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上金笼娇客,秦宫深囚(三)
深宫密室内,烛火摇曳,金笼不可撼动的矗立在周围。 扶苏睡着了。 扶苏胎里不足,体质虚寒,醒着怕冷,睡着怕热,不管春夏秋冬都不老实盖被子。 嬴政半蹲半跪下来想帮他把被子盖好,不出意外的摸到得都是冰冰凉的肌肤,他就没见过第二个这么能作的主,脸色微微沉了沉。 扶苏蹬了两下被子,又伸出一条长腿压到被子上面,蜷缩起来面朝内不动了。 内衣裤腿卷高,露出一截玉嫩的小腿和精致的脚踝,脚面大部分掩于被角之下,嬴政盯着他的脚踝看了好半晌,神情莫测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在扶苏开始学走路的时候,他送给这孩子两个带着铃铛的脚镯,铃铛里面有些秘密,如今看来倒是很合适再打造一副出来。 轻轻的抬起扶苏的小腿,五指扣住靠近脚踝的部分,嬴政思考着什么样的样式适合扶苏,拇指的指腹搁在脚踝凸起的骨头上,摩挲着那一层薄薄的皮rou,几下便揉得泛红。 睡梦中的扶苏感觉到腿被禁锢了,猛然从嬴政的手里抽了出来,塞进薄薄的夏被里。 嬴政站起来,他的阴影很快就将扶苏完整笼罩在内,俯身虚虚的隔空描绘着那张书画般精致,还带着孩子气的小脸,他该拿他怎么办呢? 宫廷内狱并不在咸阳王宫内宫,位于北长巷的尽头,一道宫墙之隔是秦庭的冷宫。 秦宫的冷宫并无特定的地点,在此担守的狱卒都觉得邪性,六七年前后宫妃嫔疯了一样相互陷害,不管罪证真假,统统关进了冷宫。 本来人就不多,如今的秦宫可更冷清得很。 那冷宫内也很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白谞和范绥便走过长长的长巷,被关押在更为偏僻死寂的内狱。 看守内狱的负责人名叫顾听朝,新拨来的,原是大庶长张庭的门客,云阳一介县丞。 几乎是长公子的侍卫前脚刚到,顾听朝后脚就走马上任了,他只有一个任务,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能审问,更不能用刑,务必伺候得两位大爷住得舒舒服服的。 张庭活成人精了,他自然清楚陛下把人关到多年废用的内狱,也没有明确的指示,就知道不会真动他们。 要是这二位受了委屈和大殿下一告状,殿下的性子极是护短,他便是在秦王面前再得脸也吃不了兜着走。 范绥真把自己当成大爷了,他和白谞各被关押在单人牢房,性子爆坐不住,使劲折腾狱卒,顾听朝让手下都装死,就当两位是空气。 到点送饭送水,范绥挑刺要好酒好菜,顾听朝客客气气的问好了需求,差人去买,买回来这位大爷又嫌弃冷了,热了又改味。 亏得顾听朝谨记张庭的叮嘱一忍再忍,不然非一脚踹死他不可。 范绥怎么看他们怎么不顺眼,他自打跟着扶苏就没受过这种气,几时能被人关在笼子里,那就像性子最烈的白颊麻雀去做囚徒,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把掀了食案,汤汤水水洒了一起。 又亏得顾听朝身手敏捷,躲得快,一蹿就蹿到门外,否则定兜头浇他满脸。 顾听朝木着脸板不住了,还未来得及发作,间壁的白谞忍无可忍呵斥继续要作乱的范绥,“你闹够了没有?” 范绥脸黑得像锅底,声音似雷公,瞪着慢条斯理用餐的白谞不满地道:“殿下还不知如何了,你居然吃得下去饭。” “不然呢?绝食饿死吗?蠢不蠢。” “你!你撑死你吧。” 白谞正眼也不看范绥一眼,冲狱卒招了一招手,让他进来把残羹撤下,温言道:“范大人脑子不大好,前阵子和蒙溪将军打架摔坏了脑壳,你们多担待。既然他不饿,那便不用送吃的了,范大人一身正气,不吃不喝也定能抗个两三天的。” 顾听朝前面还连连点头称不敢,后来倒不太敢接了,主要是因为范绥的眼神过于凶悍。 白谞又温声让他们休息去,不用管他们,这帮狱卒正巴不得呢,忙跑远了,听不大清范绥的咆哮了。 范绥还要闹,白谞平平静静的看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威力,就把范绥止住了。 白谞冷冷的说:“范绥,你这样威风耍给谁看?是陛下下令关你的,你敢不服吗?” “老子不服!”范绥气不打一处来,“不就禁夜出宫么?多大的罪名,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至于陛下发这么大的火吗?” 白谞和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范绥无法沟通,范绥注定是无法理解太复杂的事情,私自出宫背后的东西才是令陛下大动肝火的,白谞隐隐预感那真相就是殿下也有点难以承受。 章台宫内室。 样貌阴柔的年轻男子跪伏在地呈上一方黑木盒,赵高低头接过了此物递给嬴政,一打开里面是三颗小小巧巧的玉珠和三颗银灿灿的小铃铛。 