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时隔五年的六声钟鸣

    三天的时光过得平静，时针缓缓走向下午六点的位置。这是岛北受训奴隶结束一天的调教，开始放置的时间，也是岛南永昼区狂欢的开始。

    黎川把背部靠在皮椅上放松身体。按照约定，这个时候，赵管家该把那个E级送过来了。他早已差人准备好了训诫用的皮鞭，代表奴隶身份的项圈和装饰，以及一整屋岛上最顶尖的调教设备——除了几台进口设备之外，其他都是出自那位未来的奴隶之手，说来也是有趣。

    眼看分针已经走到了59分，E1005却没有出现，赵管家独自一人敲开了黎川的门，神色紧张到连额头沁了汗。他极谦卑地弓着身向黎川说明了情况：E1005不见了。

    就在此刻，清脆的钟声灌进了两人的耳朵。黎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望向钟楼的方向——

    一下，两下，三下……六下。整整五年不曾响过的钟楼再次报时，音色和当年一样悦耳。

    当年，林也是在这样清脆悦耳的钟声过后……糟了。

    一个强烈的预感撞进黎川的脑海，让他的的手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去钟楼，快。」黎川仓促地下令，一边起身扣上西装前襟的扣子走出房间，步伐里透露出焦急。

    钟楼位于岛的中心，距离此刻黎川所在的方位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可黎川知道，有些事情是连五秒钟都等不起的。

    那个与林一模一样的背影，他还以为那是命运给予他的一点安慰，此时此刻，却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时值深秋，夕阳刚从岛西海平线处落下，晚风微凉，黎川却只感觉到无法呼吸般的闷热。终于到了钟楼下，他甚至没有等待司机为他开门，径直下车便向钟楼顶部而去。当他气喘吁吁地到达钟楼顶楼时，恰好一阵晚风吹来。失踪的E1005站在钟楼的栏杆前，衬衫的下摆正随着风轻轻摇晃。

    尽管穿上了衣服，男人的背影仍旧让黎川在一瞬间想到了林。

    五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在六下钟声后的日暮时分……

    黎川的呼吸几乎凝滞了。他的腿仿佛灌了铅一般重，却又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上前去，把那个背影抱进了怀里。

    E1005没有挣扎，只是有些疑惑似的想要回过头。

    「别动。」黎川说，「让我抱一会。」

    于是E1005又沉默着将头转了回去。

    紧贴着E1005的身体，黎川的心跳声仿佛放大了好几倍，一下一下，极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好几分钟，黎川的呼吸才平静了下来，抱着人的双手也变得稍稍放松。

    「小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了黎川心情的平复，E1005轻轻开口，「我总是在等待傍晚六点的钟声。因为只要过了六点，一天的课业就会结束。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这里的钟声。」

    黎川沉默地听着。E1005的嗓音和林差别很大——林说话的语调总是温暖柔和的，E1005却好像连说话的气流里都带着西伯利亚的冷空气。

    「今天终于又听到了，傍晚六点的钟声。」怀里的人仿佛轻轻笑了。

    「放心，从今往后，你每天都能听到傍晚六点的钟声。不过，那不是一天的结束，而是一天真正的开始。从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直到深夜，你都会在我的调教下度过。」

    「为什么，我会对黎先生那么重要？」E1005平静地问。

    「重要？」

    「黎先生既然打算收我为奴，一定看过我的资料，也一定知道，自我成为这座岛上的机械师以来，每年岛北出厂的A级和B级品占比都在持续上升，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我所设计的调教机械。S级品往往凤毛麟角，A级和B级是岛上摇钱树一般的存在。您不让我继续工作，损害的是您自己的利益。而即便清楚这些，您仍然选择让我这个毫无调教价值的E级成为您的奴隶。所以我判断，对您来说，我很重要。」

    「自作多情。」黎川冷哼了一声，「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能够替代你的机械师，如果我想要，即使是S级也可以在一夜之间调教出来。」

    「世界上的机械师吗……毕竟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岛，知道的也只有这座岛上的事情而已。」

    听E1005这么说，黎川一时间无言以对。

    「真想看看……可惜。」

    E1005望着钟楼下方。天色已然晦暗下来，钟楼很高，让人望不清下方。黎川本能地感觉到E1005的手臂正撑在栏杆上，只要一发力，就能翻出栏杆去。他骤然收紧了双臂，把人紧紧圈在怀里。

    「不准动。」黎川哑声道，「乖乖跟我回去。」

    「在这个地方，你恐怕阻止不了我。」E1005的语气仍然平静无波。「你一定带了人，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应该都不敢靠近吧。我虽然只是个机械师，但也拜其所赐，还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强行阻止我的话，或许会连累你自己。」

    说话间，E1005抓住了黎川的手腕。他握得并不紧，却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黎川的手移开了自己的身体。

    黎川下意识地回过头——钟楼之上，竟然真的空无一人。那些跟随着自己的下属或许曾上来过，可见到自己的上司拥抱着奴隶的情形，知趣地退下也是情理之中。E1005说得没错，如果他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在此刻结束自己的生命，自己并没有阻止他的把握。

    「你不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吗。」一瞬间，黎川脱口而出，「一个月。如果被我调教一个月后，你还能有这种想法，我可以让你出岛。」

    话音落下，E1005手上的力量随即停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也太短了。」E1005的回答完全出乎黎川的意料，但下半句却又让黎川不得不惊叹他的反应能力，「如果你为了快速令我臣服而使用了极端手段，即使我能顺利出岛，恐怕也没有办法好好享受剩下的人生了。」E1005顿了顿，接着说，「我可以给你三个月，并且在此期间，不会反抗你下达的任何命令。条件是，我要保留机械师的工作。」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或许——」E1005放开了黎川的手，转过身来看着黎川，「因为对你来说，我很重要。」

    黎川看着他的脸。如同E1005的性格一般，那张脸的皮肤也是剔透的冷白色，细看之下，五官的比例也是恰到好处，虽然此刻面无表情，可双目开合间却带着一股自然的风流气质，引人靠近，却又令人不敢轻佻对待，有意思得很。难怪奴性差成这样，岛北却还给了个E级的评定——换做面容普通些的，只怕连F级都当不成，该直接作为废弃品处理了事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如果你觉得保留工作就能让你忍耐住不向我投降，那你就太天真了。」黎川扔下这句话便放开了他，「跟我下楼，夜晚的工作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