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耽美小说 - 缝头匠(双性攻)在线阅读 - 十四章

十四章

    少女头挽双髻,发饰上拿丝带系着小铃铛随着举手投足发出阵阵铃音,见宋了知站在那里发愣,向他招了招手:“还愣在那儿干嘛?快把你的信给他呀。”

    宋了知大步走了回去,将信和银子一同递给那位领队的“吴叔”,小声道着谢谢。

    那姑娘笑盈盈地把银子夺了过来,塞回宋了知手上,言语娇憨:“你把钱给他做什么,这信可是承了我的面子才应下的,哥哥要谢也该谢我才是。”

    宋了知被这声哥哥叫得耳根子都红了,他从没见过这样自来熟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的爹娘怎么会让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单独在大街上行走,难道不怕遇上危险么?宋了知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低头看着自己鞋面说:“那便谢谢姑娘了。”

    “好呆,”少女故意蹙起眉头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用涂了丹蔻的指头戳了戳宋了知手臂,“这时候不该邀我跟你一同走走吗?我可是哥哥你的恩人。”

    她带着些南方口音,说话格外甜软,每句话都像撒娇似得,简直要酥到人心里去。看了一眼宋了知给的银钱,不由分说地拉着宋了知往市集走:“走吧,我听说这镇上的糖葫芦可数一绝,这些银子用来买糖葫芦正好。”

    宋了知自然不愿,不想那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力气却比宋了知一个男人还大,像铁箍似得紧紧抓着宋了知的手不放。宋了知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言语慌张:“姑娘,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恐怕侮辱了姑娘的名.....”

    那女子蓦地回过头,秀眉冷竖,显然是真有几分生气了:“我帮了你,哥哥不仅不陪我去吃糖葫芦,还一昧说着难听话。你气死我啦!”

    宋了知心道自己句句都是为了这位姑娘着想,怎么就这样无端又惹人生气了。好在家中有个更喜怒无常的存在,宋了知对认错已经很有一套了。

    “我不是想要惹姑娘生气,只是姑娘你我男女有别,实在不可。”他还欲再说,见少女面露愠色,便移开了话题,“劳请松手,我保证跟在你身后便是了。”

    她这才松了手,大大咧咧地走在前头,发髻上的铃音叮铃作响。宋了知擦了擦额汗,好在此时天色尚早,他们方才走过的街道没多少行人。他刻意与少女保持了距离,心中起了几分疑惑,见她穿着华贵,更能与镇上首富的商队说上话,理应家世不凡,但言行举止却又不如那些大家闺秀说话含蓄温婉,性情多变,处处透着娇纵任性。

    若强说是养在深闺被娇惯久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可她与商队交谈时也算豪迈大方,何况深闺小姐又怎么会一个人在大街上拉着男子乱逛?

    宋了知苦苦思索也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市集。那少女自己兴冲冲跑去小贩那儿逛了一圈,转瞬扛着卖糖葫芦的架子跑回来了:“哥哥,你那点银子可真值钱,竟足够买下所有糖葫芦!”

    她自顾自地把插着糖葫芦的木架子推给宋了知扛着,自己从上面拿下一串山楂吃了起来:“那个老板可真会做生意,见我全买下来后把这个架子也送我了。”

    宋了知给的那些银子足够穷人家一个月的所有开销了,本是因为要给阮雪棠送信才如此大方,现在全变成了裹着糖浆的酸果子,心情难免有些复杂。那位少女吃了一颗后,吐了吐舌头,不肯再吃了:“好酸。”

    宋了知无奈道:“怕酸又何必买这么多。”

    少女瞪圆双眼,撇了撇嘴:“买之前我又不知道是酸的!哥哥你不晓得,我这个人最怕吃酸的东西了,家中的那些水果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会酸的,我都决计不碰。”

    既然家中还吃得起水果,那定然是官宦人家了。宋了知暗自叹气:“既然买完糖葫芦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哥哥不问问自己恩人的名字是什么吗?”她领着宋了知往无人的河岸边走去。

