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马戏团死法全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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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不合格,重拍,最后一遍过就可以休息了!” 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员,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川流而过,霓虹灯闪烁下,任何人的面容都看不真切。 他站在摄像机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扭曲模糊的面容与灯光。 画面嘈杂,声音、颜色亦真亦幻,袁初的鼻端混杂着不知什么的气味,十分熟悉,却也无法分辨。 梦总是荒诞不经。 袁初只记得一件事,不合格的镜头必须重拍。 他在梦里呼喊着,充当着指挥者的角色,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去观察全局。亦真亦幻的场景渐渐清晰,还原成马戏团的画面,偌大的舞台,后台,客房,一个个场景摆在他面前,准备好灯光、镜头和演员,电影总会开场。 不合格就重拍。 要检查镜头就倒带。 即使是马戏团,也必须机械地重复规则与安排好的过程,再一遍遍地忠实执行,用相同的手法杀戮不同的人。机缘巧合导致的死亡才更为绚烂。 镜头可以骗人,通过剪辑和暗示来诱导观众,去让他们尝试理解真实之外的另一个故事。故事线可以连贯,也可以拆分成两条线、三条线,它们有可能始终独立,也可能最终融合入一个时间、空间内。 导演会安排好一切。 砰。 袁初看到镜头前的彩色气球爆裂。 马戏团的场景内,有陌生的面孔掉落入划分成一个个小正方体的铁丝网,然后被铁丝网切割成碎块。 他看到有人被绑上手脚,赤身裸体地被淹入狭窄的玻璃水缸,在惊慌中吐息掉最后一口气时一连串的泡泡,泡泡被水缸旁注入的弥漫开的颜料染成彩色,然后整个人像死亡的鱼一样双眼放空地浮起来。 有人为了躲避小丑的追杀,跳入火圈,然后浑身被烧灼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再尖叫挣扎着掉入布满利刃的水池。 他们或许都是马戏团曾经接待过的观众? 他们也许仅仅是他梦境中的一个幻影? 而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忽远忽近的警笛声环绕在袁初四周,袁初感觉自己此刻身体很轻盈。这毕竟只是个梦。 他从马戏团的会场中穿行而过,去近距离观看每个细节。 在他左边,彩色的毒蛇会缠满游客的身体,钻进游客的眼眶和口鼻。 向前几步,倒吊人快乐地抱着游客从高空跳下,然后松开自己的手,噗嗤一声有什么砸在脚边的地板上。 再往前看,黑色羽翼的天鹅女会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将人的五官啃食得一点不剩,抬起满脸的血朝着镜头笑。她的身后是巨大的黑色翅膀。 警笛声之后,又是救护车的声音。和这个绚烂的场景格格不入,马戏团没有救护车,也永远不会有。 神灵已死,人鬼同路。 马戏团允许观众穿着最华贵的服装上场。 等待入场观众的只有一个结局,死亡,然后等待现实世界中的人们发现后发出第一声尖叫,这是马戏团送给人们的小小惊喜,像镶满宝石的潘多拉魔盒。 这儿是马戏团,有最诡谲绚烂的魔法。 死尸的身上允许花团锦簇,镜头往上,白鸽拍打着挂着彩带的翅膀从夜空中飞过,漆黑的夜空会燃放起彩色的烟花。 一块手帕可以砰地一声变成玫瑰。 猜猜哪张牌的背面是joker? 当人们惨叫的时候,看台上的无头观众在用力地鼓掌。 袁初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变花了一瞬,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嘈杂。 他的身体变得沉重,像是要被拉扯出这个世界。空间开始颠簸,但他依旧没有醒。 荒诞诡谲的梦仍在继续。与刚刚不同的是,曾经的狩猎者变成了猎物,马戏团的成员开始一个个地被屠戮。 倒吊人在跳下去的那一刹那被迅速收紧的绳索绞断了脖颈,头和身体分成两段摔在地上。 蛇男在逃窜的时候被倒下来的刀片拦腰切成两段,彩色的小蛇散开逃窜。 双头人被从中间切割开,真正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膨胀的炮筒将烟花发射进了被绑紧的马戏团成员的嘴巴。 马戏团成员被一个个推下高空,尸体被朝上排布的利刃贯穿。 袁初本能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满身的血,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血,还是马戏团成员的血。 他的手中有一把斧头。 他在沿着轨迹屠杀。 他对马戏团的熟悉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特案组传给他的资料。 不知为何,他就是能清楚地记起哪个马戏团的成员会本能地逃向哪里。他也知道该怎么杀死它们。 袁初拿着斧头,四处张望。马戏团的舞台灯光闪亮,遍地是鲜红的血与彩带和塑料水球。 警笛声更近,嗡嗡地吵着他的耳朵。 别吵,他还要找一个家伙。 他的身边忽然多出一个场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 袁初转头疑惑地看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个人他认识,叫洛文成,他十年的好哥们。 梦总是会削减扭曲一部分记忆。袁初知道自己要找的并不是洛文成,但他还是不自觉地被洛文成吸引了视线。他看到洛文成接起电话,还没说两句话就脸色苍白,猛地站起来拿着电话冲出房间。 他不知道洛文成要去干什么,也没怎么在意。 洛文成看上去很焦急,但这与他无关。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扰得他头晕,但他没有忘记自己还要去找一个什么——什么? 他拿着斧头,像匍匐在黑夜中的猎人,随时寻找着逃窜的猎物。 踢翻脚边的道具,这个梦境空间随着洛文成的出现而濒临崩塌。 袁初的神志猛然抽离回现实。 他好像躺在床上,有谁在推着他跑,谁在喊着求他不要睡过去? 那个声音他很熟悉——是洛文成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个声音其实很温柔,能化解大部分的疼痛,只是那样的哭腔让人的心也跟着隐隐抽痛,不过并无大碍。 