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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当年宋氏和方氏明争暗斗的场景。 卞巨仿佛听到众人的疑惑,朗然道:“诸位若是不信,在下就请宋氏后人出来验明吧!” 他手一抬,罗敷眼睁睁看着两个黑衣卫大步流星地向这里走过来,她下意识环顾周围,等找出异样,舒桐已被人领出去了。 “当初铸玉坊走水,长房嫡孙幸免于难,侯爷心善,又因诸事不宜公开,于是将宋氏孙易名养在府中,不计前嫌。” 舒桐俊秀的面孔苍白如纸,咬牙看向箱中新鲜如生的人头,大声道: “不错,正是宋庭芝。” 众人哗然,一方面没想到当时大火烧漏了两人,一方面又惊讶于这青年语声中的恨意。 待阶下议论方了,王放踱了两步,示意肃静。 他浅笑着注视方继,道:“侯爷应是没有异议。” 一阵死寂之后,方琼蓦地站起,冷冷道: “陛下说错了,今日微臣便要替端阳侯府当众请罪!” 方继撤走掩在嘴角的袖子,衣上殷红斑斑,触目惊心。 这是今上惯用的手段,反其道而行之。看似顺着他人的意,实则拆去所有退路,逼得人愈加惶惶不安,只要有一刹那忍不住出声,便失去了全部筹码。九年以来,他何尝放弃过对方氏的逼迫,明面上相安无事,鲜花着锦,便是捧杀前兆!如果方氏不能找到机会主动破开局面,总有一天遭受严重反噬。 今上等了那么久,长年压抑的愤怒无法再积累下去。 方琼面朝院内,异常镇静流畅地道来: “陛下误解了。这宋庭芝,是臣父最先要保的人。” 前排的小官们听得傻眼,回过神来,发现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云里雾里。世子当庭反驳陛下,陛下派河鼓卫杀了方氏要保的人,然后作为寿礼砍下脑袋、装在箱子里献了上来? 王放立在一盏灯旁,如月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微笑道:“哦?原是朕弄错了。愿闻其详,世子不要令这些人失望。” 方琼眼眸如夜,轻声道:“臣遵旨。”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微凉的雨水:“诸位可还记得承奉三十二年,十年之前,黎国公主自西凉南下归国之事?” 一位致仕老臣大着胆子颤巍巍道:“记得,黎国公主……是当时的镇国大将军陆鸣之妹,嫁与西凉王室。突厥将进攻西域六国,公主便南下回齐请求国朝援手。” 其余记得往事的人都听得点头,唯罗敷心绪一震。嫁与西凉王室……难不成是她未曾谋面的外祖母? 又一人小声道:“在下记得彼时匈奴靖北王秦谨已葬身定启,秦谨与西凉关系密切,突厥没了掣肘,大肆向西征伐,公主可能着实焦急。” 罗敷心里一喜,爹爹去世后,外祖母竟然还活着,那现在呢?现在还在人世么? 王放斜睨了那老臣一眼,并未发话。 方琼继续道:“当初公主南下时,曾带了一个人。” 他目光澈然,直视王放:“便是宋庭芝。” “方氏愧受陛下天恩九年,今日要请的罪,正是由此开始。” 有些脑子转的快的宾客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侯府广发请帖,今上盛情送礼,原来全是幌子!今夜的重头戏,乃是青云之上的方氏向得罪过的今上做出最大让步。这精心策划的寿宴,连方府中人都没能准备好承受压力,一切只为凸显当世国主威不可犯。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今上可谓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罗敷压低了嗓子问曾高道:“这是要干什么?你们府上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曾高苦笑道:“串通是串通了,可是……看起来配合不太默契。且听公子说罢。” 方琼继续道:“幡花宋氏以牡丹闻名于世,公主喜爱牡丹,宋家一支则作为陪嫁去了西凉,既为商,又行走于宫廷。陆将军带兵迎公主于阳石关,宋庭芝携西凉王书信,信中有云:无条件赠洛阳西极天马,以补军需。宋庭芝与家主不睦,巧舌如簧,诓骗先帝相信陆将军里通外国谋逆。此时——”他语气骤然低沉,“此时,方氏替他作了保。” 几百人都怔在原地。 陆鸣正是今上的外祖父,镇国将军府被抄,牵连到尚书府一干人,承奉三十二年的洛阳血流成河。太后执掌后宫,外戚如日中天,方继深得景帝器重,只要方家一开口,御笔诛罪臣哪里还会有犹疑! 方氏的刀锋直指今上母家,天知道今上这九年是怎么忍过来的,怪不得方氏寻了时机率先请罪。 晏宋两家商贾之间的斗法,方氏凭借权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铸玉坊的那场灭族大火必不是偶然,但自那以后,方氏又将何去何从呢?端阳侯府已经失去了天家的完全信任。 老侯爷坐在椅上脸色憔悴,像是睡着了。 方琼理好衣袍,在王放面前跪下。 “此人得知宋家还存留有血脉,确然在九年前给臣父下毒,臣父身体至今非常勉强。陛下处决此人,实是解除方氏一大心病。“ 这轻飘飘的一句,于当年的隐秘无半分阻挡作用。 他眼睫轻敛,停了一会儿,方道: “方氏恃宠而骄,是为不忠;视人命而不顾,是为不仁;处世不用诚信,是为不义。方琼今日带印在此,恳请陛下革除端阳候之爵!” 他扬了扬下颔,老管家双手捧一个金盘,盘上七梁冠四色袍,金紫绶带,一块白璧温润无暇,正是两代端阳候所用朝服印章。 外戚烈火烹油之势,不过三代。 王放依旧未说话。 良久,他扶起三拜的方琼,只觉隔着几层衣物,对方全身都绷得极紧。 卞巨按今上原先指示接过金盘,算是受了世子除爵的请求。 正在宾客感慨侯府及时的作为时,王放又笑道: “今日侯爷大寿,朕怎敢不应贵府之请?明日旨意便会下来,望贵府好自为之。” 他走到台阶边缘,檀色衣角融在浓稠的夜色里。 “朕还有第四份礼要呈给贵府。” 卞巨走上阶来,手中一幅玉轴三色祥云绫锦,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方氏于国有功,兹赐方氏永、黎、栎三州贩盐之权,十世不夺,并赐玉牌为证。明光五年八月十七。” 圣旨出乎意料的简短,圣意又不明,却无人敢出声。贩盐之权方氏之前就有一部分,但只是朝廷默认,今天过后,废爵而颜面扫地的方氏又将立于商市之顶,在漫长的十世中,难以再有其他人与之争锋——这是打了一巴掌,又给好处的戏码。 今上的寿礼一份比一份惊心。 方琼手指冰冷,握住今上递过来的墨玉牌。 王放一顿,手从他的肩上滑过,终是没有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