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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军身边的人,想起他时心里所浮现的念头,必定会有一个标签性的存在,那就是——他家里很有钱。 他也的的确确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他老爸早年去了山西,混成了一个成功的煤老板,回老家建设了一番,买房买地,成了当地的一方富户之后,又回到山西继续经营生意。是个浮华到底的生意人,对糟糠之妻也没什么眷念的,他早在外面另有新巢了。他倒也不是不重视周立军,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他想的是,趁着现在还是要努力打拼,努力享乐,等自己退下来了,家业什么的,还不都是儿子的。如果把周立军接过去,隔着一个如夫人,父子两个人相处起来,磕绊是少不了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周立军的妈并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人,她对快乐的追求甚至还要高于周立军的爸爸。只是她是个老于世故的人,至少,周立军他爸从来都不知道她私下里也是有情人的。 周立军不想阻止他妈追求幸福,他几乎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地向他妈提出申请,自己能不能搬出去到街心单独住,理由是想多有一点私人空间。他妈同意了,给他找装修公司整理了一套地段最好的房子,就放他出门了。换个角度看,他们一家人互相之间,也是有一定的尊重和理解的嘛。 周立军当然也是在当地唯一的那家私立高中上学,他的成绩一般般,既不算突出,也没有吊车尾,中等偏下的水平。他不觉得有什么不足的。 周立军同时继承了他爸的浮华,以及他妈追求享乐的精神。因此在他刚开始对自己的性向有点隐约的怀疑时,就立即有了相应的探索。 他之所以要求要从家里搬出去,也有一种避嫌的因素在。 有一次他妈忘了他们学校会在那一天放假,没有来接他,周立军只好自己打车回去。刚到玄关,他换好了鞋进去,就听到一声微妙的声音,带点起伏的呻吟。他当即愣在当场,厌恶地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的碰一声响。 他一向不去制约父母的行为,他对于家庭情况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理解,但是他妈不能在这里——他们共同居住的地方,做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有些令他嫌恶的程度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他视若无睹,戴上耳机,将噪音隔绝在外。 他故意错过了该吃晚饭的时间,直到将近八九点的时候,他放下耳机走出房间,打算去冰箱拿一罐啤酒。 客厅里的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周立军打开冰箱门,无视了料理台上被保鲜膜裹好的菜和有意贴上的便签,径直取走啤酒。转身之际,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沙发旁。灯光昏黄,他腰上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 周立军甚至还看到了他胸前杂乱地陈列着的几缕毛发。 那人一幅措手不及的模样,“呃……我也是过来拿瓶啤酒的……”他错愕地,带着一点惊诧地说。 周立军没说话,目光从他的胸腹移到肩膀,再到粗壮的小腿,最后回到他的脸,看清他的长相后,蜻蜓点水一样又错开了视线。哦,这样一个男人。他打量完了之后想道。 接着他关上冰箱门,面无表情地走开。 他那样一种目光其实是带有侮蔑性质的,不啻于打量一盘猪rou有何卖相。 但是那人会错了意。 他低声叫住周立军,“喂。”像是怕惊动他妈,很小心翼翼。 周立军转过身,挑起一边眉毛,不解地看过来。 “你想不想……试试?”他说着走过来,试探性地拿起周立军空着的左手。 周立军没有甩开他。于是他莫名增加了一点胆量,慢慢将那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毛发稀疏处。 周立军突然哼笑了一声,鼻息发出一声气音,他立刻就懂了对方在说什么。他拂开那只放在自己手上的手,反掌之间,食指和中指夹住手下的胸毛,轻轻地扯了扯,“试什么?”他凑近了一点,几乎也是用气音在说话,吐息轻柔。 “呃……”他拽的时候使了一点劲儿,那人发出一声吃痛。 “就你?”他忍不住又笑,笑完了再次觉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一巴掌把他推开了。 那人揉着胸前,还想说些什么。 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声地问,你在做什么? 周立军转身回房间之前,几乎是言笑晏晏地看向他妈,嘴角噙着一抹迷人的笑意。 