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地狱去吧
未到盛夏的早晨温度清凉适宜,半开的窗户里清风徐徐吹起了垂挂的窗帘,距离艾伦不远的床铺上,他的弟弟攥着被角在甜甜地酣睡。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骨节凸起,手背用力得似是能看见鼓起的经脉,微弱的声音被四周的宁静放大到无可比拟的震颤,但他的思维没有一刻的停歇,一种毁灭性的冲动让他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让他的血液在大脑中肆意奔腾。 “约拿……你把莉娜怎么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我的露露告诉你的吧。”约拿轻蔑地笑了一声,“让我想想该怎么称呼你,露露曾经的双胞胎哥哥……” “该死的,别用宠物的名字叫我的弟弟!”艾伦攥紧了话筒,充满愤恨地吼道:“他叫艾迪!他不是你的露露!” “不,他是我的!我的财产!而你是个无耻的小偷,你居然敢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走属于我的东西。”约拿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蓦然发了笑,“对了,莉娜,你那位勇气可嘉、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朋友,她还以为自己在声张正义呢,她可不知道帮你的举动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约拿的蔑笑戛然而止,话筒里充斥着混乱嘈杂的噪音,远处低沉的、尖锐的、粗犷的人声模糊在了一起,艾伦蹙起了眉头,呼吸之间,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声音破开了背景的喧嚣,莉娜仓皇地喊道:“艾伦!别管我!我没事的,快带艾迪走,快带他离开!艾伦唔——” “莉娜!”艾伦掐紧了指尖,忐忑不安地唤她。 莉娜的声音消失了,随着几声急促的模糊叫喊,背景中的杂乱烦嚣又回归到了平静,话筒的所有权似乎又回到了约拿的手上,他那股自大和骄横消失殆尽,气急败坏地喊道:“把我的露露还给我!” 艾伦的眼里燃烧着一束无法遏制的火焰,他的手掌紧紧扒着桌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一字一顿地宣告:“艾迪再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了,他会和他的哥哥在一起,你永远都没法再伤害他一次!” 但约拿的反应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在似有万里之遥的那头,倨傲狂妄的贵族恼羞成怒的声音忽地消散了,沉默的片刻只有电流在沙沙作响,他屏住了呼吸,听着那洋溢着傲慢的阴狠笑声再度缓缓响起,挑衅着他的理智,“呵呵,‘他的哥哥’……艾伦,哦,对,你的名字,你让露露叫过你的名字吗?” 艾伦怔住了,汹涌待发的怨愤噎在了喉口,撑着桌子的手臂在剧烈地战栗,一切都在消退,仅仅留下了耳边萦绕着的恶魔低沉的笑语:“我想露露应该一次都没有喊过你的名字吧?露露的好哥哥?” “你喜欢露露听见你名字时惹人怜爱的反应吗?他会很可爱地呜咽颤抖,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寻求着主人的爱抚。”约拿得意地讥笑,“艾伦,别自欺欺人了,他不需要哥哥了,露露只想着回到我的身边不是吗?” 艾伦捂住了眼睛,怒火在他的身体中熊熊燃烧,他似是能听见肌rou抽搐着的呻吟,似是能听见骨骼咔咔作响的叫嚣,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发颤的喉间溢出的愤怒震耳欲聋,“恶魔,你是一个恶魔!没有任何的语言能说出你的恶毒!你的灵魂只配在地狱遭受着烈火的煎熬!” “艾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我的露露还给我!”约拿对他怒不可遏的咒骂嗤之以鼻,厉声威胁道: “否则你就祈祷着最好别让我逮到你们,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发誓。” “去死吧,约拿。”艾伦怒目切齿,破口大骂:“无耻的家伙!败类!下地狱去吧,该死的杂种!你别想碰到艾迪一根毫毛!” 话筒“砰”的一声挂回了原位,他喘着粗气伫立在原地,轻轻合上了眼皮。被混乱无序的思维填满的大脑开始运作,耳廓中响彻着心脏富有节奏的律动,呼出的气体消散在了寂静之中,一个无声的答案在他的脑海里跌宕起伏,他睁开了眼睛,抓到了思绪边缘的躯体开始争分夺秒地执行。 “艾迪!”艾伦回过头呼唤着缩在床上的弟弟,艾迪早已因为他的怒吼被惊醒,缩在被窝里露着双眼睛呆呆地望向他,惶恐地问道:“你是在和主人说话吗?” 