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来信
咖啡店。 暖气开得很足,舒服得邱夏又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突然手肘被猛地一推!—— “啊…?怎么了?!”被完全吓醒,大声问道。 陈思宇掀了下眼皮,笔下就没停:“还睡,雅思上6别想了。” 邱夏看着他唰唰又解出一道物理大题,顿感无力,趴在桌上嚎道:“…除了这个还要考另一门,更严格更麻烦!我为什么想不开啊!!” 新学期刚开始他就跟贺澜安重提留学的事,咨询专业人士多方商讨后决定让邱夏高二结束就去英国读一年预科,这种方式对基础薄弱的学生来说更有益。 陈思宇把他的额头推起来:“学习。” 邱夏又嚎了几声便认命看起书,瞄了眼对面满堆公式,两眼发黑:“学校分科了?”还好自己转的学校主攻艺体,文化课倒没退学的那所严格。 “嗯。” “选了理科?”邱夏问完也自觉没趣,“肯定的啊,你脑子那么聪明…”说起来怪羡慕的。 陈思宇顿了一下,纠正他:“文理都一样,跟脑子没关系,喜欢什么就选什么。” 邱夏点头,盯着对方正经的脸,有些八卦:“那…韩烨呢?选的什么?” 他早就看出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反倒是转学后和陈思宇联系才多起来,所以即便不清楚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绝对不能让这个傻逼再来祸害他家学霸了。 陈思宇神色不变:“文科。” “隔得远吗?” “文理不在同层。” 邱夏恍然道:“哦…了解得还挺清楚啊。” “……”陈思宇冷笑一下,提笔在邱夏卷子上画了好几个大叉,“重做。” 邱夏此刻的心比外面的下雪天还凉,都是自己找来的好兄弟,忍着吧。 - 今年的年比以往还热闹,年前贺澜安要去给邱丽送年货,问邱夏还不要跟着去。 小孩磨磨蹭蹭半天,习惯性摸着脖子上那根小熊项链思考犹豫,半天挤出两个字:“去…?去吧。” 结果四只手都提满了礼盒,噔噔爬上七楼邱丽却不开门,还尖声让他们滚:“东西放门口就行!” 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邱夏气得想提起盒子离开不给她了,走几步回来又放下,闷声:“我先下去了。你跟她说里面的年货要放冷冻…” 等邱夏脚步声彻底消失,贺澜安才叹口气,敲了两下门。 “这不是绝症,控制得好再活十年二十年完全没问题,医生也跟你说了只要你按时吃药,保持服药依从性,不会过多影响你的生活。” 门猛地被拉开,贺澜安下意识退后点,女人讥笑:“你怕不怕?” 邱丽嘴边生了脓疮,依着门框:“反正最后不都要死?”砰地关上门又大声催男人滚,“下次别派人带我去医院检查了,就让我饿死在这里!臭了都不用你来!你以为你谁啊……” 絮絮叨叨嘲讽的话语渐渐远去,然后打火机响了好几次,贺澜安估摸是点不燃,提醒了几句年货储藏就走了。 除夕那天是在晏归家过的,晏厅对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贺澜安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看见对方和自己儿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嘴角抽搐地想。 怎么跟妯娌似的,而且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晏父不忍再想,一个人在小花园空地抽闷烟,电视机被打开调高声音,他的傻儿子挥着遥控板朝他大喊:“爸!快进来吃饺子!我们包了硬币在里头!” 走进去看见妻子正品鉴三个人包的饺子,馅料都是她调好的,但样式各异:传统金元宝的是贺澜安的,没有褶皱像片小扁舟的是邱夏的,至于晏归包的…… 煮破了的都是。 晏归一脸不可置信在大碗里捞出自己包的硬币:“这算我吃到的吗……?” 晚上他们就在这里睡,不过三个人各自睡的房间,晏母给小辈发了红包,还让小孩们要压在枕头下。