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谢衣尘百无聊赖地守店。 这几天邓游因为期末考试结束,回老家去了,店里只有他和李修。谢衣尘刚乐得没有竞争对手,就发现李修把守店的任务完全交给了自己。而偏偏因为陆续放假后大学生都闲了下来,这几日客流量比平日多了三倍不止,把谢衣尘烦得够呛。 又送走了一对客人。谢衣尘看看这两天的账单,忍不住一面腹诽这些学生买的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面骂现在年轻人的生活太不检点,总之是对他们很不满意。 “谢先生。” 谢衣尘抬头,认出来人顿时惊喜道:“许巍,你怎么来了?” 许巍笑着和他打招呼,手里提着一个精装的纸袋,显然是年货一类。许巍笑道:“这不快过年了吗。过几天我要回老家,想走之前来看看阿修。他在吗?” 谢衣尘道:“在休息室,你自己去找他吧。” 许巍点头,不用谢衣尘指点方向便自己走了过去,显然对这家店十分熟悉。谢衣尘暗暗纳罕,惊讶许巍对李修似乎真的一点怨气都没有。而且“阿修”这个称呼,和洛伦生对李修的称呼一样,感觉就像是老朋友。 想到洛伦生,谢衣尘面色微沉。那天刚得知真相时还不觉得,后来冷静下来越想越后怕。如果不是李修,他可能真的会再去找洛伦生帮忙。而发现恐惧法没有作用,只怕一冲动就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谢衣尘不得不承认,李修说得很对,他还是对未来存有幻想的。而洛伦生,差点完全毁掉他的未来。 可是那种事,真的有可能吗?如果不可能,那么一开始就断掉希望会不会更好一点? 许巍只待了二十分钟的样子。李修送他离开,然后提着纸袋上楼。又过一阵,李修拿着几个饭盒下来,对谢衣尘道:“吃吧,完了去睡个午觉,中午我守在这里就好。” 谢衣尘夹了块沾着辣油的兔rou,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许巍送你的?” 李修点头:“严格讲是给你带的。他知道我不吃辣,但之前聊天时我提过一次你喜欢。” 谢衣尘心中一暖:“你不回送他些东西吗?” 李修无赖道:“没那个必要,反正他来我店里买东西都是折扣价。” 谢衣尘无语,见李修只动一旁的青菜,想都没想就给他夹了块兔rou:“不吃辣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应该多尝试。” 李修盯着碗里冒出的红油油的rou块,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不过,他还是配着米饭咽了下去,然后就疯狂的咳嗽起来。 谢衣尘忙给他倒水顺气,惊道:“你还真吃啊。那么大一块rou你倒是先小口尝点啊。” 李修又喝完两杯水才勉强缓过来,仍是喘着气道:“真是不懂你们,都是有受虐倾向吗?” 谢衣尘顿时乐了:“是你自己太弱。” 李修皱眉看着谢衣尘辣的通红的脸,心想你也好不到哪去。 正吃着,店里又来一人,远远就招呼道:“李哥!” 李修转头,取张纸巾擦了嘴就迎了过去。谢衣尘悄悄打量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瘦长的脸让人很容易记住。谢衣尘不认得他,但看手上提的东西估计也是来提前拜年的。 果然,李修与那人聊了一阵便把人送了出去,回来时手上就提着原本别人手里的两袋零食。谢衣尘不禁感慨道:“看不出来,你人缘那么好,这都是第几个来给你送礼的了?” 李修随手把袋子放在一边:“好什么好,来找我的要么是m,要么是跟我学过一阵的S,要么就是你的师兄,其他连个朋友都没有。” 谢衣尘一怔:“我的师兄?” 李修道:“对啊,就是去年,不,前年我收的三个犯人。刚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谢衣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是说,那个老鼠一样的家伙,我该管他叫师兄?” 李修用筷子轻敲他的脑袋:“放尊重一点。” 谢衣尘咬牙,觉得十分的不爽:“那另外两个师兄呢?” 李修道:“有一个已经来过了,就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还有一个回老家了,等他回来,我带你去他家蹭饭。” 谢衣尘一惊:“这就不用了吧。” 李修道:“你乖乖的,我不会在外面罚你。而且这个真是师兄,年龄比你大的。” 