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耽美小说 - 满朝欢[伪父子]在线阅读 - 三十八:邺水之行

三十八:邺水之行

    38.邺水之行

    燕贞主仆到了安广侯府才被告知,说是老侯爷带着发妻去江南游玩了,留下世子在京中打点府内事务与人情往来。

    小厮问燕贞是进府,还是将名帖和礼物转交给侯府的门僮便走。

    燕贞朝那门僮半开着玩笑说道:“既来了,进去坐一晌也是好的,这不是还有世子在府中么。”

    邱绪在府里接待了一天的亲戚,有些他连名字都不曾听过,但来者是客,他不论如何也得给人家一杯茶吃。晚些时候总算歇下来了,将将坐下听个小曲儿,又听得下人来禀,说仁亲王来了。

    邱绪三年前与燕贞相识,不过几面之缘,隔了这些时日,邱绪乍一听得“仁亲王”这名字也是一愣,半天没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吩咐下人去泡茶的间隙,他这才忆起燕贞的模样来。

    “三年未见,王爷风姿依旧,还是这般潇洒倜傥。”邱绪道。

    燕贞拱手还礼,客气道:“哪里哪里,还是世子正当盛年风采卓然。”

    寒暄过了,邱绪指示下人又在燕贞桌上添了两盘点心,这才朗声问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但想必王爷已知悉家父外出游玩去了,这会儿来了……有何贵干啊?”

    “听闻世子年前回京了,本王想着你我二人也算是同患难的狱友了,但在王府中等了这些天也不见世子来,这便寻了个空当,前来看看世子这几年在北疆过的如何。”

    邱绪应道:“勉强混了个闲职做做,聊胜于无罢了。”

    邱绪言罢朝燕贞看去,见燕贞将那杆漆金的拐杖搁在了椅子旁边,手里却揣着个寻常女子才用的手炉,便知道他惧寒,由是低头吩咐了下人将碳炉中的火燃得更旺些,又道:“我跟着曲默他长兄回来时,带了北疆那边的贡品几匹黑狐裘,除却递到宫里的那些,还余下两件。你走时挑一件带走吧。”

    燕贞听邱绪言语中不再喊他王爷,也不客气推辞,只笑道:“难为你还没把我这个瘸子忘了。”

    “也没有,只是好的都献给陛下了,余下两尾毛色不好,宫里的人实在不收,这才借花献佛送给你罢了。”邱绪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朝台下弹琴的伎人道:“你弹得是什么调子?大过年的听着丧气得很,怎么本世子两三年没回来,昙甯都打发你这种人过来么?”

    那伎人乃是栖客馆里的人,着一身红衣,脸上蒙着白纱,据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只是这身价炒起来了,邱绪画了几百两银子请到府里,却听得不舒心。

    那伎人跪下道:“奴家无心之过,还望世子恕罪。”连带着后面四个伴舞的舞女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邱绪拧着眉心道:“来人呐,给封二十两银子给她,打发她回去吧。”

    燕贞却道:“你倒是出手阔绰了。可你不喜欢听这曲子,却有人喜欢,她一个靠弹琴过活的伎子,你堂堂威名远扬的安广侯世子就这么把她撵回去了,岂不是断了人家的财路?”

    “那你说怎么着?我再赁一顶八抬大轿给她送回去?”

    燕贞笑道:“你气什么?我说句实话罢了。”

    话落,他起身走到那琴前坐下,先是拨了两下听声,而后转头朝那伎子道:“琴弦紧了,琴音便会干涩。”

    邱绪疑道:“你还会弹琴?”

    燕贞道:“我师从国手,当年和曲鉴卿一块学的,那会儿你恐怕还不会走路呢。”他朝那舞女稍稍一颔首,便压着琴弦,拨弄了起来。

    邱绪虽不懂音律,但看燕贞很是熟稔,那调子听着又明快,由是连带着那舞女都变得悦目了些。

    曲毕,邱绪问道:“这调子听着倒不赖,叫个什么名儿?”