艾伦抿着嘴唇没有理会艾迪的询问,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房间内的物品,催促艾迪去快点洗漱。 艾迪朦朦胧胧地被赶到浴室随意冲了冲身体,穿上了青年递来的一套全新的衣服,纯色质朴的短袖T恤和一条休闲的黑色长裤,他扯了扯身上面料一般的衣服,乖乖地任由青年给他再套了一件宽松的中袖衬衫外套,茫然不解地问道:“我们是要离开这里吗?” 艾伦淡淡地笑了,亲昵地抚摸着艾迪的头发,“没事的,艾迪,就当是一场小小的旅游,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漂泊,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可是主人——” 艾伦打断了艾迪的呢喃,他看向了艾迪慌乱的眸子,认真严肃地说道:“不,艾迪,没有主人了,不会再有了。相信哥哥好么,没事的,我会救你的。” 艾迪没有吭声,眼睛顿时心虚地瞟向地面,他并非是厌恶,与之相反,他很喜欢这双蓝眼睛看向他时流露着的浓厚温情,就像是阳光在细碎的绿枝叶间投下的温暖光晕,他无法说清这股莫名又熟知的悸动,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间,在他支离破碎的灵魂中汹涌翻滚着,律动着。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一种对主人的背叛,他攥紧了发抖的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指尖,似是在惩罚自己的“移情别恋”。 艾伦正在匆匆忙忙拾掇着逃亡需要的东西,余光一瞥瞧见了艾迪的动作,大惊失色地冲上前握上了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细细察看,“艾迪,你怎么了?” 艾迪垂着脑袋低低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对吧?” 艾伦听见他的发问愣了一秒,轻轻地笑了:“是的,艾迪,我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在同一个zigong里孕育出生,在几乎同一时刻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一起度过的十数年时光是真实存在无疑的。” “可是我不记得了……”艾迪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闷闷不乐又有些紧张地说道:“我不知道……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哪怕我记不起你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的,这不是艾迪的错误。”艾伦握紧了弟弟的掌心,鼻腔酸涩,“艾迪,你能感受得到么?在这,在我们的骨血里,相同的血脉在奔腾流动,一样的炙热温暖。我知道的,艾迪没想忘了哥哥,但艾迪没办法不忘记哥哥,所以没关系的……只要我的血液还在流淌,我就会努力让艾迪想起我,别怕,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你我了。” “莉娜·尼尔森,你还不打算说吗?” 一大清早就从寝室中被逮捕的莉娜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审讯室凄凉的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她狼狈地坐在椅子上紧闭嘴唇,消极地抵抗。 无论警长多少次盘问,她只会投以不屑的眼神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警长怒气冲冲地拍打着桌子,“你还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已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你和偷窃了坎贝尔大人财产的要犯有过接触,电话的录音也证明了你知晓并怂恿他们出逃的行为。”警长严肃地逼问:“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触犯了什么法律吗?” 莉娜咬着苍白起皮的唇瓣,抬起眼瞥了眼满面通红的警长,依旧是消极的一句,“我要跟我的律师谈谈。” 警长又拍了一次桌子,压低了声音,“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没权势的学生,别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坎贝尔家族的势力绝非你这种普通的平民可以想象的。若你能够开口,坎贝尔大人或许能赦免你的罪行,别让自己为一个朋友跌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莉娜对他的吓唬习以为常,就在她坐在这里的不知道几个小时内,反反复复都听了无数遍相同的措辞,无非是要她坦白从宽,无非是要她放弃自己的朋友,拱手让出艾伦可怜的弟弟,但她知道他们是虚张声势,即便帝国有着分明的阶级,也没有贵族能横空越于法律之上。 