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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的门面不大,梁柱上的黑漆有些斑驳,露出里面淡色的木质。门枕石上雕着寓意吉祥的图样,微微有些磨损。门楹间挂着匾额,中规中矩的写着“韩府”两个字,楹联刻在黑色木板上悬挂两边。韩家是酿酒名家,楹联也与酒有关。青鸾一眼扫过去,捕捉到“甘露”“琼浆”的字样。待要细看,忽见大门敞开,有人笑着迎了出来。 来的是个女子,与青鸾年纪相仿,穿着素色衣裙,瓜子脸,高鼻梁,眉如双燕,目似秋波,步姿娉婷,颇有林下风致。 青鸾心想,这应该就是韩家的大姑娘韩启微了。她抬手作揖:“在下石青鸾,冒昧前来,叨扰府上了。” “姑娘言重了。”韩启微上前还礼,也自报了姓名,然后邀青鸾入内。 青鸾彬彬有礼地微笑着,随她走进大门。 绕过影壁,眼前道路直通会客厅,两边是抄手游廊。右边垂花门外是客院厢房,左边廊外则是花木亭池。廊边种着几株黄木香,虬劲的枝干攀上廊架,如灵蛇厮缠,垂下千条万缕,花开如瀑,满院沁香。 韩启微与青鸾在会客厅落座,丫鬟很快奉上茶来。韩启微屏退下人,招呼青鸾喝茶。 青鸾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发现韩启微偷偷摸摸地打量自己。她放下茶碗,轻轻咳嗽了一声:“韩姑娘觉得我有什么不妥吗?” 韩启微见她发觉,索性坐直了身体,从旁边茶几上拿起青鸾送来的拜帖和书信:“我心里有个疑问,想请姑娘解惑。这拜帖和书信,是何人所写?”她这样说着,神情虽然疑惑,却并非茫然,似乎心中已有猜想。 青鸾不打算隐瞒,坦然答道:“是我写的。” 韩启微眼睛一亮,嘴唇蠕动了一下,轻声试探道:“小姑姑?” 青鸾含笑看她,不置可否。 无需再问,韩启微已喜出望外,可心中还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看着青鸾呆呆地出神。眼前这个人,和她一贯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青鸾且由着她去看,自己重新端起茶碗,若无其事地细细品尝起来。 她们两个今日是初次见面,怀疑也是正常的。 韩启微是家中长女,爷爷韩祯是韩新长子,父亲韩博是韩新的唯一的孙儿。韩家人口众多,可是子息单薄,算不上人丁兴旺。韩家的女儿很多,一到及笄的年龄就被嫁出去,像羽翼初丰被赶出旧巢的鸟儿,要飞去天南地北,为韩家拓展人脉。 韩启微是个例外,她已经十七岁了,却一直没有谈婚论嫁。韩博五年前去世,没有留下儿子,韩启微自那时起开始跟着爷爷学习酿酒。去年秋天,韩祯也过世了,韩家便落到了韩启微的肩上。 起初她很是惶恐,害怕韩家在自己手中败落。她与胥凤仪一样,都是少女当家,觉得应该同病相怜,于是冒冒失失地给胥凤仪写信。在此之前,韩宁已与娘家断绝了来往。韩启微连这位小姑姑的面都不曾见过。 她后知后觉地反悔了,然而信已经寄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是,胥凤仪回信了。韩启微捧着小姑姑的信,激动得双手打颤。那人理解她所有的惶恐与不安,安慰她,引导她,为她出谋划策。韩启微感激涕零,又立刻给胥凤仪写回信。 从此以后,两人成为笔友,一直保持着联系。胥凤仪的字风格鲜明,狂狷有余,温婉不足,不像出自女子之手。韩启微对她这独特的笔迹烂熟于心,所以当看到拜帖和书信上如出一辙的字迹,心中便有了猜想。 第11章 故人唯向梦中寻 其实“石青鸾”并不是一个仅用于伪装的空名,她有家世背景,有亲人朋友,在世间的存在有迹可循,甚至比“胥凤仪”更加真实。但胥凤仪不打算详解其中渊源,韩启微也心领神会地不去追问。小姑姑那模棱两可的笑容便是态度,她依旧以“石青鸾”称呼之。 不过,一想到自己是少数几个知道胥凤仪的真相的,她就忍不住有些激动。对她而言,胥凤仪是良师益友,有点拨之恩,她早生亲近之意。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满心欢喜地示好。她热心地命丫鬟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招待胥凤仪,自己则搬去隔壁厢房。胥凤仪推辞了半天,奈何盛情难却,只好答应。 晚饭是在小客厅吃的,只有韩启微和胥凤仪两个人。三菜一汤,精致而味美,菜是素什锦、芹叶鱼柳和芹丝百合,汤是芹香rou汁。胥凤仪看着菜忍俊不禁,问韩启微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芹菜。 韩启微笑着解释,因为其父生前爱吃,田庄上种了许多,家里顿顿要做,已经成了习惯。她为自己的疏忽道歉,问胥凤仪是否忌口。 胥凤仪若有所思地摇头:“没有,芹菜很好,我也喜欢。” 韩启微明显松一口气:“还好,我还担心你和都雅一样不吃芹菜呢。” 胥凤仪知道她下面还有个meimei,年方及笄,进了韩府之后一直没有见到,这会儿听她提起,便随口问起去向。 “她呀,这会儿大概在庙前街逛夜市吃小吃呢。”韩启微提起meimei,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下个月就是她十五岁生日了,我只是开玩笑说要替她物色夫婿,她就开始躲着我,天天早出晚归的。”她说着看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胥凤仪笑起来,说起自己十五岁时因为同样的玩笑离家出走的事。 韩启微好奇道:“那你成功了吗?” “当然。我以前就常常一个人溜出去玩。”胥凤仪说着笑了,“那次在爻山和翎湖一带逗留了很久,后来遇到叶凌霄,就跟着他去宜苏。” “后来呢?” “后来?”胥凤仪苦笑了一下,“钟陵西郊疫情爆发,家里乱成一团,我不得不赶回去。” 钟陵疫情爆发之后的故事并不美好,韩启微很知趣地不再追问。她有些后悔,试着把话题转移到美好的事物上去,好让胥凤仪忘记伤心。她想起胥凤仪好像也有一个meimei,便问道:“我记得胥家还有一位姑娘,听说聪颖好学,颇有才识。” 胥凤仪回过神来:“你说灵犀啊。她还小,今年才十岁。” 韩启微讶然:“原来是个小神童啊。” 胥凤仪谦虚道:“神童未免过誉了。不过她确实通透伶俐,而且还满怀一腔抱负。” “什么抱负?”韩启微不明白。 “她说要效仿太史公,梳理明前阁中存录的情报,编一本江湖正史。这丫头虽然刚满十岁,却已练出一手好文笔。先父寄予厚望,说将来或可与文姬比肩。”她语带赞许,神情颇为自豪。 韩启微很羡慕:“小小年纪志存高远,真叫人钦佩。” 二人又闲叙片刻,韩启微叫人撤走饭菜,伺候胥凤仪盥沐。胥凤仪这一天奔波劳碌,此刻倦意泛上来,有些招架不住,便不与韩启微客套,回房梳洗后休息了。 胥凤仪躺下便睡,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隐约听到房外有人在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