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秉烛对佳人，风吹烛泪垂
秋高气爽，日暖风恬。 今天是八月三十，秋分已过，暑凉相分。入学的这大半个月过得属实是快，一转眼就到了钟鱼节。按照惯例，虽说今天是周四，全国人民也喜迎了一天假期。明天周五再上一天班，就可以美美过双休了。 “婵婵meimei～今天下午放风筝去么。” 梁乐凑到宋明婵边上，扎起的两只麻花辫晃晃悠悠的。 理论上讲，梁乐才是这个寝室年纪最小的，她生在4月份，宋明婵在2月份，还有两个都是前一年的。偏偏梁乐就喜欢给她取各种各样的昵称，宋宋、婵婵meimei都是她先叫起来的。 宋明婵抬手打开柜子的动作一顿，手指搭在柜门的把手上，回头去看她。 寝室里的窗帘拉开了一半，日头升起，辉光落满整洁而漂亮的寝室。她这一动作，恰逢光影交界，窗影的碎光里游鱼曳尾，梁乐只注意到她那白透莹润的侧脸，颊上的绒毛也变得清晰可见、分外可爱起来。 刷的一下，梁乐就打开了手机相机，“别动！宝贝，你这个角度超漂亮的。” 宋明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她配合着梁乐一顿摆拍，见人总算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才答道，“去呀，但是要和人一起。” 梁乐歪头，“嗯？是我们认识的嘛。” 宋明婵合上柜门，“就是经常投喂我小点心的那个jiejie，她叫小蒋，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噢，我有印象，那个长头发的漂亮jiejie！我还记得她做的焦糖布丁真的太好吃了，好诶，我们一起去嘛？” “可以呀，”宋明婵拿起桌上的橙色马克杯，喝了一口温水，“你们想放什么样的风筝，不如一起买呀？” “我都行，你们俩呢？”梁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2号床的姜亦瑶。 一贯是黑长直公主切的姜亦瑶正准备化个日常妆，闻声搁下描眉的笔，“我也都可以。” 洛思眷从银黑色的床帘蚊帐中探出头来，“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放金鱼的。” “OK，收到啦。”宋明婵正打开和小蒋的微信框，就看见刚才梁乐给她拍的照片也跳了出来，她点开一看，确实是一张很漂亮的照片。 特别是光影构图特别优秀，角度抓得很不错。也不需要后期再调节什么，原图直出就可以了。她赶紧在对话框里给梁乐发去甜腻腻的可爱表情包，以示感谢。 回复完这边的消息后，才发现洛桑决半个钟前给她也发了消息。她慢悠悠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整个人陷在柔软如同云朵的椅垫里。 洛桑决：【您今天要去放风筝吗？】 宋明婵想了想，敲了几下键盘，【下午】。 早上的人实在太多，她预备着三四点钟去放风筝刚刚好，现在正好出门和小蒋去寺庙里拜一拜。 宋明婵本是个无神主义者，但是连带着记忆转世这样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也就对一些神秘色彩的物事不由得更尊重起来。 小蒋预约的是香火极盛的一间佛寺，叫桑林寺，位于东郊浮玉山。 寺庙依山形而建，山顾水围，明堂开阔悠远。远离尘世，夜空澄净，漫天星斗相合，内外山门同元一窍。传言谓其有龙气所居，所以才能在战火中飘摇，传承这么多年。 小蒋每年都为她求平安，许多人钟鱼节早就不拜神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宋明婵也就依了她，每年都和她一起去。 宋明婵收拾好东西，转头就和寝室里的其他人打招呼，“那我先出趟门，下午咱们一起去放风筝呀。” “好的，一路顺风～”梁乐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议道，“咱们下次要不要出去玩，我还能带大家逛一逛，多少也能当个导游。” 姜亦瑶的步骤已经进展到了眼妆，她一边对着化妆镜勾勒起卧蚕，一边应道，“可啊，去世贸还是环影？” 洛思眷还没从床上下来，声音闷在床帘里，显得不太清晰。“环影有点远诶，话说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地方，西园那里不是有地下步行街吗，听说有很多吃的。” “西园？”宋明婵正摆弄着她珍珠白色的邮差包，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我就住在那边诶，下次一起去嘛。” “嗯？？”