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冷哼了一声,再没有开口。 一位警员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附耳与警长说了些什么,警长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他挥了挥手让警员退出门外,站起了身体俯视着莉娜,“那通8点左右打去你寝室被坎贝尔大人接到的电话已经定位到位置了。” 他紧紧盯着莉娜的表情把那处郊区小旅店的地址放缓了声报了出来,“在申请到搜捕令后我们依法进入到房间内搜查了一遍。” 莉娜仍是强撑着不露声色,但她交叉握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已经落入了警长的眼里。 警长将警员带来的证物袋放在桌面上,里面是一条有着水滴状宝石的项链,“房间内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但很可惜,你的朋友似乎忘记了他扔在垃圾桶里的这条项链。” “你确定还要闭口不言吗,尼尔森小姐?” 莉娜垂下了眼睛,死活不愿开口。 警长软硬兼施,但莉娜始终沉默应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无奈地转身离开了审讯室,对站在审讯室门外看着全程的约拿低声下气道:“坎贝尔大人,尼尔森小姐一直不愿开口坦白,您看……” 约拿静静地回望单透玻璃另一面的莉娜,却是在问警长:“有找到露露的踪迹吗?” 警长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回道:“大人,虽然定位到了地点但我们达到时已经太迟了,人不在那……” 他偷偷瞄看约拿淡漠的神色,慌慌张张地补充道:“有线索说两人乘上了远途大巴,远途大巴站不需要身份证件,的确会成为他们出逃行具的选择,我们已经派人去他们帝国新区的父母家调查过了,他们的父母说是没接到长子任何的消息,对长子的出行一无所知……” “那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了?”约拿轻笑了一声,然而听不出一点点的笑意。 “坎贝尔大人……”警长心惊rou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让我来和她谈谈。”约拿平静地开口了,祖母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似是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这……”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警长先生。” “好、好的,坎贝尔大人。”警长结结巴巴答应着,沾满冷汗的湿黏掌心几乎快抓不住冰凉的钥匙,对准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入锁孔。 高大英俊的贵族踏着平稳有力的步伐坐到了莉娜的对面,他盯着莉娜缓缓开了口:“我的露露承蒙你照顾了。” 莉娜终于不再一副消极缄默的态度,她坐直了身体正面约拿轻蔑的凝视,对他的问候无动于衷,“我知道你的名字,约拿·坎贝尔,伤害艾伦弟弟的混蛋!能看见你气得连话也说不出的模样可真是我的荣幸,别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信息,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约拿脸色一沉,咬着牙一字一顿说:“你明知艾伦从我的身边偷走了露露,却依然要协助他潜逃是吗?” 莉娜不以为然,刻意地勾起嘴角,扬声反驳道:“明明你才是偷窃者!卑鄙无耻的小偷!偷走了艾迪人生的你居然还有脸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质问我他们的下落!你难道不会感到一丝的羞耻吗?” “我欣赏你的勇气,尼尔森小姐。”约拿笔挺地坐着,冷峻地瞧着审讯椅上气势汹汹的女孩,“但你的固执和嘴硬在这里不起作用,你冲我叫得再响亮也改变不了你坐在审讯室里的事实。” “我不会承认任何事情。”莉娜恨恨地说道。 “你知道他们往哪里跑了不是吗?你们之间一定有讨论过计划,不然你也不会拼了命从我手中夺走话筒只为了告诉他逃跑。” “我不知道。”莉娜毫不遮掩她脸上的鄙弃之情,“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知你这种依仗权势、为非作歹的杂种!” 约拿听到她的怒骂反而付之一笑,双手十指交叉稳稳地搁在桌上,在外人看来完全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只有约拿自己知道那些无法预料的巨大失控是怎样在碾磨他的意志,摧毁他为剩不多的理智。 