贺澜安早已过了要压岁钱的年龄,好在晏父给他送了只湖笔作礼物,也算是嘴硬心软严父的一点认可。 邱夏摸着这只笔就爱不释手,把红包里的钱全拿光剩个红皮子给贺澜安做压岁钱,美曰其名“图个吉利”,然后交换得到价值不菲的湖笔,男人乐呵呵地默许了。 贺澜安躺在床上时就想,难不怪晏归一根筋,又天真又愚蠢,今天在晏家待了一天他就明白了。 怎么说呢,这种亲密的家庭关系他没有体验过,感受也还挺好的。又不禁想到,如果沈问之从小也生活在这样的家里呢? 他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儿他又笑着轻轻摇头,骂自己一天闲得慌,人都跑几千公里外去了还替他cao心。 农历新的一年又开始,贺澜安自然是要回主家接受拜访以及去登门拜访别人,邱夏破天荒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回去,男人没犹豫直接带上人就走。 晏归诧异:“那我呢?我不能去?!” 贺澜安正色:“你提高班的作业还没写完,留家里顺便喂汪汪。” 晏归和肥猫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厌。 贺家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有谁对邱夏甩脸色的,甚至贺澜安的父母都给了他压岁钱,男人到底背后做了多少努力邱夏都有了计量,心里不禁更暖。 天黑开车回家,邱夏小财迷似的捏着厚厚两个红包,咂舌道:“有钱真好…” 贺澜安失笑:“是啊。” “你是没看见你家那些亲戚皮笑rou不笑的样子,心里不乐意搭理我嘴上又夸我长得真好哈哈哈!”邱夏乐呵呵地开始数钱,“你有钱可真好。” 贺澜安打着方向盘,煞有介事点头:“咱们有钱可真好。” 回了家还没走近收发室,里头大爷就划开窗:“小邱,又有一封你的信!” 邱夏忙揣进怀里,贺澜安在一旁笑道:“这都二十来封了吧?他也坚持挺久啊。” 小孩瞪眼:“他应该的!” 沈问之回来没多久走完国内司法流程就马上提交了去拉萨支教的申请,快到邱夏以为他又发神经要去珠峰把自己埋了,忍着不联系,把人从微信黑名单拉出来,就等着沈问之识相点求着来加他。 等啊等,却等到了邮政捎来的信。 那些在沈问之公寓墙上见过的照片全被他一张张寄来,背面是漂亮的手写字,给他讲每张背后藏着的故事。 就像是把回忆一点点讲给他听,一点都不隐瞒、不保留。 每个月都有三四封,西藏路远,天寒地冻,轨道驮着火车、火车驮着信件哐当哐当运来,往往寄出这一封,就要立刻着手写下一封。 阿姆斯特丹灯光节上问他要电话的女生、啤酒节凑热闹第二天醒来睡在垃圾箱里、威尼斯划船翻下水、罗马路拍新娘子被她老公追着骂…… 还有不少老家的照片,青砖黛瓦,下几阶石梯就能到小河捶洗衣服,春天柳絮飘满城,塘里麻鸭一溜串。 沈问之把爬树掏鸟蛋,自己孵鸭蛋,还有邱夏最感兴趣的掉粪坑全写进了信里。 但回忆也不全是美好,沈问之同样不保留地把拍过的墓碑白菊寄给了小孩。 「……她不算好但也不坏,只是她爱贺承大过爱我,那个人耽误她太多年了。我也尝试过理解她,青春钱财名誉统统搭进去,沉没成本让人不愿放手属实正常。但我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依旧对贺承抱有期待,真正爱你的人会用毒品控制你吗?会把你卖出去作权色交易吗?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但好在她只把我当讨好接近贺承的工具,相处起来倒也算得清。旁人都当她稍不注意吸食过量死的,但这几年我才明白,她怎么会舍得死,只是有人想要她死。这张照片摄于前往缅甸前夕,细雨蒙蒙,我给她带了花来,不是她钟爱的玫瑰,我也不是贺承,即便她有时吸完幻觉下会把我当成那个人。我跟她讲,一命换一命,她生我,我就还给她。我俩一向算得清,这次是我欠她了,好在贺承不日也将最终判决,她见了他应该不会怪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