谢衣尘撇撇嘴,正想说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火炮声。 李修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还有三天就放起鞭炮了。” 谢衣尘心中一恸,低下头沉默地搅弄着碗里的饭菜。 要过年了。 前两天看店时觉得无聊想去找李修,正好听见他在打电话。谢衣尘不想偷听,但声音已经传进耳朵里,他想不听都没有办法。 李修在问对面,过年时会不会来看谢衣尘,如果来他好安排。 是给徐峦山的电话。 谢衣尘收回离开的脚步。虽然只能听见李修的话,但大概也能猜出对方不打算来。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失落。 谢衣尘回到柜台。过了一会李修出来了,应该是没发现他在偷听,只告诉他他母亲的手术时间已经确定下来了,因为排队长,得等到年后,不过好在这些天徐清和徐峦山都陪着,谢母身体也还安好。 今年这个年,只能和李修一起过了。谢衣尘捂了捂每天都在挨打的屁股,心中一阵悲哀。 年前沈剑又来过一次,说沈婉真的好起来了,还要他不准再欺负谢衣尘,视频也已删除。虽然中间出了点状况,但毕竟一开始是谢衣尘提出的主意,沈剑因此对他十分感激,甚至专门给他带了一份贺礼。 谢衣尘沾沾自喜,李修却扒着沈剑的手,急道:“你答应过的,至少一周来一次。” 沈剑脸上一红,笑道:“我肯定来。不过罚不罚他,再说吧。” 李修这才松一口气,乐呵呵地送走沈剑,回来就收到了谢衣尘十分怨念加鄙视的眼神。 “真不知道他哪点好,迷得你五迷三道的。” 李修笑道:“你倒是说说,他哪点不好?” 谢衣尘不爽地别过头,倒也真说不出来。 沈剑来的第二天就是除夕。两人基本没有做饭,直接把别人送的熟食热一热就端了出来,倒也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两人瘫在沙发上,李修和沈剑发短信,谢衣尘也暂时拿回了手机。然而亲戚依旧是没人搭理他,朋友和同事他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又不愿和别人闲谈,好不容易拿回手机,却只能无聊地玩了会单机游戏。 他抬头看向沙发另一头的李修,不满道:“收敛点。你嘴快咧成兔子了。” 李修笑道:“乖,别嫉妒哥哥。” 谢衣尘冷哼:“我看你能嘚瑟多久。” 果然那头沈剑很快就发来消息说和家里人打牌去了。李修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仿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什么意思,打牌比和我聊天还重要吗?” 谢衣尘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笑道:“这是沈家传统。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沈婉刚恢复一点,陪jiejie不比陪你这个野男人强。” 李修不满地哼哼两声,见谢衣尘幸灾乐祸,不禁笑道:“小尘?” 谢衣尘转头:“干什……喂!你干什么!” 李修一扑将他按在沙发上,笑道:“反正那么无聊,不如我揍你一顿?” 谢衣尘惊道:“凭什么?今天的早上都打过了,我又没犯别的错。” 李修道:“这不过年了吗,新年要开门红啊。” 谢衣尘一愣,怒道:“我艹!你给我滚!” 李修哪如他愿,压着他便要剥他裤子。谢衣尘左右躲闪,但被压严实了根本闪不开,一气之下对着李修侧腰就是一阵挠。李修竟似极怕痒似的,嘻嘻哈哈就松了手。谢衣尘一喜,手上动作变本加厉。李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跟着也来挠他,两个人闹着闹着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虽然沙发不高,但两个大男人落地仍是一声巨响。谢衣尘慌忙起身,看向身下的rou垫道:“你没事吧?” 李修疼得嘴角都抽抽了,却还是笑道:“没事,才这点高度。” 谢衣尘扶起他的脑袋,确认没事才松口气:“你这是大理石地,真不怕把脑袋撞傻了。” 李修没好气道:“怪我了?” 谢衣尘理直气壮:“你先动手,不怪你怪谁?” 李修瞪他,双手再次袭上他腰侧。谢衣尘立刻绷不住了直接笑倒在他身上,求道:“怪我,怪我,别挠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修才停手。谢衣尘趴在李修身上喘气,小声骂道:“幼稚。” 