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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长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乖顺地站起来走了。 他回到士兵之中,挨着关曦明坐下,此时关曦明正心不在焉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他轻轻拍了拍关曦明的肩膀:“小关哥。” “……啊?” “你看卓哥一直不吃东西。”郦长行小声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关曦明叹了口气,轻声回道:“没事儿,他应该只是担心东西不够吃。” “可咱们每人都带了十天的食水呢,还有不少富裕,怎么会不够吃?” 关曦明无奈道:“他……哎,他一直这样子。对饿肚子这事儿比较紧张。” 郦长行微微偏头,轻声问:“是因为刚才有人忘了包油纸吗?” 关曦明欲言又止,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此时坐在他们身后的小嘎忽然冷冷地道:“不该问的就别问。你的口粮总没湿吧?” 关曦明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歉然地向郦长行摇了摇头,郦长行抿唇一笑也没有再追问。 天色幽冥,山中的白天和入夜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盘旋于山谷的冷风更加萧瑟了几分,仿佛有只不眠不休的野兽徘徊于黑暗之中,不时地发出悠长的低吼,其声令人胆寒。 除了守夜的人,将士们抓紧时间入睡,因为他们天明之时便要出发。卓钺虽闭目盘膝靠坐在岩石之旁,却一直未曾入眠,双耳捕捉着周遭的声音。空虚的胃袋中传出阵阵痛觉,如一把锤子时刻敲打着他的神经。 闭目的黑暗之中,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出了之前梦境的碎片。 那个他在丹吉城重伤昏迷之后,曾看到的梦境。 过往的哭喊挣扎,通过梦境和回忆的长廊向他袭来,再伴随着此时胃中的灼痛,一瞬间他似乎连身体都回到了数十年前。戈壁万里,荒漠死寂,赤晴的冷日如箭般射向他。可当他蓦地睁开眼睛,却乍回这凄风冷雨的深山之中,碎片的记忆又渐渐消散。 卓钺长喘了口气,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次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不过两三个时辰,他便又醒了过来,这次是被大雨给浇醒的。果然这老天不依不饶,在夜半时分又下起了雨,这次的雨势竟然更猛。睡着的将士们不少都被淋醒了,纷纷嘟囔抱怨着。 忽有一只手拉住了卓钺的衣角,他一回头见是郦长行,这小子不知何时竟蹭到了他身边。现在看也是刚睡醒的模样,可却皱着眉面露忧色:“……卓哥,我好像听见了些声音。” “什么声音?”卓钺一愣。 “轰隆隆的,说不上来。”郦长行迟疑道,“像是打雷,但一直持续着也很闷……也不像是野兽,这声音远的很。” 卓钺怔住了。他的耳朵没有郦长行好使,现在只能听到阵阵的雨声,可在这雨声的背后好像的确隐藏着一股阔广沉闷的声音,声势浩大又蠢蠢欲动。 一股冰寒的预感自心头升起。 卓钺猛地跳起来,大步跑向中军的方向。 此时众人已纷纷醒来,常阑面带惫色正与身旁的参将们商议,似在商量要不要提前赶路。卓钺冲过去匆匆行了个礼,急声道:“将军,此时雨势过大。标下担心会有山体剧变、泥石滚落的危险。” 常阑有些意外,扭头看向身旁的向导:“卓把总这话说得可真?” 那向导听了这话也是面色惨白,迟疑道:“有、有这事儿。不过小的进山行走了几十年,都没碰上过,只听上辈儿的人提起过大雨过后泥石狂涌,都管这叫 ‘旱地龙王’。” 卓钺急道:“你们细听。这雨声之后可有其他声音?” 众人纷纷闭了嘴,一张张惨白惶恐的面孔,伴着这瓢泼而下的暴雨,让气氛愈发诡秘骇人。向导跪下来,一手扶地侧耳细听,渐渐的面色果然惊恐了起来。 “好、好像是的……”他嗫嚅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地——大地好像在震!” 常阑猛地站起,厉声吼道:“整军!全军开拔!”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所有人仓皇扑至自己的行囊之旁,命令一层层传下去,嘈杂和兵甲相撞之声在这雨夜之中顷刻间醒了过来。隆隆的大雨与仓皇的人声彼此交织,在这野山之中谱出一片最狂乱的序幕。 在万般纷乱之中,只听那向导嘶声喊道:“往前走——完后走——别上下乱跑!” 卓钺转头,向着自己的队伍狂奔。他的心跳如擂,体内血流奔涌,如骇浪般冲击着周身。 队末的众人还未完整听到号令,有士兵还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不知所以。卓钺大喊着行军开拔的命令,亲自过去将几个人连扯带拽地拉了起来。 “卓哥!”郦长行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你的斧!” 卓钺扬手接过宣花斧,顶着雨声大吼:“整队!归队!” 其实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不过是一盏茶时间,两千余人便已醒来整军待发。 可人再快,又哪里比得上阎王落笔的速度。 “看——看!”一个抬眼的士兵忽然指着山顶的方向,惊恐地大喊。 卓钺蓦地回头。 他简直无法形容那目光所见的景象。 山崩石裂,撼地摧林。铺天盖地的黑涌浪潮如凶口大开的巨兽,以万钧之势铺天盖地而下,一口便吞下了大半个山头。百尺古树瞬息倾倒,山岩碎裂而下,混着一刻不曾停歇的暴雨隆隆而来,如回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