    燕贞答道:“翎花赋,曲政那厮写的七弦琴谱,原是他在礼部任职的时候给皇帝贺寿所做,后来被乐府改编成琵琶和鼓乐合奏,这才在坊间流传开来。我弹的是当年的原调,你没听过也正常……”

    邱绪为人最是忠厚,又重情义,他视曲默为亲兄弟,又念着三年前燕贞肯只身犯险助曲默越狱,那时便觉燕贞是个可结交之人。

    如今三年未见,自然要留燕贞在府里用晚膳,一人二两小酒,喝得惬意极了。

    推杯换盏间交谈甚欢,不过大多都是邱绪在讲,说他这些日子在北疆的见闻,说他是如何如何杀流寇,以及驻北军营里的种种趣事。

    燕贞则从始至终都在安静地听着,间或浅笑着一问,听得很是仔细。

    燕贞回去时,邱绪还意犹未尽似的,自己都摇摇晃晃走不稳了,还要扶着燕贞,说道:“地上石板多年未经翻修,嗣礼兄当心……”

    燕贞眼尾扫着邱绪搭在他小臂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推开,笑着朝他身后的小厮道:“世子有些醉了,赶紧扶他回去吧。”而后便拄着拐杖慢腾腾地出了侯府。

    上轿前,小厮方惊道:“王爷,小的该死!世子方才从库房拿来送您的黑狐裘……忘在酒桌上没带来,可要小的回去取?”

    燕贞不疾不徐道:“他若是有心,自会送来;若是无心,那就当是本王婉拒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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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鉴卿此行甚为凶险。

    如若邺水有意攀附北越而舍大燕,那此行必定有来无回,曲鉴卿原先是不想让曲默跟着的,但拗不过曲默死缠烂打,最后也便应允了。

    但自那夜床榻缠绵之后,曲鉴卿低烧为却,加上行程紧,路上颠簸,便一直低烧不退,喝了药也无济于事。

    曲默见曲鉴卿每日强撑着身子赶路,倒也难得愧疚,心想下回要多有节制,欢好之后给曲鉴卿身上打点妥当才好。

    马车为了行远路所便,建得狭小,勉强可供一人蜷着身子侧卧,还要时时担心车轮碾着石子,一个颠簸将人掀翻在地上。

    曲默便在行路时坐到车里,想叫曲鉴卿躺在他腿上也能歇得安心自在些。

    曲鉴卿脸色苍白,想来是病得实在难受,也便没有拒绝。

    曲默抬手顺着曲鉴卿披散在自己腿上的头发,嗔道:“还说不让我跟着来?”

    曲鉴卿由得曲默卖乖,也懒得应他,头枕在曲默腿上沉沉睡去。

    好在四五日之后入了邺水国都,曲鉴卿的烧便退了。

    曲鉴卿去皇城觐见邺水国君时,曲默作为侍卫因糊了半张假面在脸上,被拦在了宫门外。说是他们的女王陛下见不得有臣民不真诚待她,要么让曲默摘了脸上的东西,要么就待在宫外等信儿。

    曲默辩说自己也不是邺水人,那使官却阴阳怪气地说——凡在我邺水地界上的,都是陛下的臣民。

    曲默不认这歪理还要辩解,却被曲鉴卿喝退了。

    曲鉴卿后半晌才回来,邺水国君留他们一行用了晚膳,曲鉴卿回到住处之后一言不发,洗漱之后便回房歇息了。

    曲默瞧着他面色不善,便向随行的高冀荣打听,而后得知,是双方没能谈妥。

    高冀荣说是那邺水的国君是个傀儡,凡是都听他那妃子的,举国上下竟尊称那妖女为女王陛下。谈及岁贡,夫妻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那国君先领着一帮大臣哭穷,说是说去年旱涝频发收成不好,又因赋税过重使得民不聊生;而后他那妃子又十句话八句不离北越,大意便是——尔等再相逼,邺水便要投敌了。

    大燕皇帝的旨意是不能少了岁贡,又不准坏了两国的交情,这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纵使是曲鉴卿,也少能讨得好处。

    曲鉴卿与高冀荣两人便与邺水那一帮长胡子大臣僵持不下,如此过了数日,双方各退了一步,终是拟定了一个让大燕和邺水都满意的数目来。

    回去的路上,曲鉴卿怕邺水不认账,便将随行人员分为两拨,一拨跟着高冀荣自邺南那边朝东走,带着盖了邺水国君朱印的卷轴,直奔燕都;而余下一拨人则跟着他从北疆绕回去,给高冀荣他们打掩护。

    曲默跟着曲鉴卿,一路从邺水国都无事,他还心想怕是曲鉴卿多虑了,然而到边关时却生了变故。

    一行人投宿在边关的客栈,夜里曲默正睡着,倏而听得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撮擦的声响,又夹杂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故意放轻了步子在房外走廊上行进着。