他挑起了嘴角直直地看向了莉娜,“很有趣,你的模样让我想起了露露刚刚落到我手里的时候,装得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熟不知他眼里闪烁不定的慌恐早已暴露无遗,只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呜呜直叫的小奶狗,几个巴掌、几次威胁就足以磨灭他的反抗。” 约拿轻轻地笑了出来,狂妄嚣张地瞧着脸色惨白的莉娜,“这是一个充满乐趣的过程,我慢慢地教导着他,看着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怨一点一点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乖顺的依附和真诚的爱慕,不会再想着逃离,不会再有胆子寻死,不敢有一丝的违背,不敢有一点的抗拒,他的身心全心全意地爱我,就连听见他哥哥的名字时也只会呜咽颤抖着寻求我的爱抚。” “你、你做了什么?”莉娜失掉了血色,惊恐地哆嗦着嘴唇。 “电击是一种很有意思也充满成效的手段。”约拿的手指以某种节奏点着手背,傲慢和猖狂在他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像一个完美的连锁反应,一道细微的声音便能唤醒的反射,不需要思考,rou体的意识将铭刻于心,他会永远地知道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他过去的名字已经死去了,仅仅游荡在你们的世界里,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被我重塑过灵魂的小狗,独属于我的乖顺又可爱的露露。” 莉娜尖叫了起来,瞪大的瞳孔里映照出约拿放肆得意的笑容,“恶魔!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放轻点声,尼尔森小姐。”约拿松开了交叉相握的手指,平静地看向了莉娜,“我会为了夺回露露不择手段,如果你不想你可爱可亲的朋友落得不太理想的下场的话,还请你最好能告诉我他们的去向。” “你卑鄙无耻!”莉娜磨牙凿齿地唾骂,浑身都在因为愤怒和畏怯而颤抖,“艾迪不是你的小狗,他不是你的玩物!就算你是贵族也不能践踏帝国的法律,没有法律能为你诱拐、囚禁和伤害一个平民的事实开脱!上议院不会准许你肆意妄为的行为的!” “哦,上议院,我终于知道你们想做些什么了。”约拿笑出了声,他偶尔得知的真相给予了他一股能湮灭希望的兴奋,眸子里凝聚着疯狂又凌乱的情绪,“尼尔森小姐,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无论露露遭遇了什么沦落到地下拍卖会,这都与我无关。事实?事实就是我遵守着帝国的法律合法地拍下了我一见钟情的小狗,他就是属于我的露露,这是上议院也改变不了的真实。” 约拿心满意足地瞧着莉娜蠕动了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语,他似是能听见那种摧毁一切的震鸣在周围荡漾,快意地说道: “尼尔森小姐,我想你应该听过那句话吧——‘贵族的财产属于贵族’,帝国对贵族的财产有着极端的保护。我深感遗憾,我与他的相遇只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没有事实能认定我与他的失踪有关,就无法剥夺我对他的所有权,他依旧是我的财产,除非我愿意自主地放弃,但这绝不可能。” 莉娜失去了底气,她不敢置信地哀声喃喃:“不、不!这不可能!是你诱拐了他,我们是在解救他……” “你愿意为你犯下了偷窃罪的朋友放弃自己美好光明的一生吗?”约拿循循诱导她,“尼尔森小姐,现在的你是艾伦的共犯,你的正义感确实难得可贵,但你确定要为你的正义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吗?你得开口了,不是为了你的朋友,而是为了你自己,莉娜,来结束这场荒诞的审问吧,我愿意赦免你的罪行。” 莉娜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她发红的眼睛蓦然盯住了约拿恶狠狠地说道:“你会下地狱的!恶魔!该死的恶魔!” 约拿对她最后的反击置之不理,漠然注视着她渐渐崩溃的过程,贪婪又狂热地瞧着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垂死挣扎,低垂下她傲然的头颅。 他的视线移到了证物袋里的海蓝宝石之上,那份极致的喜悦和兴奋又很快衰弱了下去,他隔着透明的薄膜轻轻触碰着那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眼里涌动流转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露露,我就快找到你了。”他拿起了证物袋在唇边留下了一吻,“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