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些易逝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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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愿安门前放着一食盒,里面摆着许多样式精致的菜肴。 他左右看去,归棠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廖离坐她右侧,华寻坐她左侧,她冷笑,对愿安道:“别看了,昨天的小桃姑娘送来的。” 愿安提起食盒放到石桌上,“教主尝尝吗?” 归棠不屑,“什么东西,也配本座尝?” 廖离挑眉,打开食盒端出菜来,“教主,你不尝我尝了?”说完,他夹起尝了口,点头:“味道是真不错。”他把筷子递给华寻,“你也尝尝?” 华寻摇头,“教主不吃,我也不吃。” 归棠指着愿安,“你,去把本座的屋子扫干净。”愿安应是。待他离开,廖离慢悠悠道:“我说教主,你若不高兴就应该第一时间把那姑娘赶出去,再不济把这食盒扔了便是,何苦自己憋着气?” 归棠斜睨他一眼,“谁说本座生气?那人相貌平平,身材平平,就那这么点吃的来,本座就想看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如此。” 廖离煽风点火不嫌事大,“错!有句话说得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是因为你在这儿,愿安他不敢尝这菜。若你不在,你看看他会不会吃?吃了会不会喜欢?” 归棠看着不远处走来的武安公主,勾唇,“这话既如此有道理,本座便告诉武安公主,让她来试试。” 廖离笑起来,“她?”他摇头,“公主才不会做什么菜,何况,我可不算什么男人。” 武安公主在身后高声道:“谁说我不会做菜,我现在就去做给你吃。” 廖离看了眼归棠,“教主你可真是……”连忙去追武安。武安公主跑进厨房,执意要做出一道菜来,让廖离对他刮目相看。半个时辰后,掌柜急匆匆赶来,哀求:“我的姑奶奶哟,你想吃什么,吩咐小的们去做,别把我的厨房给烧了啊。” 武安公主哭丧着走出厨房,一脸焦黑。归棠见状,哈哈大笑,一扫这两日的阴霾。武安公主委屈地扑到廖离怀里,“廖离,我不会做。”廖离无奈,拍拍她的背,“本来就没人让你做。” 归棠心情一好,总算想起要办正事,叫上愿安和几人出门,“走,今日就去楚国这都城最大的赌场看看。” 赌场里,人群拥挤,齐轩在前面带路,护着归棠避开人群。这里有的玩法新奇,和胡国大有不同。几人站在一旁,细细研究规则,南堂来的人简直两眼发光,“教主,这些玩法我们搬回去,肯定吸引人。我们在把胡国的玩法带到这儿来,他们也一定觉得新鲜。” 归棠点头,“你好好研究吧。” 她提着一个钱袋,走到一处,随意扔了一锭银子押了一处,在手下的惊呼声中赢了。归棠得意,脑子一痛,一个清晰的画面闪现。 “我运气一向不大好。” “把我好运分给你,你再试试。” 归棠看向愿安,朝他招手,她把钱袋丢给他,“你来试试。”他抬眸,目光复杂。 随意将银子押了一处,他果然输了。归棠脑子一跳一跳的疼,她揉了揉太阳xue。“你们自己看吧,本座先回去了。” 愿安跟在她身后,看她面色凝重,不敢言语。回到客栈,小郎兴奋跑来,“教主,听说这里今晚有个什么花神节,好像是很盛大的节日,一定很好玩。我们晚上出去玩吧。” 归棠摇头,“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回屋,她昏沉沉睡过去,好像做了很多梦,醒来却一个也不记得。已近旁晚,晚霞在天边铺成一片,似花海。她住二楼,窗下看去,许多穿着漂亮裙子的姑娘,走在大街上。商贩比平日更多,一派繁荣景象。她想起,小郎提到的,今日是花神节。 一番收拾,她推开门,愿安靠在墙壁上,垂着头,思考什么的样子。见她出来,他跪下去,问:“你不舒服吗?” 归棠摇头,“小郎他们呢?” 愿安答:“出去玩了。” “我们也去吧,我看外面好热闹的样子。” “好。” 出了客栈,节日的气氛更浓,她注意到好多姑娘额前都有一朵花,或贴金箔、珍珠等做成花的样子,或朱砂绘制。各式各样,好看极了。 她偏头,问愿安:“她们额前的都是什么?” “是花钿。花神节这天,姑娘们都会这样打扮。” 归棠饶有兴趣,她转身回客栈,“我也要这样打扮。”跑回屋内,她找到笔,对着镜子自己描,愿安跪在一旁等她。描得她手都酸了,她泄气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不要了。” 她欲起身,愿安忽然站起身压住她,接过她手中的笔,“我来吧。”他取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把她揉得脏兮兮的额头擦尽,举笔画去。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她微微抬着头,看到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低垂时浓密纤长的睫毛,还有他专注时眼中的自己。 “好了。”他退回去,重新跪下。 