    曲默本就不敢深免,五感敏锐,此间瞧瞧半睁开眼,果然瞥见不远处的窗纸外,有数个交叠在一起的模糊身影,正朝这处走来。

    而房屋两侧的随行侍卫,竟毫无察觉,如若不是已经被结果了,那便是不知何时中了迷药。

    曲默掀开被褥,猫着腰悄悄下床,走到里间曲鉴卿睡的屋子,轻轻将他拍醒。

    幸而曲鉴卿浅眠,乍一醒,将要出声询问时,便曲默被捂住了嘴,而后见曲默朝自己比着口型:“屋外有人”。

    曲默松开手,指着衣柜,压低了声音,趴在曲鉴卿耳边道:“侍卫中了迷药,但这刺客人手不多……你先躲在衣柜旁的屏风后面,待我将刺客引开了,你便下楼去……”

    然而不等曲默说完,便有一支箭刺破窗棂射了进来,正中床榻。

    曲默推着曲鉴卿避开,但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响却暴露了房中的人还醒着。

    而后房门便被从外一脚踢开,四五个脸蒙黑布的人持剑冲了进来。

    曲默也顾不得什么屏风不屏风了,匆忙间只来得及道了一句:“站我后头……”

    话落,便拔剑出鞘,与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曲默身上的佩剑,是吴仲辽特地命匠人取精铁锻造的,剑身长、带着轻微的弧度,两面都嵌有放血槽,一旦刺中,用剑人手腕稍稍用力一旋,血便会顺着刺口喷涌而出,再难止住。

    说它是一柄剑也可,说它是一把长而稍细的刀也无有不妥。

    吴仲辽所用原是厚背宽刀,他看中曲默是个好苗子,一心想将刀法传授给他,而曲默又少时习剑,到北疆时已年纪不小,实在难以摈弃用剑的手法。

    吴仲辽索性折中而授,命铸了这把似剑又像刀的武器给曲默。

    剑法轻盈飘逸,而刀法蛮横霸道。

    吴仲辽虽只取其一,但曲默在武学上却极有天赋,得了这武器之后,更是将两者融合归为己用。

    和比武擂台上的花拳绣腿不同,刺客这行当做的是要命的买卖,行刺不成便会丢了身家性命,故而挥砍出去的每一剑都至关重要,讲究凌厉、精准又不能失了轻盈,否则大刀阔斧地碰撞了房中摆设,引得外人惊觉,那便不能全身而退。

    故而刺客多用短刃而非长刀,用匕首而非长剑。

    许是曲默这两年进益不少,又或是这五名刺客未能悟到身为刺客的要领。

    在曲默眼中这几名刺客个个手持长剑,剑花挽得漂亮又晃眼,然而刺出去的剑时却绵软无力,破绽百出,所以缠斗时倒也不多凶险。

    但刺客胜在人多,妄想将曲默拖住,再分人去击杀曲鉴卿。可曲鉴卿就站在床榻边上,离刺客不过五步之遥,如若没有曲默,他必死无疑。然而曲默却结结实实挡在曲鉴卿前面,他手中的剑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这几名本就技艺不精的刺客更为束手无策。

    如此这般数次未果后,反倒刺客其中一人被曲默刺穿了肚肠,但不待曲默空出手来补上一刀,那刺客自己便咬碎了口中事先藏好的毒药,吐出几口黑褐的血后,便咽了气。

    余下四人见曲默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便想抽身离开,由是射出手臂上的短弩箭,待曲默挥剑砍箭躲避时,纷纷从窗口跳出逃窜。

    其中一人躲避不及,被曲默投掷出去的剑刃穿过喉咙,还未曾来得及咬碎口中毒药,便被钉死在了墙上。

    曲默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站在原地喘了片刻后,转身问曲鉴卿道:“可有伤到?”

    曲鉴卿默声摇了摇头。

    曲默状似放心地长叹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你呢?”曲鉴卿问道。

    曲默应付这几个刺客半晌,不免有些脱力,但仍是勉强一笑,应道:“我本事大着呢,这几个杂碎能伤得了我?”