后来他搬出去住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妈一部分是有愧疚,一部分则是一种惧怕——如果周立军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他爸那边绝对无法交代。 因此周立军所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被同意了。 他在街心的新房子里,只要学校一放假,就开始过上了一种彻底无人管束的自由日子。 他对那天晚上出现过的那个男人嗤之以鼻,视之杂碎,他不喜欢靠女人生活的草包。对于他所提出的“试一试”的建议,更是感到荒谬。 他憎恨肮脏,藐视低级,极其讨厌无关人员的sao扰。 但是,他做了一个不一般的梦。 梦里,他探手抚上一个人的肌肤,从脚掌开始,徐徐往上,健壮的小腿,紧实的大腿,瓷实的胸腹,修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巴……梦中没有声音,他手底下的那具身体无论如何都紧闭双唇,一语不发。 他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抚摸,慢慢地,这具身体之上浮现出一片白玉般的云层,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急的原地打转。他甩着手想拨开云雾,但是无济于事。 就在这股焦躁的情绪之中,周立军醒了,他感受着自己勃发的下体,脑海之中混混沌沌,别无所思。 他一边手yin,感受着摩擦带来的舒爽,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里的那个身影。棱角分明的下巴……再往上呢?也许是个面目模糊、并非实体存在的一个影子,是他活跃的大脑皮层自我构建出来的一个形象。 但也许……他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一个实打实的人呢? 周立军猛地发出一声高昂的喊声,他一泄如注,快感降临的瞬间,一切思考都被阻断。 后来他终于想起来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被忽视了,他的春梦对象,有着和他一样的性器,尽管它沉睡在草丛之中,但仍然是那么显眼。 他周立军,梦中对着一个男人产生了浓重的性欲,梦醒甚至还能想着他手yin,这是什么情况? 他仰躺在床上,脑海中倏忽闪过以前的一些事,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也许是有原因的,那是很久以前了,他以为几年过去,时间已经将一切消磨殆尽,他也该不再记得。但是原来他还记得。 周立军上小学的时候,他家就已经发迹了,那时候他住在镇上东边。 他小学时曾真心想交几个朋友,用自己多的花不完的零花钱引诱过几个人,但后来又因为觉得他们无聊,主动舍弃了友谊。 他不知道财不露白这个道理,终于被高年级的几个男生盯上了,成了他们固定的财主。一个星期一百块的程度,已经有点惊人了。周立军mama有过怀疑,问他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 “没有啊。”他说,“我只是多交了几个朋友而已。” 他没有说出实话。 mama是解决不了的,他们又不能退学,只要不退学,就总有机会。他不敢冒那个险。 更何况,他想,忍一忍也可以,他们总会毕业的,毕了业就解脱了。 小学时候的周立军,是个瘦弱、善于忍让的孩子,他有很多怪脾气,比如挑食、经常容易讨厌别人,但是,缺少了父亲管教的他,对于暴力始终有一份畏惧与臣服。这是他被拿捏住的弱点。 他慢慢变成了一个有点阴沉的孩子。 他反抗不了别人每周一次施压于他的命令,每屈服一次,他心里就积压一点厌弃,他厌弃这个软弱的自己,厌弃这些耀武扬威的高年级学生。他想拼个头破血流,但他同时也害怕别人打他,他幻想着暴力来临的那一刻,自己缩紧身体,抖抖索索的模样,几乎要抑郁。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他们提出临时有点急事,这周想“借”个两百块,让他赶紧拿出来。 周立军怔住了,他没有,他只带了一百块。 那些人看他木木的不回话,当场就要上来搜。 ……陌生的手会在他的衣兜里上下摸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给了他一种火山喷发般的厌恶。他“呀”的大喊一声,跑到墙角捡了一块砖头。那些人紧张地盯着他看,以为他要决一死战。没想到周立军下一秒抬起手,把那块砖头拍向了自己的脑袋。 “他幻想着暴力来临的那一刻,自己缩紧身体,抖抖索索的模样,几乎要抑郁。” ——于是他选择主动执行对自己的暴力。 血,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砖头也被他无力地扔到了一旁。 那群人被吓傻了,盯着他像在看一个傻瓜。 后来,来了一个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居然这么欺负一个小孩!”上前跟他们扭打在一团。 再后来,他在晕头转脑之际,被一个人背在了身上,送到了医院。 他趴在那个人的背上,感觉他的背十分宽阔、温暖,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汗意。 他的潜意识保存了那股感觉。 他一直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