归棠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朵白色的小花开于眉心,还有粉色的花蕊点缀。样式清秀,是刚才在街上没看到过的。她问:“这是什么花?” “梨花。” 归棠点头,“好看!走吧。” 重新上了街。她眉心的白花在一众颜色鲜艳的花中格外别致,引许多人侧目。归棠心里有些小得意,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天色暗了,许多地方都挂着花灯。看过去,一片灯海,漂亮极了。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拱桥上,桥下的河流飘荡着许多花灯,“愿安,你看那盏灯好不好看。”她唤,回头却是拥挤的人群,不见人影。 她努力踮着脚,费力挤开人群,唤道:“愿安。”接踵摩肩的,不知不觉她被挤到桥边。有人用力将她拽离,拉进怀里,他声音低沉,“教主。”只一瞬,他便松了手,站她身旁。 归棠抓起他的手,“别再走散了。” 愿安看着她的手,点头:“嗯。” 下了桥,边上隐蔽的角落,有老婆婆在卖手提的莲花灯。她位置偏,生意不好。见归棠目光停留,边招呼道:“小娘子快来看看,我卖的都是很好的花灯。”她看着愿安,“公子何不给你家夫人买一盏呢?” 愿安愣了愣,归棠打趣,“他没有钱,钱都在我这儿。” 老婆婆笑,“看来家中是小娘子管家呀。” 归棠挑中一盏,“给我那盏吧。”她摸荷包,手一顿,“那个……老婆婆,我下次再来买。”拽着愿安大步走远。 “怎么了?”愿安问。 归棠清了清嗓子,“本座,本座忘带钱了。” 愿安偏过头,忍不住嘴角上扬,归棠看到,掐他手臂,“不许笑。” “是。”他答,努力敛去笑意。 有许多卖艺的在街上卖艺,吐火圈的,踩高跷的,好不热闹。有一处,人最多,里里外外挤了几圈。归棠拉住一人打听,那人介绍,“这是每年花神节都有的节目,射花。谁若能射中那顶上的花,便是中了彩,可以得到知府出资打造的花灯。” 归棠闻言,眼前一亮。拉着愿安往人群里挤。河畔竖立一长杆,那杆子高高耸立,上面簪着一朵莲花。有人正站在边上,举起长弓,那弓看着十分笨重,那人费力射去,箭离花还差老远就掉到河里,引起四周哄堂大笑。 归棠拉着愿安,“愿安,你试试。” “人太多了,算了吧?” “你不试,我去试。” 愿安只好走去排队,轮到他时,他拿起长弓,这弓确实很重。他高高举起,对准高空的花,手臂微微发抖。对现在的他来说,要射下那朵花,还是太过勉强了。他目光如炬,拉起弓弦,箭刺破空气,飞向莲花。他暗自咽下喉咙里溢出的一口血。 “哇”“射中了射中了”,箭穿破莲花,带着它一同坠下,在夜空中,宛如一颗流星。 有人过来,提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过来,流光四溢,精美绝伦。“恭喜这位公子。”周围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愿安提着灯走向她,将灯递去。她提着灯,低头看得专注,光打在她脸上,衬得她额前的花也发着光,像花仙子一般。 归棠拎着灯,牵着愿安,走在河边,好不得意。他们往回走,上了桥,人比之前的少了许多。归棠停在桥中央,趴在桥栏上,看着底下的河流,愿安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愿安。”她侧过头看他,“我想清楚了。我不在乎我们的过去,不在乎崖妒编的故事,不在乎我偶尔想起的一些零碎记忆。如果我们真得有仇,我反正也记不清了,我都不在乎。你还想不想杀我,我也不在乎。”她顿了顿,“反正你杀不了我,反正,你是我的。”她从怀里掏出两根木簪,一根脏旧的,一根崭新的。“这里有两根簪子,一根你从前丑不拉几的破簪子,一根,”她微微扭头,“本座用最好最贵的木头,亲自刻的新簪子。你只能留一根。” 愿安伸出手,面色平静,无人知晓他心中翻涌的波涛和稍不克制就喷涌而出的火海。归棠摊起的掌心忽然合上,“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嗯。”他应,拿起她掌心的新簪子,“教主,多谢。” “你若选了这根,就把原来那根丢掉吧。”她给他,他当着她的面将那根破旧的木簪扔进河里。 归棠笑容灿烂,“我给你插上。” 他半蹲下,她将新的木簪插进他发冠中。 夜空中“嘭”得一声,绽开烟花。归棠被吸引,仰头去看。愿安还半蹲着,凝视她。那些易逝的绚烂,到底只是流光中的惊鸿一瞬,为人惊艳,却从来留不住。 他忽然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归棠问:“干嘛?” “教主,听说闭上眼睛对着河中的花灯许愿,花神会听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着更加清冷,忽远忽近。 她便没有推开他的手,道:“那就许愿,我早日恢复记忆吧。”但请神明垂怜,让她的往事中没有仇恨吧,她在心里补充。如果他真得是她的仇,她也认了。 愿安笑了一声,他悄悄擦去嘴角的血迹,“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他放下手,归棠牵着,“走吧,我们回去。” 他们身后地面上,有一瘫暗红的血,一滴一滴,缓缓滴到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