    房中只亮着一盏夜里才留着的长明灯,火苗昏黄微弱,叫人看不清。

    曲鉴卿打明了火折子,将房中的烛火都点着了——那个先前被曲默刺中的人,已经毒发身亡,面色发黑,头部皮下充水肿胀,已经看不出样貌来了。

    曲默瞥了一眼后,朝窗口走去,他伸手拔出了钉在墙上的剑,另外一具尸体便掉落在地上,殷红的血随着尸体的坠落溅了一地,曲默扯下他的面罩,便看见他额角上有“囚”字的烙疤。

    曲鉴卿看了那刺客额角的烙疤,便道:“前朝有将死囚训练成刺客的先例,后因朝臣极力反对,便罢黜了。但此举被临边小国效法……看这字,该是邺水派来的人。”

    曲默沉吟片刻,说道:“可这刺客的身手也不免过于拙劣,邺水如若想反,必不会派这样的刺客来……依我看,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要挑起事端。”

    曲鉴卿颔首:“言之有理。此事不可妄下定论,先看看高冀荣那边能否平安归京吧。”

    曲默还在拿剑拨着那尸体反复查看,但刺客身上除了那枚烙印外,也再查验不出别的了。

    这时被迷晕的侍卫才恍惚着醒来,到曲鉴卿那处去请罪问安。

    曲鉴卿只说虚惊一场,也未曾降罪于众人,只吩咐侍卫拖走了尸体。

    后边不知怎么惊动了客栈掌柜,那掌柜的怕事,便差人来洗涮了地面,给曲鉴卿一行换了间房,又燃上了去血腥的香料,以此赔罪。

    刺客来得突然,又经这般一闹,二人那点零星的困意都散完了,此时虽才至四更天,却是难再睡下去了。

    曲默心绪一直绷得紧,这时打发了众人,他才稍稍放松下来。本想躺回去卧在床上歇会儿,然而走动时却突然觉得左边后肩上一阵钻心地疼,他伸手触碰时,却摸到了一片湿润。

    方才太急也未曾察觉这伤,如今看着满手的鲜红,曲默倒吸一口凉气。

    曲鉴卿上前扶着曲默趴到了床上,想解开他身上的亵衣察验伤口时,却被曲默拽住了手,他嬉笑着道:“小伤,我回去自己上点药便好了,不劳父亲费心了。”言罢便要撑着起身。

    曲鉴卿蹙着眉头,沉声说道:“你还笑得出来,可见还是疼得轻了。”

    而后不由分说便将曲默摁在床上,顺着刀口撕开亵衣,却看见除了方才那剑伤外,还有大大小小四五处疤,有的伤在肋骨处,有的伤在肩窝处,但都已痊愈,只剩下淡色的痕迹。

    唯有肋下那处最为严重,寸圆的伤口像是被钝器生生插进rou里,那凸起的疤痕横在他本就格外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曲默先开口,故作轻松道:“你看……我说了自己上药……”

    曲默趴在床上,未曾看见——曲鉴卿双眼一直紧紧盯着曲默背上的伤,指尖都有些颤抖,手悬在空中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想来是那日欢好时他醉的厉害,眼饧耳热的,没瞧见这些旧痕,如今乍一见才如此惊惧伤怀。

    许是不忍再看,曲鉴卿偏过头去,轻声道了一句:“原是伤惯了,也便觉不出疼痛来了。”

    话落,也不待曲默开口回应,他便径自下床取了伤药,给曲默敷上了。

    曲鉴卿给他缠纱布时,曲默趴在床上想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先前我也曾问过自己背上那片白的图案……”

    曲鉴卿闻声,手上一顿,问道:“怎么?”

    曲默应道:“那时父亲说是我幼年生了一场大病,请苗疆那边的巫医来治,治好便有了这东西,那巫医还活着么?我想寻个法子将那片东西去了。”

    曲鉴卿将手上的纱布打了个结,状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死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曲默还要问,但未曾出口便被曲鉴卿岔开话头:“肋下这处怎么伤的?”

    曲默虽惯了向曲鉴卿撒娇卖乖,但那都是于情爱上。曲默虽长相精致漂亮,但打心底里也是流血不流泪的铮铮汉子,而今要他这样赤条条地躺在曲鉴卿面前看旧伤,的确有些难为情的。

    是以曲默便忘了深究背上白色刺青一事,脸涨得通红地埋在褥子里,竟也如女儿家般忸怩作态了片刻。

    等了半晌也不听曲鉴卿下床的声响,曲默便知道此次逃不过曲鉴卿的询问,由是认命似的掀开头上盖着的被子,说道:“来北疆的第一年……出去巡查的时候遇到了流寇,我和吴教头人手不够,等救援来的时候耽搁了回营的时间。怕大雪封了山,便改行栈道,我不小心坠了下去,那伤……便是坠崖途中被树枝刺穿了留下的……”

    曲鉴卿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怎地不递家书回去报信?”