他还是想让洛文成别哭了,哭得他心慌。 他似乎被推进了一个什么房间,而那个声音被阻挡在了房间之外。 袁初不知怎地却清楚洛文成并没有走远——他的气息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又坠入梦境。 他的手里依旧是那把斧头,黑暗中,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顺着闭眼都能找到的轨迹,他看到了身前的背影——抹着雪白颜料的脖颈皮肤。 找到你了。 手起斧落,小丑的脖颈咯嘣一声断开。它的双眼已经瞎了,它接下来会怎样反抗,袁初记得清清楚楚,斧头也因此准确地落点。 手,然后是脚踝。断口的地方喷出彩带。小丑的腹部发出滴滴的声音,而他浑然不顾,用斧头砸下最后一击—— 红色的血喷了他一脸。 愤怒让他置身于自我保护之外。 最后的爆炸,有谁将他扑倒在旁边的地上严严实实地保护住,用手垫住了他的头,替他承受了小丑自杀式的最后一击。 他记不清楚,那似乎是只白色的猫咪? 本来雪白柔软的毛发却沾染了满身的血,不顾自己的生命,死死地保护着他。那样柔软的香味带了血的香甜,也让他的愤怒一点点沉寂入黑暗。 随即这个空间彻底崩塌。 但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不仅仅是个梦。 意识一旦回归清醒,疼痛与不适感便席卷全身,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逃离入梦境。 袁初的眼前一片血红,疼痛之后就是麻木,感谢现代医学让他有暂时逃离疼痛的机会。 面前的医生拿着手术刀,手术台的光芒对他来说有些刺眼。他闭上了双眼。 梦境光怪陆离,他再次陷入沉睡。 …… “那个伤势最轻的姑娘醒过来了吗?” “醒过来了,让她先休息。” 一个时间段,三个地点同时发出信号,还好信号距离不远,又都是在本市,特案组第一时间作出行动联系医院进行急救。 让他们惊异的是,这次居然活了三个人! 马戏团已知存活的人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其中一个姑娘仅仅是因为轻度撞击产生的晕厥,几乎没有受到伤害。袁初和那个青年的伤势都重,直接被送进ICU。 特案组第一时间核对身份,知道那个青年叫白子悠,本市知名大学的直博生,成绩优异,三年前父母双亡,凭着优越的家底念完了大学,有一个叔叔,是萨朗波公司知名董事。 总而言之,家里非常有钱。 在特案组通知白子悠叔叔之前,他就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去探望白子悠,并全额付上了白子悠和赵晓麦的医疗费用,如果不是袁初的医疗费有特案组直接报销,他也打算将袁初的一起付了,并诚恳地握着关苍的手说需要各种方面的帮助一定要找他,他一定全力帮忙。 时间过了一天一夜,ICU的门紧闭,洛文成始终守在门口,太困了,躺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连梦里都是袁初,满身的血,触目惊心。 特案组的人来来往往,关苍停在ICU的门口,看在椅子上睡着的洛文成。年轻男人睡得并不安稳,却宁愿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守上整整一天。 他做过许多事情,也见过许多人,怎样的情感力量才让一个人愿意第一时间赶来,为另一个人奔走?通过短暂的几天的交往,关苍知道袁初并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 看到此情此景,他莫名地有点动容,找护士要了一块毯子给洛文成盖上后,也坐在椅子上等着病房内的袁初。 赵晓麦醒了,赵晓麦休息后出院,一周过去了,她一边接受着专业的心理治疗和后续检查,时不时回来看看躺在病床上始终昏迷不醒的袁初和白子悠。 她将他们在马戏团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特案组,做下笔录,这会是马戏团这一神秘案件重要的档案成果。 但按她来说,马戏团这一存在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 毕竟袁初cao着斧头把一切都屠了个干干净净。 赵晓麦担心袁初会被认定为危险对象,毕竟他们屠了整个马戏团也是事实,做笔录的时候说了几遍他们人都很好。特案组再三保证,她才放下心来。 躺在病床上的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一样,一晕就是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中,洛文成和特案组见面的次数比袁初被发现之前还要多。他一有空就来,即使不知道袁初什么时候醒过来,也日复一日地照顾袁初,帮他日常康复,很多时候直接睡在病房,就是怕袁初突然醒过来他却不在。 他的坚持和细致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惊叹不已——这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究竟是多么耐心才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里,袁初在光怪陆离的梦中浑浑噩噩地渡过,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恍惚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让他回来。那个声音是如此迫切,呼喊着让他回去——带着哭腔低低地呢喃,像爱人之间的细语,更像最低入尘埃的恳求,献祭生命也在所不惜。 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全然坚固的黑暗开始碎裂,有光芒透过缝隙投人这个空间,像是终于破茧。 袁初睁开了眼。 第一眼,入眼的就是洛文成满眼的血丝和哭到通红的眼。 看到袁初醒了,洛文成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扯出一个疲惫却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声音嘶哑。 袁初动了动手指,想抓住洛文成的手,想开口说话。洛文成连忙把手送上去,凑上前去,想听袁初要说什么。 袁初微微侧过头,在附身低头的洛文成耳边低声开口: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物理上那种。 -NO.4 马戏团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