着刻有我阿耶姓名的那块也被一同拿走了。” 他们去求锁的时候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男女,但等这块同心锁被挖出来的时候上皇已经称帝,这皇帝与已故皇后的名讳居然出现在同心锁上,自然不同凡响。 “后来偷盗之人就被我阿耶下旨处死,那块同心锁随着我阿娘的梓宫一同葬入陵寝。” 皇帝话语间也难掩失落,“她求锁的时候应该不会知道,我阿耶有朝一日会做了天下的主人,而这块锁被呈到他面前时,皇帝正想方设法讨一个臣妇的欢心。不过他赏了些银钱给太阴庙修缮神像,算是为我阿娘祈福。” “原来婆母年轻的时候,也能把人管得如此服帖。”但他这样说了,温嘉姝瞬间觉得这同心锁有些不吉利:“既然这东西不灵验,那你还和我去太阴庙做什么?” “也不算是不灵验,起码我阿娘在世时一生顺遂。”皇帝笑她道:“咱们日后如何,与这一把锁有什么干系,你瞧着欢喜就放在身边,若不喜欢就丢到山崖里去,何必拘泥于世俗之念?” 外面传来一阵笑嚷,不知道在耍什么把戏,温嘉姝与道君都用过了膳食,就起身站在栏杆处,倚着雕花窗扇细看。 隔了半条街的地方新搭了戏台,有几个伶人扮成不可一世的突厥人,粗鲁地说着话,引得路人哄笑,而后被几个“官兵”擒拿,双方打来打去,很是滑稽。 “道长你看,他们在演你灭突厥的故事呢!”温嘉姝依靠在他的肩上,心里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惆怅,“当年真的下了很大的雨吗?” “或许很大吧,长安都被围住了,我也没心情去管这个了。”故事的主角在楼上看着外面的伶人排演节目,也别是一番滋味,“我那时心里想着,要是真的亡国,大概我就能荣膺始皇以来在位最短皇帝的称号了。” 温嘉姝忍俊不禁,“不止呢,如果真如郎君所言,这也是有君王以来最短命的王朝了。” 旁边都是他的内侍,窗棂附近的外人很少,皇帝轻声道:“说来也奇怪,我当时大概是天下强国中最狼狈无用的君王,任人掠夺我的子民却无能为力,怎么就成了圣人降世、神仙投胎了呢?” 或许再过上几代,他与阿姝的后人还要让史官把他夸赞成千古第一的明君。 这里没有皇宫的巍峨高耸,可以俯瞰整个长安,但是仍能望见朱雀大街的恢宏,那是长安最宽广的街道,是皇帝为了容纳万国使节而扩建的御街。 天下的正中,若是没有一条这样气势恢宏的长街,大概也容纳不了万方之人。 日月光华,周道如砥。短短数年,已是换了人间。突厥羞辱过无数中原的帝王,但无论如何,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史书之中。 “道长,你不要这样想。”她仰头注视着自己的夫君,“天下衰微数十年,能在数年之中内抚百姓、外御强敌,已经很是不易了。”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她的眼似时常盛了一溪清泉,映照出他的倒影,笑起来时会如波光流动,让人迷失其中,“正因为有了陛下,这个国家才会这样了不起。” 那些“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道理她都知道,但这种时候,她都不想理会,“吐蕃和高句丽这两个小国也没什么可让人担忧的,你不要总是为了边关的事情整夜整夜地去熬。” 国家之争,动用的民力钱粮哪里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这些忽然被说成了是他一人的功劳,圣上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置可否。 “好姑娘,再不送你回去,我都有些不想放你走了。” 钱是之前就已经付过的,圣上携了她的手下楼,正好在门口撞上几张相熟的面孔。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往皇帝身上抛玉的女郎没想到在这也能看见这两人,那刚刚还笑意盈盈的美人难掩眉宇间的淡淡惆怅,令她吃惊。 “这位娘子,你怎么啦?”她向郎君求爱不成当然丢脸,但是长安里的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等到明日,还有谁记得她方才的难堪? 还没等她对这不打不相识的美人一番怜香惜玉,身后的男子连忙扯住她的衣袖,不许她靠近。 南礼今日邀了宇文娴一同出门游逛,宇文氏早早就派了人过来接她,因此才过来寻自己的妹子一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