    “我以为吴教头他们会报上去的……”曲默随口应道。

    曲鉴卿伸手掐了掐眉心,眼底起了愠色:“他怕丢了官,岂会上报?”

    曲默倒是一怔,轻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曲默这般说着,心中却幡然醒悟——他三年前在床上躺着等了一个月的书信,却没等到曲鉴卿的只言片语,他便以为是这人一惯薄情寡幸,于是隔空跟曲鉴卿怄了三年的气,却不料曲鉴卿自始至终都不知此事。

    曲鉴卿又问:“那后来又是如何得救的?”

    曲默思忖着是否说白狼那件事,如若说了,曲鉴卿也同吴仲辽那些人似的不信他,又当何如?

    然而转念一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白狼是否是他受伤烧糊涂了做的一场梦,又如何能叫曲鉴卿相信?

    由是便答道:“是吴教头派人来搜救,在崖下寻到了我。”

    当然,曲默既然不说白狼的事,那他在山洞里梦见的裸女一事,也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曲鉴卿听了,将信将疑。

    这件事起因是邱绪和曲岩,曲默是因为救他二人才会坠崖,而曲鉴卿一向不喜他与邱绪交好,他怕曲鉴卿再问两句,问出点别的东西来。抑或是迁怒于吴仲辽,便揽着曲鉴卿的腰,含糊着岔开话头:“明儿再行半天的路,我就得回营里了……”

    曲鉴卿替他撩开因汗黏在颈子的头发,应道:“嗯。”

    曲默撑着床坐了起来,凑近了,盯着曲鉴卿的眼睛半晌,软声道:“我都伤成这样了,父亲不陪我多留几日么?”

    曲鉴卿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当心着凉。”

    曲默将脸凑得很近,盯着曲鉴卿的眼睛看了片刻,倏然低头轻轻在他眉心印上一吻,旋即笑道:“现在父亲眼里便都是我了。”

    不等曲鉴卿作答,曲默一抬手扬起被褥盖住了两人,将曲鉴卿压倒在床上,湿热的唇贴在曲鉴卿颈窝里,像小兽似的在唇颊间舔舐着,又将喉结夹在齿间噬咬。

    曲默手撩开曲鉴卿的亵衣时,却被后者摁住了,曲鉴卿轻轻喘息了两声,勉强稳着声音道:“天亮了,还得赶路……”

    曲默鼻息guntang,喷洒在曲鉴卿颈窝里,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应道:“我这回买了软膏,不会伤到的。”

    曲鉴卿将被子掀开,待丝丝凉气灌进肺里,稍稍清醒了些许,才道:“我说的事你身上的伤。”

    曲默忙道:“不妨事的,已经不疼了……”

    曲鉴卿抬手,两指捏住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才在曲默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而后轻声说道:“不许胡闹。”

    曲默被曲鉴卿亲地一愣,而后脸便腾地一下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曲鉴卿见状也觉得青年憨厚可爱得紧,于是轻笑出声,道:“再睡会儿,天亮了我喊你。”

    曲默木着脸,僵硬地应了一声:“好。”

    曲默裹着被褥僵卧在榻上半晌,待曲鉴卿穿好衣裳出门后,他才平静了许多,但怎么也想不出会自己被曲鉴卿调戏到面红耳赤的缘由。

    曲默抱着头在床上哀嚎了两声,苦不堪言,一想起自己那副小妇人作态的娇羞模样,简直纯情地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曲默恨不能甩自己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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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关之后,两人便不同路了,即便曲默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是得送走曲鉴卿。

    次日晌午十分,两人在驿站分别,曲鉴卿身后跟着许多驻北军的护卫,曲默也不得举止僭越,只得一板一眼地行礼,道:“周大人保重。”

    曲鉴卿亦颔首,回道:“多谢卫长此行护送。”

    曲鉴卿走后,曲默还站在原地良久不曾动身,直到后面的人出言催促:“卫长该回营了。”

    曲默这才翻身上马,一扬缰绳,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