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穷山恶水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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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村庄,四周环山,枯黄遍地,恶土朝天,除了这条河附近有点景色,其他看不到一点草木丛生的景象。村里的老一辈曾经尝试过各种栽种,但不外乎都失败了,田地里也只能种些简单寻常的粮食。去趟大些的市集需要翻山越岭,路途泥泞坎坷,又无法行车,还只能徒步走上三四个时辰。稍微有点积蓄的员外,也只是偶尔出趟远门囤物资。 有思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全部背上箱笼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多数留下的则是些固步自封的人,他们坚守这里,只信任脚下的乡土,视世外为猛兽。 肖怀染毫无形象的趴在书案上,双眼盯着坐在隔壁的崇归,夫子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更不管自己的形象有多么不雅。 一点也没有把人的礼仪廉耻放在心上。 他心想,我本就是一条暮景残光的老蛇精,凭什么要跟这些“年幼”的人做戏配合。临死了还要被人间的繁文缛节约束,这也太憋屈了。反观和尚倒是装得人模狗样,一副清心寡欲,认真求学的好模样。 “吡吡~”肖怀染发出声响吸引着崇归,道:“这夫子教的我都会,以前我在人间学过八百遍了,可熟了。要不要我教你?” 结果和尚还没回答,坐在肖怀染后面的人蹭地站起来,指着肖怀染,道:“先生!瘸子他又不好好听课,一直在sao扰阿归!” 哎哟我去! 和尚之前叮嘱过自己,为了不影响过去,二人的身份、相貌会自动变成无关紧要的路人,常人并不能看出他们的本相。要不是有了这道障眼法的保护,他非得现出原型把这个打小报告的混蛋给一口吞了。 肖怀染嘿嘿一笑,道:“我sao扰的又不是你,老老实实上自己的课,管别人做甚!” 后面的人大怒:“你这瘸子!又找打了是不是!” “来啊,我怕你吗?” 此时,学堂因这两人的争吵而变得闹腾起来。 年轻的夫子放下书籍,道:“孟子说过,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你两在课堂上,三心二意,只顾盯着他人,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不如,你们现在就下学,回家的路上,好好看着对方,什么时候看厌了、看烦了,不想看了,再来上课。”他礼了礼衣袖,伸出右手朝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道:“莫要在这里打扰别的学子。” 肖怀染正好嫌这里枯燥,他掩着喜色,努力让自己像个人一样站直身体,用颇为风sao扭腰摆胯的走路姿势离开了学堂,夫子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名叫嚣的弟子,当众被指责,羞得满脸通红,他咬着牙冲出学堂,夫子在他身后朗声道:“生而为人,皆有名有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莫论他人是非。” 这名新来的夫子叫郑以诚。以前这个村庄的人大多不识字,更别提谈吐修养了。文化经济落后,生计的本事全靠代代相传的手艺或土地。本来这些人在这里一直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影响,直到后来某次地主陈员外外出会远亲,和别人谈诗论文中闹了个大笑话。丢人现眼的他,回到家中郁郁寡欢闭门了好几日。 事后,陈员外下定决心花重金从异地请了一名夫子来家中教书,打算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中途陈员外旁听了几次,觉得这位夫子教的不错,随后又找了几位同僚一起花钱开设了学堂。他们不知道,其实郑以诚当教书先生也没多久,要不是去年为了保护被富家子弟打的学子,他也不会被施暴者的父亲驱赶出繁华的京城。 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重新任职的地方,也不管这里多么荒僻。跋山涉水、汗流浃背,鞋底都不知磨坏了多少双,甚至差点中暑死在半路上。那时他也扪心自问过,后悔吗? 不。 保持赤诚,寓教于人,做堂堂正正的良师,是他毕生所望。 这边,肖怀染出门便后悔了,他都不知道该去哪,这个和尚什么也没交待。之前他观察了四周,这里虽然贫瘠,但人也没有太奇怪的地方,根本看不来以后谁有当恶灵的潜质。 正想着,他眼尖的发现那个打报告的小混蛋也跑出来了。肖怀染赶紧闪身走了另一条相反的路。老年人还是不要跟年轻人赌气了,伤身,伤身啊。 肖怀染百无聊赖地四处溜达瞎逛。走着走着,他发现一颗枯藤老树,树干笔直高大,凋零的树叶更显饱经风霜。 出于本能,他,蛇精,想盘。 要不……他盘在树上等和尚出来吧…即可以休息,又可以晒晒太阳。 一举两得。 