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 上卷完结
书迷正在阅读:迷盒(双性短篇合集)、寡夫、xp收集所(双性短篇合集)、被众多男人cao着屁眼儿 NP (下部)、埋没春日【yin乱合集】、被迫继承海王的鱼塘/np、金玉良缘、失忆后我把老公给忘了(ABO)、恶毒小美人翻车以后、人之外合集
· 万嵎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口问纪殊如何了。 恰是将近正午的时候,帘子都遮不住窗外明晃晃的光亮,一旁伺候的小厮见二爷醒了,原本还有些喜色,可一听他开口,眉眼又哀沉下去,身子更佝偻了:“夫人他,他……” “他怎样了?”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倒流一般,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的,心沉沉地一抽一跳着,眼眶也开始发热,“他怎样了,说啊!” “夫人他……去了,老夫人说若是二爷今儿晌午前能醒来,准备准备便要出殡了。”小厮声音低低的,就差要哭出声来。 “怎么会……”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眼睛涩得挤不出一滴泪,只是难以置信地喃着:“怎么就去了……” 那日荀太医同他说得好好的,墓头回一药难求,虽现下只有一剂在手中,可好在戚渊给他的那只玉瓶里,又是另一剂奇药脂雪凝。此药若以血催和,其功效勉勉强强能抵一剂墓头回,只是祛毒之效不若两剂来得实在,却也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一命,日后再好生休养并无大碍了。 “‘脂雪凝’乃天水岐氏一族族传的奇药,其药方只传嫡脉宗主,外人一概不知;又因此药难制,需耗费大量珍材、心血,故每任宗主所制寥寥,流世屈指可数;且此药若要起效,需以血为药引。 此药之奇就奇在,若是用无何干系的旁人之血为药引,其药效堪堪不足三成;可若是患者已与他人结契,以其契者之血为引,药效方能发挥至九成九,‘制百毒,于鬼手夺命’,并不输墓头回。” 据传天水岐氏为上古时名医岐伯后裔,避世久矣;而天水岐氏当今的宗主,喜云游九州,又常拟化虚名,神出鬼没,其最近一次为人所知的行踪,便是自称姓孙名晋,随军西征去了。若非他自己想现身于世,旁人是万万找不到他的。 言及此,荀太医抬起眼,淡然看着万嵎。自古夫为妻纲,榫为卯纲,卯妻多为榫君眼中的附庸,少了这个,还有那个,妻妻妾妾,向来不过是新人笑、旧人哭之事;且脂雪凝所需药引用量极大,纵是八尺大汉,取血过后也不免睡上三五天,歇息好一阵,才能缓过气血流失之虚。 先前纪殊身怀六甲时,万嵎是如何待他的,荀太医也算看在眼里。虽万嵎不能算如何伤他、害他,可纪殊确确实实为他所苦、为他所忧,因而,他不信万嵎愿以一己之身,救纪殊一命。 只是话音落毕,万嵎一把将衣袖捋起,利落从腰间拔出鞘中短匕,痛快道:“那便用我的血,多少都行。” “只要……荀老能救他一命,再生之恩,我万某定然永生不忘。” 利刃划过手壁,痛意便火辣辣袭上来。所幸也仅是伤及皮rou,于久经沙场之人而言,这痛不算太难捱,只是取血作引也确实伤身,万嵎这一歇就是三天,一觉醒来,却未料想,还是不能将他留住…… · 纪殊出殡前一日,纷纷扬扬下了好大一场雪。雪霁天晴,却让人更觉寒意刺骨。 灵堂布置得简单,供烧的纸衣纸鞋都没来得及准备,桌案上惟有一小鼎香炉、三只酒盏、几个果子,粗布帘子一架,后边儿便是停棺处。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那日给纪殊接生的几个小太医倒是来了,戚渊因同是朝中官员,眼下情势不便走动,只遣人送了篇诔文过来,除此之外,纪家的人不见有丝毫动静。 “这停丧才几天就下葬了,是不是早了些?” 守夜时,谢夫人到南院瞧了一眼,万嵎便同她询问。纪殊好歹也算嫡子正妻,棺椁是可以搬到中堂去的,谢夫人却道不必麻烦,索性只停在了南院,停丧才两三日便急着出殡也是她的意思:“你这茬子事还没过去,当然得处处小心些,完事越利落越好,省得给朝廷那些官爷说三道四的。再说,我们家如今这形势,哪有这些闲银子跟他耗?” “不过是多烧几炷香,能废什么银子?”万嵎皱眉。 “哎哟,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谢夫人呛他一声,又好声好气道:“我让婆子瞧过,恰好,这两日宜丧葬,再过几日便迟了!前段儿我们去寺里,延颂太师参悟天机,说你命格有贵气,再过段日子,赏识你的贵人便会现身,到时候你就能重得荣宠,东山再起。死身晦气,须得快些处置,可别这会儿把你的富贵气冲折了……” “娘!”万嵎猛一拍桌案,炉里的细香都震得到处飞灰,谢夫人见他眼中一片猩红,只好噤了声。 入夜渐深,万籁俱寂,南院厅堂里,唯有他一人对棺而坐。棺木漆得油黑,映出灯影幢幢,似成婚那晚,拜堂过后,他牵着纪殊的手走进洞房,流光照在朱衣霞帔之上,饶是无情也动人;又似纪殊赠他香囊那夜,被翻红浪,百般欢愉,云收雨歇后,红烛透轻纱,朱颜沁薄汗,香润满榻。 