男子穿着一袭火红的袍子,绣着暗色的蛇纹,轻轻一动那纹路一晃,如蛇活过来一样。 只要是这几年来到咸阳城的人,没见过他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只要一看到他的右边手腕上一条碧绿的小蛇,便知道他就是声名鹊起的巴蜀专饲养奇虫异兽的花家传人——其名花信。 小蛇咬住尾巴刚好圈在花信的手腕上,活像一个翡翠手镯,若不是时而吐出来的猩红的信子和转动的眼珠子,谁能相信这是活物。 赵高怕蛇,取盒子时特意离远一些,对这花信既有忌惮也有羡慕,忌惮他轻易能得了陛下的恩宠,又不屑他鼓弄得都是虫兽。 嬴政拿起一枚火红的玉珠,令赵高带着宫人退下,花信才开口解释,“红珠内是母蛊,铃铛和玉珠里的是子蛊,这一代音蛊经过改进,各方面都有长进,陛下请试。” 花信捻了颗玉珠,其余的散在不同的角落,请嬴政往母蛊里催动内力,那红珠在颤动几下只朝他的方向来。 “子蛊对人更为敏感,受到召唤后震动频率更高,易被母蛊捕捉。而且振翅的力道很轻,不轻易被察觉到。只要子蛊在方圆百里之内,母蛊一定会有感应。” 嬴政满意地道:“你比你舅舅有出息,领赏去吧,有一点记住,此事不可泄露一个字。” “草民明白。” 花信恭恭敬敬的放下装有子蛊的玉珠,他很聪明,所以注定能比他舅舅花拥活得更长久。能让当今皇帝费这么大心思只为掌控动态的定是盛宠滔天的尊贵之人,他知晓自己连探寻的念头都不该有。 嬴政把玩着母蛊红珠,感应到五个方位的回应,唇边勾起一抹笑,温柔又危险,偏执又深情。 当缀着九颗小铃铛的红绳系上扶苏的脚踝,睡梦中的长公子被闹醒了,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串铃铛声,脚腕落了几点凉凉的小东西。 睁眼一瞧,嬴政正坐在床边握着他的一条小腿,端详着他的杰作。 白皙的长腿保留着少年人的纤长,又比之少年柔韧几分,捏在掌中肌rou恰好,合掌圈满,嬴政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冷白的肌肤在烛光下镀了一层温和浅浅金光,看上去温暖又诱人,大红编金的花绳样式精致,一连结着几十个不同的花扣,没有一个重样的,那只有天下最灵巧的巧手才能编制得出来,不过米粒粗细,却能花样百出。 九颗铃铛就间隔均匀的分布在这些花落的中间,轻轻一动,银铃脆响,清亮悦耳,落到嬴政的耳朵是宛若天籁,而落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只有无语和不满。 “父皇,我都多大了还戴这个!” 扶苏挣扎着坐起来,因为嬴政不肯松开手,故而他爬起来费力,被男人扣住脚踝一拉,他便半个身子都倒到了他的怀里。 嬴政扶着扶苏的腰坐稳,看他另一条腿自然的垂下,洁白莹玉的脚踝显露出来,陷进长绒垫子里,一时分不出哪一个更白一些。 若非顾念扶苏不肯,他原意是要一对才好的。 喉结动了动,嬴政制住扶苏的双手,“有什么不好的,穿上袜子就没人看见了,只有朕能看得见。” 扶苏蹬了一下腿,没挣开钳制的手,不满地道:“三岁小孩才戴这东西,快解下来。” “戴上了就不可能解下来的,不信的话王儿自己试一试。” 嬴政一松手,扶苏立刻一蜷腿缩到床头,两指搭着红绳摸了一圈,居然真得没找到结口,不信邪的又摸了一遍,惊讶的问他:“你怎么戴上去的。” 嬴政微微含了抹笑,轻轻一捏他的脸蛋,在扶苏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字,“秘密。” 脚上突然多了个物件,还会响,扶苏不适用得很,而此刻嬴政却变了脸,像夏天的暴风雨说来就来,扶苏还没搞清楚邪门的脚链门道所在,就被抵到了床头,脊背贴到了墙。 “父,父皇?”扶苏的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抬起,被迫和一双布满了阴霾的黑眸对视,他心头咯噔了一下,暗道果然该来的是躲不掉的。 嬴政爱怜的抚摸着他的下颌骨边缘,轻缓温柔,但声音却带着冷调,不疾不徐的响着: “王儿之前不是说想解释么?朕现在想听了。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编个借口出来,记得要认真一点编,别轻易就叫朕拆穿了,否则会有惩罚的。” 扶苏刚一张口,就被嬴政略加力道捏了一下脸。 嬴政微笑着提醒,“想好了再说,小狡童,慢慢想,朕给你时间。” 扶苏一堆话哽在了喉头,前后路都被他堵死,他该说些什么? 他选择跑路的时候,没想过后果多严重,只当失败了也不妨事,哪里想到会面对一个和之前判若两人,简直有点疯魔了的嬴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