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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没有人性,说你连你父亲的钱都要抢,说你为了钱草菅人命,说你把你爷爷气到瘫痪,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你真的都不知道吗?”周期云近乎失望,颓败地看着他,看他碧绿眼眸中寡淡至极的情绪,他差点想哭。 “他们这么说你……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能吃一块苹果,就连钱都能对半分着花。 周期云实在是不想见到薄嬴从这样。 这样冷淡,这样了无生趣。他不想听见外人口中对薄嬴从恶意的评价,说薄嬴从与他的父亲决裂,说他为了吞下薄岳的事业向薄家的死对头投诚,说他恶毒说他没有人性。 周期云从来放荡不羁,从来性子跳脱,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都差点哭出声来。 他半抹泪,英俊脸上有着颓废,他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哥不让我和你再来往,他说你是个疯子……” “嬴从,你别这样了好不好?”从来都是嬉笑着和他插科打诨的周期云,这时候真的忍不住嚎啕。 “……怎样呢?”他突然开口,眼神平静,“你觉得我变得怎样?” “像你哥哥说的那样,变成疯子?” 薄嬴从扯动唇角,眼尾弯起,他修长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几下。 “但是,期云,你知不知道。” 他说:“早在六年前,我就已经疯了。” 他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清风霁月,碧绿眼眸中,温柔的光芒微微掠过,他淡唇微扬,“期云,在她死后,我就疯了啊。” 周期云瞪大眼,看他笑,看他一如寻常般拥抱了下他,听他说:“就把我当疯子吧。听你哥的话,别和我来往了。” 这是周期云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他与他说的话。 再之后……没有之后。 薄嬴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 年幼时候,薄嬴从最喜欢做的事,是和母亲一起翻阅绘本。 绘本上画着很多花鸟鱼虫,薄嬴从很喜欢听母亲讲绘本上的故事。 他与母亲长得很像,眉眼如画,美丽幽深。母亲是个出色的画家,她在他年幼时候,总爱将他抱在怀里,一字一句为他讲着绘本上的故事。 母亲的声音很好听,清澈温柔,带着犹太人的语调,她为他讲述北欧的雪夜,乡村的夏景…… 她还说起过雪狐的眼,湖泊中停留的白鹤,还有,天上的星星。 薄嬴从有着一双翡翠色的眸,与母亲琥珀色的瞳孔并不相似,但他的母亲爱极了他的眼。 她说:“宝贝,你的眼睛和外婆的一模一样。” “星星一样。” 年幼的薄嬴从并不懂她的话,童稚地仰头问她:“mama,为什么眼睛像星星呢?” 母亲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头吻吻他的眼,沉默片刻,才温柔地说:“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星星。” “因为美丽。因为我爱你。” 那时候为他讲述绘本的母亲,还不是那个因为糟糕的婚姻,被背叛的爱情而苍白忧郁,彻底消瘦的母亲。 那时候……那时候。 …… 这是薄嬴从第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他浑身冷汗,太阳xue隐隐阵痛,他咬着牙忍着疼,颤抖着从床上爬起。 空调温度开得过低。 他的肺叶像是被寒冰裹住。 他趔趄地绊倒在地上,身子重重倒下,发出沉闷的一声,他额头满是冷汗,双手撑不起自己,狼狈不堪地,像是一只半死不活的动物。 地上没有毯子,只有冰冷的瓷砖。 薄嬴从咳嗽着,几乎能闻见喉间的血腥味,他勉强撑起身子,终于艰难地爬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从床头柜子里拿了一把药丸,混着水,生硬地吞下去。 他半靠在桌旁,深深喘息两声,然后又一头栽倒进床榻。 床边手机铃声大振。薄嬴从极为艰难地伸出手摸过手机,接通电话。 是他寻求合作的某个朋友。 那头人声鼎沸,那位朋友兴致颇佳,满是笑意开口:“薄总,这次合作,您还真是能下得了手啊。” 薄嬴从沉默片刻,好久才应了声。 他单薄的睡衣下,透出苍白深刻的锁骨,他眼睫垂下,掩盖住那双碧绿的眼眸。 那头的朋友并不在意他的寡言少语,只兀自笑着:“这次您应当是在业内出了大名头,恐怕接下来名声不会太好啊!” 亲手找上自家父亲的对头寻求合作,将自家的公司搞垮,股份暴跌,恐怕谁都会觉得他是疯了——不是疯了,那就是过分恶毒,没有人性,与亲生父亲都能反目成仇。 薄嬴从淡声说:“您不必试探我,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他说得冷静,那头男人没有被他的直言不讳弄恼,他大笑不止:“薄岳能有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也是他走了八辈子大运。” 这话说的诚恳,若是在旁人耳中,怕是极大的讽刺。 “八辈子大运”? 怕是倒了八辈子霉。 才会遇上他这么一个与他反目成仇的儿子。 薄嬴从面无表情扯动两下唇角。 他眼里深深的厌倦与凉意。 他想起了那日他与薄岳对峙时,他曾经从幼时孺慕,后因为母亲的自杀而再无尊敬的父亲,满眼痛惜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家到最后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秉持着他的商人本性。 他从头到尾,都只以为,他的儿子是为了他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巨大财富。 薄嬴从看着面前,年过五十却依旧英俊的男人,满心疲倦说:“都是我的吗?” 他淡声说:“如果她还在,这个家,有一半是她的。” 他看见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张神色。 “如果她在,我愿意把所有都给她。”薄嬴从垂着眼,漠然说。 “父亲,她是因为你……”他顿了顿,眼中慢慢涌现出痛意与泪,他说:“还有我,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