想法很美好,可实际cao作很残忍。他张开双臂吃力地抱着树干,哼哧哼哧地往上蹬着腿。这该死的秃头!也不知道给自己下了什么咒,在画里无法恢复蛇身,现在爬个树都这么费劲! 忽然,腿部一阵抽痛,肖怀染哎哟一声,没来得及抱稳,直接滚了下来。他狼狈地在草地里翻了几个圈,接着被什么东西挡住才停下。视线顺着黑靴灰裤往上抬头一看,是夫子,身后还站着两名女子,一位闭月羞花,神情高傲。另一位相貌清秀黑肤,面容涩然,安安静静。 “……先生好。”肖怀染被郑以诚扶起来后讪讪地笑道。 “身上有腿疾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郑以诚摆着严肃的脸帮他掸走身上的草屑,而后认真道:“对不起。老师之前没注意到你的腿,所以今天在学堂对你的态度有些偏激了。” 肖怀染心想,你道啥歉?我腿又没问题,只是骨头太软不适应人的走路方式罢了。而且刚才爬树是因为抽筋了才跌下来,这都是老龄病,常态。 心里这么想,可又不能说实情。肖怀染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也没往心里去。” 郑以诚问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肖怀染张嘴就胡说八道:“啊,在等崇归。我的饭钱都在他那。” 郑以诚道:“崇归?刚才下学我看到他跟着别的弟子出去玩了。” “……”出去玩?这个死人脸居然出去玩?确定不是去吓人?他不管我了?不怕我逃走? “要不你同这两名女弟子一样,到我家吃晚饭吧。吃完再回去。”郑以诚说完这句话,其中,神色高傲的女弟子面色一僵,似乎不是很赞同。 肖怀染从不看人脸色,厚着脸皮应道:“好啊好啊。” 吃饱了再来盘树。 这一去,他竟然在郑以诚的院子里见到了被拴着的檀若月。不,走近细瞧正面时,才发现不是那只狐狸精,这真的是一条地地道道的白狗,一身白毛脏兮兮的。肖怀染微微一怔,檀若月被打回原型后,已经跟普通狐狸无异。那日他苦苦求了崇归很久,半死不活的狐狸才被勉强扔进了丛林里,再也没了联系。 此时想起来不免怅然若失,没想到相处了那么久的同伴,一朝之间便茫茫相隔。 郑以诚笑道:“这条狗以往见到生人都是狂吠。如今见了你,反倒可怜巴巴的夹尾巴,真是怪哉。” 肖怀染心想,这是因为动物对天敌很敏感,尤其遇到比自己强的,就只剩恐惧。他灵机一动,背着旁人调皮地对土狗吐出蛇信,吓得土狗小便失禁,叫声更显凄凄惨惨。 “混账!你对这狗做了什么!”那名一直臭着脸的女弟子终于开口了,她冷着脸指责道。 “李虞。注意言辞。”郑以诚低声呵斥她。 肖怀染收起玩心,道:“无事,我只是看这条狗可爱,所以想逗逗它,没想到这么怕我。哈哈哈…真是抱歉。” 郑以诚摇了摇头,道:“唉,这条狗看家护院,对我忠心,莫要欺负它了。” 准备几个人的晚饭是件很繁琐的事情,肖怀染打量着一直忙前忙后做饭的郑以诚,问道:“先生。我问句话,您别生气。” “你说。” “你怎么会让两名女弟子来家中吃饭,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一旁打下手的李虞冷笑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郑以诚道:“有什么闲话。吃饭而已,我问心无悔。” 说完,郑以诚不再多言。 倒是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弟子赵萍趁着另外两人不注意,拉着肖怀染小声解释道:“先生对我们都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家境贫寒,父母又要照顾弟弟,所以……很少能顾及到我。先生怜我,才让我每晚在他这里吃饭。你千万别被其他人弟子的闲言碎语影响了。” 寥寥几句,肖怀染恍然大悟,有感而发,原来郑以诚是念着赵萍的自尊,才没有当众说出口,没想到年纪轻轻,心思如此敏锐,他还以为这位夫子只会满口经纶大道理。 吃完饭后,三人依次拜别了郑以诚。肖怀染心心心念念着要盘树,于是又原路返回。借着深夜廖无人的掩饰,他直接伏在地上游行,还没接近古树,他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白似雪的肌肤和飘逸的藕色纱袍异常显眼,远远望去好似神仙下凡。 肖怀染一瞧是熟人,眼睛都亮了,赶紧窜过去,抬起头望着对方,道:“崇归?你怎么来了?” 崇归低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半晌,微微弯腰,一把扣住肖怀染的腰,强行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让他站着。 肖怀染嗤笑道:“……你有强迫吗?非要我站着走。” 崇归缓缓地道:“当人不好吗?” 肖怀染反问:“当人很好吗?” 两人默然,过了一阵,肖怀染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要盘树吗?” “……”肖怀染连咳了几声,打岔道:“你今天出去玩了?有什么线索没?” “暂无。” “我有。我发现了一个疑点。”肖怀染与崇归胸膛贴着胸膛,双目定定望着他,斩钉截铁道:“李虞那个弟子是男扮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