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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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沙哑的嗓音问着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程艾看了一眼站在军帐门口的北茹将军高大的身影,只能无奈地给出同样的回答。 “还是老样子,没有像是要醒过来的迹象。” 李景肃默然无语,静静地走近几步,在卧榻前坐下,凝视着烛火映照中忽明忽暗的面容。司徒晔无声无息地躺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而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大军无法再继续耽搁,必须赶在大雪来临之前返回平栾。李景肃再怎么失魂落魄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因而在司徒晔的伤情稳定之后第三天,便宣布全军出发。 他让人找来一辆马车,供昏迷不醒的司徒晔乘坐,并让程艾全程都在车里陪护。本来程艾以为行军途中的颠簸大概率会让司徒晔醒过来,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行军两天,司徒晔就如同睡死了一样,任凭马车如何颠簸,始终昏迷不醒。 “……你不是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为何还不醒来?” 低哑的嗓音让程艾头皮发麻,但不知为何,却不像从前那样令他恐惧害怕。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小臣是大夫,只能为我陛下治疗创伤,却医不了心伤。陛下万幸未曾扎破颈部大脉,性命确实救回来了,但若是他自身不愿醒来,旁人无可奈何。” “不愿醒来……” “不知将军手上的伤恢复的如何?今日可曾换药?” 李景肃沉默。程艾猜出他应该没有找人换药,在心里叹了口气,行礼道:“小臣给将军换药吧。将军腕上伤口很深,若不好好医治、引发了其它病症,恐怕危及性命。” 说罢便转身取来药箱。司徒晔脖子上的外伤也需要每日换药,他这几天都是药箱不离手。李景肃虽然没有出声,显然也不反对,配合地伸出受伤的左手让他处理。 要不是看到左腕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程艾本以为李景肃只是做个样子。然而那么深的伤口,差点割断自己的手筋,如果不是真心实意,怎么下得去手?尽管那些喝下去的血对司徒晔来说,作用实在非常有限。 这几天他亲眼所见,李景肃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灰败的心绪之中。既没有了攻下朔阳城的那股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也不像前几天那么凶神恶煞让人不敢靠近。他好像丢了魂一样,处在一种非常迷茫的状态,挫败而不知所措。在程艾看来,其实李景肃自己都没想好,如果司徒晔真的醒了,他要跟他说什么。 起初他觉得活该。毕竟把皇上害成这样的就是这个北茹将军,逼得皇上一心求死也是这个人。可他也不想皇上真的醒不过来。再说看李景肃这样子看了几天,他竟生出一点点的于心不忍。榻上躺着的那个毫无生气也就罢了,活生生的一个人也如此消沉,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他终究是个大夫。悬壶济世的那份初心,即便是在久经宫廷生活之后,似乎也还没有被完全磨灭。 换药完毕,确认了伤口的恢复情况不错,他收起药箱,看时辰该准备离开了。白天虽然一直是他在照顾司徒晔,到了晚上,李景肃仍然让他到穆陵的帐篷去休息,亲自照料司徒晔。他起初不放心,既担心李景肃有不轨之举,又担心他不会照顾病人。前者他不好明说,只好强调后者。但李景肃坚持,而且也的确做得不错,几个晚上都没出任何问题,他也渐渐放心下来。 正要开口,李景肃忽然问道:“倘若他一直不醒,又会如何?” 程艾思忖片刻,痛心地回答:“如果真的醒不过来,最终只能慢慢虚弱下去。这几日将军也看到了,昏迷中不能进食,只能喝些汤水,养分不足。若无其他病症,大概率会拖延数年,最后虚弱而死……” 李景肃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声:“他是真的不想活啊。以他的力气,若非决心坚定,怎能扎得这么深……” 程艾不答,心里恨恨地想着还不是被你折磨的?又不敢说出来。