他只想留他在身侧久一些,仿若他的曈儿未曾走远……哪怕留着棺椁,都好。 窗外,风雪渐息,东方吐白,他同他最后一夜的缠绵也将终了。万嵎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一块,痛得无以复加。 · 三杯清酒,一抷黄土,灵幡纷飞。抬棺的差夫哐哐当当敲着棺钉,镇棺毕,道士唱过最后一遍礼,一桩白事便草草了结。 返程的人马懒懒散散,来的人不多,大都是家中一些丫头小厮,谢夫人和萧芝蕴都称病未起,章晚晴有孕在身行路不便,万嵎还多请了一队唱丧的仪仗,完事之后也没了踪影。 万嵎单乘一骑,京郊荒芜,残存的积雪刺得人眼生疼,他眯起眼,随着马背晃晃悠悠,心事杂乱。身后另有马蹄声越来越近,而后与之齐驱并驾,万嵎侧目一视,来者御一匹乌云踏雪,鬃毛英飒,正是赵琮。 二人均未言语,只余马蹄声声踏踏,半晌,才听他平静道:“听闻万将军不日将娶新妻,我先道声恭喜,阮氏虽心性有缺,倒也算面容姣好,愿将军二人此后鸾凤和鸣,福寿俱臻。” 鸾凤和鸣,福寿俱臻,原是万嵎纪殊二人大婚那日,礼司仪唱的祝辞。万嵎或许不知,可他清清楚楚记得。 万嵎攥紧了缰绳:“我……” “还有,廷尉狱一事,望将军谨记前车之鉴,自当慎独,勿忘了教训。”赵琮漠视着他一滴泪都不曾流过的脸,一字一句皆缓而重,“若非那夜曈儿淋着大雨,拖着将产之身到画舫求我,我定然不会暗中出手,萧祁珩也定不会如此迅速松口,将军更不会侥得赦免。我是照拂了曈儿的情面,此事,也请将军记得。” 说完,赵琮挥缰,马儿便疾风厉行,扬起一阵尘沙,朝内城门奔驰而去了。 · 昌宏十四年末,年关将近,大理寺蛰伏许久,终于得到秘案铁证,将萧祁珩羁押入狱,待圣上亲督察审。消息一出,朝野皆惊,忧者忧,乱者乱,亦有胜者,额手称庆。 二日,给事中将大理寺公文抄送朝中上下,如此一来,人人皆知,淳王萧祁珩罪状有三: 其一,戕害手足,暗中迫害四皇子谦王亲眷,致使王妃小产,随后气血大伤,身不能孕; 其二,私通外敌,屡借戎狄之乱造势,里应外合,欲逐步架空朝廷权柄,安插党羽,以保他日自己得以大权独揽;且见我朝御敌守疆每每得胜,自觉计不得效,便引恨于功勋之臣,遣人伏击暗杀,终未遂; 其三,笼络多名皇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行商之名,行豢养私兵之实,于江南、巴蜀、琼州、冀州多地建营cao练,私兵总数多达三万,实为社稷大患。 萧祁珩倒台,暗流涌动的争储之战便有了定论。此后,淳王党派贬的贬,黜的黜,原本被迫害的忠臣诤臣也逐渐得正名,棋局一番血洗,搅动满朝乾坤。 昌宏十五年元正日,天降大雪,片雪足有鹅毛厚,其势之盛,十年未见,上京万户皆闭门谢客,且听风雪。及夜,昌宏帝病笃不愈,崩于乾正殿。 当是时,正值宵宴,满座妃嫔大惊,杯盘狼藉,哀声迭起。太医至,诊毕,皆摇头,昌宏帝心腹宦官便当场宣其遗旨,四皇子谦王跪领,即刻听旨即位。 此后,登基大典,加冠受玺,改年号为庆和。淳王萧祁珩一案,听裁众意,涉案者皆罪有所惩。庆和帝念及手足之情,赦去萧祁珩死罪,但仍需废其玉牒,除出宗籍,并溃其耳目,终身囚于廷尉狱。 庆和元年三月初三,上巳日,庆和帝率群臣临水滨祓禊,路遇行刺,万嵎眼明手快,出招迅捷,一击将刺贼制服,有惊无险。庆和帝赏识他身手不凡,过后钦点复其戎政总督一职、靖北将军一勋,再赐锦缎数匹、珍器若干。 昔日荣光终得返,只是他的曈儿,再也回不来了。 ·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丝落絮,一霎烟雨,无处话愁。 恰逢旬休,扫却青冢,万嵎打马行至安慈寺,供了一盏长明灯。灯座呈六瓣青莲状,万嵎亲手镌刻上自己、孩子和纪殊三人名姓,老僧接过灯座,低声念了句佛偈,将灯芯点燃,便送入灯池中。 “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送万嵎出殿时,老僧慈悲低首,送了他一句偈颂,“死生由心,身死本如尘落,愿将军能早日参悟。” · 后来他常梦见南院书房六角窗格那一隅,梦见纪殊手中持一卷书,面前斟一盏茶,清风徐来,他静静读着诗,耳边青丝吹乱也不曾察觉。 也常梦见往昔那些波澜无惊的寻常夜,纪殊着一身素白寝衣,扶腰坐在榻边,同他一起瞧肚里的小家伙又有了什么动静……每每一觉醒来,心如刀割,痛彻百骸。 光阴如梭。白驹过隙间,又是春去秋来。入秋后,天渐渐凉了,新来的丫头浆洗好衣裳后本想拿去晾晒,不小心同提着炭炉的小厮撞了个满怀,二人手上东西全洒了出去,小少爷有件毛毡的小衣裳被火炭烫穿了好大个窟窿,穿是定然穿不了了。 万嵎知晓此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丫头委屈得泪眼婆娑:不就是件衣裳,二爷至于这么大脾性吗? 在万家待了好些年的丫鬟悄悄瞥了一眼把酒痛饮的二爷,低声告诉她:那是夫人生前亲手给小少爷织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