梁乐发出了一声怪声，“婵meimei是住西园独栋大别野的富婆来的吗——” 宋明婵噗嗤地笑出了声，“不至于不至于，下次可以去我家玩呀。” “妈咪带带??”x2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啦，”平白升了辈分的宋明婵露了个无奈的表情，“等会儿我出门回来，有什么想吃的吗，给你们带带。” “你去哪里啊，方便带东西的吗？”洛思眷边说着边搭着楼梯扶手下来。她穿着极简单的宽松家居服，但是黑色短裤下的一双腿笔直纤长，极其吸睛。 “我去桑林寺，你们知道吗？” 梁乐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是浮玉山那里的吗，我没去过，听说解签很灵。但是为了水土保持什么的，没有对广大游客开放，好像是要预约的。说是如果环境破坏了，山川灵气也会流失，寺庙道观之类的场所，很看重这个的吧。” “这样啊。”宋明婵眉头微皱，“那边我记得有一家很大的陈锦记，我给你们带些点心怎么样？” “陈锦记好贵的吧。” “没事没事，别和我客气，乐乐不是说了我是富婆的嘛，刚收到了生活费了，我请客啦。”宋明婵勾起一个笑来，左颊有颗小小的梨涡。 洛思眷懒懒散散地坐在自己买的电竞椅里，“婵妹，我想吃蟹粉酥，等你回来我给你带奶茶。” “行，我要F记新出的有芋泥和蛋糕酱的那个，忘记叫什么了。” “是‘因为芋上你’吧，谐音梗真是太土了。”姜亦瑶利落地化完妆，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几个人又笑在一处，宋明婵问过她们要吃什么以后就准备出门了。她换了一条烟灰色的雪纺纱裙，系带绕到腰后随意打了个蝴蝶结，轻薄透气的面料，真像它名字烟月那样有种“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感觉。 背上那只邮差包，她冲室友们摆了摆手，总算抬脚出了门。 …… “秉烛对佳人，风吹烛泪垂……这签文是什么意思呢，大师？”眉目俊秀的青年看着手上那支竹签，特别是签上极明显的下下二字，陷入了沉思。 蓄着白须的僧人慈眉善目，却是俏皮地摆了摆手，“签文好坏只随心动，施主莫要介怀。今日为吉日，此时为良辰，施主可以多抽几支签。” 说来也是怪了，眼前的青年每年都来抽签，却总抽不出吉签。明明是个含着金匙出生、身份尊荣的大少爷，偏偏这签运怎么就这么差呢，还颇有毅力年年来访，让他们这“小寺”是实在得罪不起。 晏千钧对于这番话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唇角微勾，自嘲道，“还是说我姻缘不好吧？” 他这个人说运道不好吧，生来家世显赫，再没有比他身世更好的了。若说运道好，他的体弱几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时候那几年全泡在药罐子里，更不知道多少次游离在生死线上，全靠医者圣手救了回来。 他本名晏俞然，十岁那年，父亲听了灵虚道观的玄元道长的建议，给他改名千钧。 古时三十斤为一钧，千钧即三万斤。他这轻飘飘的命总算是被这沉重无比的名压住，往后身体都好了许多，不再做医院的常客。 虽说改了名，宋明延却还是习惯叫他俞哥，晏千钧也没让他改口，此外别的人却是不知情的。 里＂子午卯酉＂是地支中代表＂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四个方向的，当＂四象交会＂桃花会盛开，也就有“桃花运”这一说法。 十六岁，他一次独自来桑林寺求签，那是他唯一一次求得上签，第一百二十三签，签文是“再，斯可矣。” 晏千钧同样是询问这位大师，慈眉善目的僧人看了签文，说道，“此次不可为，再次可成，切不能气馁，放手去做即可。” 晏千钧生惑，询问道，“这是关于什么方面的签文？” 僧人端详了一下他的面相，答道，“这是姻缘签，敢问施主的生辰年月是？” 晏千钧一边在心里说这是封建迷信，一边还是诚实地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年月。 老僧人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此为姻缘上签，但观施主八字，命里有劫，施主需注意。” 这是封建迷信吧？时年十六的晏千钧并未放在心上。他就像七魄缺了一魄，对男女情爱毫不上心，佳人难入眼，石心不可转。根本不信有什么所谓的桃花劫。 那时他站如青松，眼神漠然，甚至没去问这所谓劫数何解就离开了桑林寺。 如今他长身玉立，眉目缱绻，注视着墙上那一幅写有“净落金塘水，明浮玉砌霜”的字画，唇角浅笑，全透着些意味不明的心绪。 老僧人没对他那句“姻缘不好”的自嘲作出反应，反倒是抚着白须，笑道，“老衲观之，施主确实变了些。” “净落金塘水，明浮玉砌霜。” 来自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