    “冒昧询问姑娘芳名,恐怕不妥。”宋了知不自在地答道,他并没有和这个心情古怪的小姑娘继续认识的想法。

    “没什么不妥的。”她精灵古怪地朝他比了个鬼脸,“我和哥哥或许有些渊源呢。”

    这丫头家世渊博,而且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宋了知不解自己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同她有渊源,生出些紧张的情绪:“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少女毫不顾忌地直接坐在河堤上,眯眼看了笨头笨脑的宋了知一会儿,大方道:“这样吧,哥哥。你问我的名字,我便告诉你我们有何渊源。”

    宋了知沉默半晌,犹豫地问道:“那,请问姑娘姓名?”

    她灿然笑着:“我叫薛令修。”

    宋了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这位姑娘模样可爱,名字却颇为英气,倒也合她的性子。

    “哥哥没听过我名字并不稀奇,只是写下那封信的公子或许与我堂兄相识。”她拆了自己发上的小铃铛,在手中把玩着。

    宋了知听她提起阮雪棠,自然提防了起来,习惯性地去否认,想要护着阮雪棠:“那封信是我自己写的。”

    她才不信宋了知的谎话,语气中却依旧带着笑:“哥哥一介布衣,竟与京中林世子相识?”

    宋了知一撒谎说话就开始结巴:“我......我是写给在林家当差的同乡,并非是给世子殿下。”

    “信封上的那几个字,入笔轻而提写虚连,布白巧妙,想必是受了穆大家的指导。这几年穆大家休隐,可原先是在学堂中教世家子弟的。首都各府关系复杂,横竖就那么几家大族,那位公子即便不认识我兄长,也该听过广陵薛家。”

    宋了知听得心惊rou跳,被她口中那些关系唬得不知如何作答。他隐约能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阮雪棠的影子,可又感觉他们好似两个极端。

    不论如何,他本能地这位少女有所防备。

    那小姑娘显然是看出来了,却全然不介意,仍好言好语地对他说:“哥哥不必担忧,我只是看你比较有意思,所以免不得多问多说一些。我虽然也姓薛,但本家以经商过活,堂兄一脉也素来是不屑于搭理我们的。”

    薛令修见宋了知默不作声,继续说道:“哥哥不妨把我接下来的话转告给那位公子,林家最近也不太平。前些日子林老爷进言惹得龙颜大怒,下面即刻有折子递上去说林家卖官圈地,首都许是要有大动荡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宋了知那儿走去。宋了知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中满是戒备,他几番纠结,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既是提醒那位公子要小心外界的风吹草动,也是提醒哥哥——”

    “小心那位公子。”

    宋了知是个护短的个性,尽管这话说出来有些昧良心,他也要帮阮雪棠说上一句:“他很好的。”

    “是吗?”薛令修低头扫过宋了知袖间手腕上还未消去的红痕。

    时间快至正午,隐约能听见不远处市集的叫卖声,河岸边也渐出现三三两两的行人,薛令修站在柳堤河畔,倒似入了画般恬静。她扯了扯宋了知衣袖:“伸手。”

    宋了知将空着的左手摊开,薛令修将在手上把玩了一阵的铃铛放在他掌心:“我如今借住在吴府,哥哥若是有事,便拿着这个来寻我。守门的下人见了铃铛,自然会放你进来。”

    那银铃铛被薛令修在手上握了一会儿,依旧是温热的,宋了知把铃铛合在掌心,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又道了句谢谢。

    薛令修摇了摇手指头:“这次哥哥又欠了我一次,我记着了。家中下人要来寻我了,我先回去了。”

    宋了知连忙将糖葫芦架子递过去:“你的糖葫芦!”

    “我才不吃这酸乎乎的东西呢,哥哥你自己吃吧,说不定你家那位公子也爱吃这些玩意儿。”她很阔达地答道,拎着裙摆小跑着离去了。

    即便是被裙子束缚着,薛令修也跑得飞快,又专挑无人的小巷子跑,险些撞上来寻他的小厮。那小厮寻他许久,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险些要激动地流出泪来:

    “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