李修的手搭在他腰上轻轻一扫:“还来?” 谢衣尘立刻认怂:“不来了!是我幼稚。” 冷静下来,谢衣尘突然发现自己就这么趴在李修胸口,腰还被他用手环着。那张每次见到都让他惊艳的俊朗面容就在眼前,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 心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谢衣尘慌忙爬起来,嘴里却骂道:“地上冷,赶紧起来。” 李修跟着起身。他这一下摔得结实,起来时四肢百骸都在疼,瘫在沙发就不动了。谢衣尘不禁有些愧疚。虽然当时闹得很乱,但谢衣尘清楚记得最后那下是自己把他推下去的。 谢衣尘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揉揉?” 可他刚碰上李修肩膀就被甩开了。李修自己活动着肩臂,道:“就你这技术,还是多练练再伺候人吧。” 谢衣尘恼道:“谁稀得伺候你?” 李修笑道:“一个多月前谁说要给我做m的,不是你吗?” 谢衣尘脸上一红,打死不认:“不是,你梦里面的吧?” 李修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没诚意。” 两人闹了一阵,躺在沙发上都不想动。谢衣尘踢了踢李修小腿,道:“先生,今晚干什么安排一下啊?” 李修道:“我也不知道……看春晚?” 谢衣尘立刻拒绝:“不要。大过年看春晚也太凄惨了。” 李修不解:“这有什么凄惨的,我往常每年都看。” 谢衣尘一愣:“你一个人看春晚?” 李修道:“对啊,今年还是我哥走后第一次有人和我一起过年。” 谢衣尘心中一软,正想答应,却见李修突然坐直道:“有了!陪我看部电影。” 谢衣尘坐起身,看他对着电视一顿cao作,吃惊道:“大过年的,你跟我看爱情片?” 李修坐回沙发,道:“这片子里小受的主演艾恩是我最喜欢的男演员,你就当是陪我看看。” 谢衣尘没兴趣,但到底没拂李修的意。他不关注娱乐圈,看了一会才将艾恩和电影里的人脸对上。他仔细打量这人的长相,最后做出了简单却十分中肯的评价:“和沈剑是一个类型。” 李修咧开嘴,笑得竟似有几分得意:“我就喜欢这个类型。” 谢衣尘那点好心情迅速散掉了,不屑道:“原来你一直这么肤浅。” 李修的笑僵住了:“什么意思?” 谢衣尘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耐心评论道:“这演员演技真烂,长得也就是年轻点看着干净。不过娱乐圈的人,谁知道这干净是真是假。” “小尘,”李修的目光已经暗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冷静危险:“需要我在大年夜的时候教你什么叫观影礼仪吗?” 谢衣尘表面不为所动,身体却向后紧紧靠在沙发背上:“我只是客观评价,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见他服软,李修回头看向电视,倒也客观道:“艾恩的演技确实一般,但至少这部片子还不错。他在这里面扮演的本来就是天真烂漫的人,加上剧组其他方面实力够硬,所以这部片子最后的综合评价并不低。” 谢衣尘撇撇嘴,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李修说的不错,毕竟这部片子刚出来的时候很是火了一把,身边人都在谈论。但谢衣尘对爱情片尤其同志片向来敬谢不敏,因此本能地没什么好感。 电视屏幕上正放到少年第一次心动。球场上高大却依旧青涩的男孩单手控球,在对方的防卫中左冲右突,最后一个漂亮的扣篮。外围的观众高声叫好,一个平日害羞腼腆的少年也忍不住拍手。场上又一轮角逐再次开始,少年的手仍矜持地贴着身体,却也和周围的观众一样大声为那个耀眼的球员加油。 讲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两个主角一个阳光好动,一个内敛清秀。两人高中相识,双向暗恋,虽然没有说穿但心有灵犀,空气中充满暧昧的味道。大学时没有考上同一所学校,但因为同城经常相聚,终于在一次踏青时忍不住十指相扣,一句毫无修饰的“I fancy you”就定下了彼此的关系。工作三年后,成熟了几分却依然朝气蓬勃的男人从身后抱住恋人,轻柔地将一枚白银戒指套在恋人中指上,侧过头轻吻恋人的眼角。 一句简单的“I do”,是无数人向往过最浪漫的情话。 李修转头看向谢衣尘,发现这个先前一脸不屑的家伙现在也是一副鄙夷的表情,眼角却泛着极轻的水光。他伸出食指按住谢衣尘眼角,那人闪避的同时果然一大滴泪珠跟着就滚了出来,却还严肃斥责道:“你做什么?” 