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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也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云天明放弃了,她的使命无法完成,但也只能这样,她理解他。 一旦放弃了使命,这片容纳他们的几光年直径的太空就成了他们的私密世界。其实,如果仅限于她和他之间,根本不需要语言,他们用目光就能倾诉一切。现在,当注意力从使命稍稍移开,程心从云天明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一下把她带回到大学时代。那时云天明就常常向她投来这样的目光,他做得很隐蔽,但女孩子的直觉能感受到。现在,这目光与他的成熟合在一起,像穿过光年距离的阳光,让她沉浸在温暖的幸福中。 但这种程心愿意永远持续下去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云天又说话了。 “程心,你还记得咱们俩小时候是怎么在一起消磨时光的吗?” 程心轻轻摇头,这个问题猝不及防,也不可理解,小时候?!但她成功地掩盖了自己的惊奇。 “那无数个晚上,我们常常在睡前打电话聊天。我们编故事,讲故事,你总是编的比我好。我们编了多少故事,有上百个了吧?” “应该有吧,很多的。”程心以前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她很惊奇自己现在竟能如此不动声色。 “你还记得那些故事吗?” “大部分忘了,童年离我很远了。” “但离我并不远,这些年,我把那些故事,我编的和你编的,重新讲了一遍又一遍。” “给自己讲吗?” “不,不是给自己讲。我来到这里,总得给这个世界带来些什么……我有什么能给他们的呢?想来想去,我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童年,所以我就讲我们编的那些故事,孩子们都很喜欢。我甚至还出过一本选集,叫,很受欢迎。这是我们俩的书,我没有剽窃你的作品,你编的故事署有你的名,所以,你在这里是著名的文学家。” 以迄今为止人类对三体种族极其有限的了解,三体人两性结合的方式是双方的身体融为一体,之后这个融合的躯体将发生分裂,裂解为三至五个新的幼小生命,这就是他们的后代,也是云天明所说的孩子。但这些个体继承父母的部分记忆,出生后思想上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成熟,所以并不是人类意义上的真正的孩子,三体世界真的没有童年。三体人和人类学者都认为,这是造成两个世界社会文化巨大差异的根源之一。 程心紧张起来,她现在知道云天明并没有放弃。关键时刻到来了,她必须做些什么,但要万分谨慎!她微笑着说:“既然咱们不能说别的,那些故事总能讲吧?那真的只和我们有关。” “讲我编的还是你编的?” “讲我编的吧,把我的童年带回来。”程心的回答几乎没有迟疑,连她都惊异自己思维的速度,仅一瞬间,她明白了云天明的用意。 “这很好,那我们下面不再说别的了,就讲故事,讲你编的那些故事。”云天明说这话时摊开两手看着上方,显然是说给监听者听的,意思很明白:这样行了吧,肯定部是安全的内容。然后他转向程心,“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讲哪个呢?那我就讲,嗯……吧。” 于是,云天明开始讲那个叫的童话故事,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像在吟诵一首长长的古老歌遥。程心开始是在努力记忆,但渐渐就沉浸在了故事中。时间就在云天明的童话中流逝。他先后讲了内容连续的三个故事:、和。当第三个故事结束时,在智子的显示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显示会面的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 程心从童话的梦中突然惊醒,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扉,让她难以承受。她说:“宇宙很大,生活更大,我们一定还能相见的。”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重复了智子的话。 “那我们约定一个相会的地点吧,除了地球,再约另一个地方,银河系中的一个地方。” “那就在你送给我的那颗星吧,那是我们的星星。”程心不假思索地说。 “好,在我们的星星!” 在他们跨越光年的深情注视中,倒计时归零,画面消失,又变成一片白噪声雪花,然后变回到最初的全反射镜面。 舱内的绿灯灭了,此时三盏灯都没有亮。程心知道,自己正处在最后的生死线上。在几光年外三体第一舰队的某艘战舰上,她和云天明谈话的内容正被重放接受审核,死亡的红灯随时会亮起,之前不会再有黄灯警告。 在智子球体的表面,程心又看到了太空艇的映像,看到了艇中的自己。球形的太空艇对着智子的这一半是全透明的,看上去像一个精致的圆形项链挂件,自己就是绘在这个小圆盘上的肖像。她身着雪白的超轻太空服,看上去纯净、年轻、美丽。最让她惊奇的是自己的目光,清澈宁静,完全没有透出内心的波澜。想到这个美丽的挂钟将挂在云天明的心上,她感到一丝安慰。 经过了一段程心很难判断长短的时间,智子消失了,红灯没有亮。外面太空依旧,蓝色的地球在远方重新出现,身后是太阳,它们见证了一切。 超重出现,太空艇的发动机起程加速,返程开始了。 在返航的几个小时,程心把太空艇全部调成不透明,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重新变成了一部记忆机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云天明说过的话和讲过的故事。加速停止,失重滑行,发动机掉转方向,减速,这些她都没察觉。直到一阵震动后,舱门打开,终端站港口的灯光透了进来。 迎接她的是陪同她前来的四名官员中的两位,他们表情冷漠,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就带着程心穿过港口,来到一道密封门前。 “程心博士,你需要休息,不要再多想过去的事了,我们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得到什么。”那位PDC官员说,然后请程心通过刚打开的密封门。 程心原以为这是港口的出口,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房间,四壁都是某种晦暗的金属,极为密封,门在她身后关上后看不出一点儿痕迹。这里绝不是休息的地方,陈设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这个时代话筒基本绝迹,只有进行高保真录音时才使用。房间的空气中有一种刺鼻的味道,像硫磺味,皮肤也感到微微的瘙痒,空气中显然充满静电。房间里挤满了人,特别小组的成员全在这里。那两位迎接的官员一进房间,脸上冷漠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