没想到李景肃自己说出来了:“若我不那么逼他就好了。” “……” “若不是我一再强行逼迫,他也不会……” 程艾张了张嘴,犹豫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将军即便憎恨我们中原人,我等生死已经尽在将军之手,何必……何必如此折辱陛下?” “憎恨?”李景肃哑然失笑,“你以为我是恨他?恨你们?” 程艾不语。不是憎恨,就更糟糕了啊。他怎么会看不出,司徒晔受伤自裁的那天,李景肃的表情、他的行动,又怎么会是出于憎恨之情? “你们中原人真是不可理喻。为何我一定要是出于憎恨折辱的目的?如此亲密之举,谁会对一个仇视憎恨之人施行?” 程艾气不敢喘,话不敢说。现在开口,难道要说“你是心悦于我家皇上吗?” “程艾,你当御医几年了?” “小臣二十五岁蒙受征召,入宫任职,今年已是第十四年。” “那你的妻子家人呢?” “小臣之妻几年前过世,之后并未再娶。小臣与妻子之间,未曾育有子女。” “原来如此。不是死于朔阳城破之时,令我欣慰不少。” 程艾心情复杂,接不上话。李景肃虽然在与他交谈,其实并未看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司徒晔的脸颊。 “朔阳城,你们是守不住的。我既然接下帅旗,便是志在必得,我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乱世,我一个关外蛮夷的武人,又怎么可能染指中原王朝的天子?他根本就不记得,两年前在他的登基庆典上曾经与我见过一面呵……” 李景肃叹息般的自白让程艾内心惊愕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话,李景肃会对自己说。听了这个北茹将军心底的秘密,自己难道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他咬了咬牙。若是天亮之后就会被拖出去灭口,索性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将、将军若是……钟情于陛下,实在……不该如此逼迫他。” “……此话怎讲?” “将军……是一时兴起还是心悦情钟,小臣不敢过问。可是陛下他其实……相当厌恶龙阳之事,将军怕是不知道吧?” 李景肃惊讶地整个身子转过来,盯着他问:“真的?有这等事?” “小臣虽不像内侍那样整日与陛下在一起,但因为从小便为陛下调理龙体,陛下对小臣略有几分信任,偶尔也会与臣倾心交谈。陛下长成之后,虽然未经人事,但的确对龙阳一事颇为不齿,更对皇亲贵胄之间流行的奢靡男风感到厌恶。每每痛恨自己无力根除流弊、清正风气,因而愈发洁身自好。” 李景肃有点蒙,追问:“为何?……是不是因为那个燕王?” 程艾郑重点头:“不无关系。燕王生性放荡,京城贵胄无人不知。不少人有意与他结交,就是为了品一品龙子龙孙、皇家血脉。说难听点,简直是……” “婊子。” “……” “所以他就更讨厌这种事了?他可曾亲眼见过燕王的放荡?是否受了什么刺激?” “这个小臣不得而知。不过陛下在同辈诸位皇子当中,从小便是志向最为高洁、最为刻苦努力的。先帝为陛下挑选的教师全都是名士大儒,陛下也学得认真。陛下登基之后,常常希望能够如同前朝明帝一般,重振朝纲力挽狂澜,成为中兴之主。将军您以对待娈宠的方式对待陛下,不仅陛下难以接受,我等臣子,也实在……” 话说完,程艾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汗湿里衣,根本不敢看李景肃的表情。帐中沉默了很久,李景肃沮丧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那天当众那么做,本意并不是让他……如此难堪……” 程艾索性豁出去了:“可将军那样的做法,却让陛下彻底断了生念。如今俘虏们都已知晓,除了方大人,人人都在说陛下……不知廉耻……” 李景肃犹如万箭穿心,追悔莫及。俘虏营中的动向他不是不知道。听说京兆伊方淮差点殴打燕王司徒玮,后来更是与大部分同僚决裂,只因方淮是仅余不多仍旧维护司徒晔的人。 他不过是想在刘淼面前示威,一时激愤,却成了将司徒晔推上绝路的致命推手。 “从一开始就是我逼他的。从一开始就是啊……” 程艾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声,心里盘算着自己这条命是会当场交代还是苟延残喘到明天。他就这么哆哆嗦嗦地看着李景肃将昏迷的司徒晔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如同诉说着情侣间最私密的情话般喃喃低语。 他听不清。 他不知道李景肃在说:“你醒过来吧。我再不逼你了。若你不喜欢,我……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