李修惊讶道:“这的确是一部催泪的影片,但看到一半就哭的人我还没听说过,原来你泪点这么低吗?” 谢衣尘咕哝道:“我眼睛痒,刚才揉痛了。” 仿佛掩饰似的,他再一次对李修喜欢的艾恩发表了意见:“刚才那部分演少年还行,这里演的成年男人实在太差了。哪个26岁的男人像他这样,扭扭捏捏跟清宫戏里的丫鬟似的。” 李修这次却不会被他激怒了,只是对他孩子气的举动哭笑不得,忍着笑意解释道:“人设就是如此,又没有规定26岁的男人必须是什么样。” 谢衣尘不屑道:“你是喜欢他,所以他演成什么样你都说本该如此。” 李修不与他争辩,转头继续看电影。谢衣尘顿觉堵了口闷气,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需要我暂停吗?” “不用!” 李修笑笑,想想还是按了暂停,等谢衣尘快出来的时候才重新播放。不知道是不是厕所冷静法真的很有用,谢衣尘之后再也没有过失态的表现。 电影里,成婚后的二人生活里便不仅是浪漫,而充斥了更多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就像所有夫妻一样,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但永远床头打架床尾和。婚后双方的家长也会时不时来看看二人的生活情况,同时对儿子的另一半提一些苛刻的要求。可不管怎样的刁难困难,都是轻轻松松就过去了,甚至谈不上有惊无险。 到最后,头发花白的二人在夕阳照耀下细数彼此的恶习,翻拣着迟钝大脑中所剩无几的回忆。尽管两人都已老得不成样子,连前一天做了什么都记不太清楚,可是他们还记得篮球场上的故事。 已经不再精神焕发的老人仰面躺在躺椅上,用苍老低沉的声音告诉自己的伴侣。他打球的技术其实很一般,可因为在加油的人群中发现了暗恋的男孩,所以突然就有了精神,才能有那样漂亮的扣篮。 细水长流的爱情,虽然平淡却让人沉溺其中。虽然主角是两个男人,但其实不能算是同志片,因为每个人都能在两个主角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谢衣尘看向李修,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躺着嗮太阳了。 感受到他的视线,李修没好气地转头,提前警告道:“别再说艾恩演技差了,好歹也是中规中矩吧。” 谢衣尘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只是喜欢他的脸。” 李修笑着退出电影界面:“这都被你发现了。” 谢衣尘冷哼:“眼光真差。” 李修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这么大的敌意,到底是对艾恩还是对沈剑?” 谢衣尘也不掩饰:“艾恩长得还算过得去,沈剑也就是一个低配版艾恩,真不懂你看上他哪。” 李修好笑:“沈剑长得不帅吗?” 谢衣尘扭头看他:“他有我长得帅吗?” 谢衣尘问完就后悔了,但还是梗着脖子瞪着李修。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喜欢李修,但的确是有些不服气。都是同性恋,都是好看的男人,谢衣尘好几次在对上李修的面庞时心跳紊乱,可李修看他时一点异样都没有过。就算谢衣尘承认对方确实更好看一点,但凭什么沈剑就能让他这么痴迷。 最重要的是,谢衣尘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说他和沈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如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话要比较也很容易,就算李修再瞎也不能这么不辨美丑。 他就是想听李修说沈剑不如自己。 李修看着谢衣尘英挺却不失温柔的眉眼,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提问的底气。平心而论,沈剑的容貌沾了太多年轻的光。如果沈剑到了谢衣尘这个年纪,别说帅气了,恐怕连说一声好看都嫌勉强。 所以李修只是冷淡地转过头,不以为然道:“比起长相,我更看重身材。” 谢衣尘:……艹! 窗外爆竹声响起,零点已经到了。 李修踢了踢还生闷气的谢衣尘:“新年快乐。” 谢衣尘嘴角微扬,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