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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唐毅点了点头,的确,让他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庞大的压力,也的确太难为了他,有些时候,必须有人分担。面前这三位,茅坤和王寅都是顶尖的智者,沈明臣诗词学问天下少有,要是他们都没法接受自己的观念,干脆洗洗睡了。 “三位先生,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们,而是有些东西我也没有想好,不过三位既然问到了,咱们就一起参详。” …… 自古以来,没有盛世三百年,如果实际探究,不管是强汉还是盛唐,极盛的时间都很短暂,比如汉代从高祖刘邦算起,文帝、景帝、一直到武帝初期,都是被匈奴压着打,后来武帝任用卫青、霍去病为将,大举反攻,才横扫四方,打出了大汉的威风,不过武帝朝后期,汉朝就出现了盛极而衰的迹象。 唐朝同样如此,经过前期的积累和努力,强盛一时,经过安史之乱,国势日衰,各地节度使作乱,党争不断,国势日非。 至于宋朝,对外战争不怎么样,好歹国内还稳定得住,不得不说,是文治大兴的功劳,奈何一路被北边的国家欺凌,从契丹到金国,再到蒙古,活得还是很憋屈的。 大明介于汉唐和两宋之间,论武功,不及汉唐强盛,论文治,也较两宋稍差一筹,总体上来说,只是抱残守缺而已。 唐毅和三位先生梳理了历代的情况,不管哪个朝代,遇到的难题或许不一样,有的被外族灭国,有的被农民起义掀翻。 总体上都在三百年上下,就要进行一次轮回,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乱一治,深入人心。 治乱循环的根本在哪里? 是天数吗? 唐毅认为各个朝代崩溃的共同原因都是财政瓦解,而财政出问题的根子就在秦制,就在儒家! 作为标准的士人,把兴衰之乱的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是有点难受的,好在王寅三个都很有气度,他们耐心听着唐毅的讲述。 秦制有很好的一面,比如废除分封,实行郡县制,比如统一文字,度量衡……但是秦制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君权神授。 功盖三皇,德兼五帝。 从秦始皇开始,皇帝作为天子,拥有无上的权力,天下臣民都要听从皇帝一人意志,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奴仆,可以任由皇帝驱使。 正是在这种念头的指引下,秦始皇滥用民力,修长城,开凿灵渠,修直道……繁重的徭役,苛刻的秦法,使得百姓再也承受不了,奋起反秦,大秦王朝,二世而终。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虽然做了小修小补,可基本上还是秉承秦制。 尤其是到了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构成了外儒内法,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互相配合,共同成为皇帝的左右手。 之前秦朝一直单独靠法家的严刑峻法,恫吓百姓,秦末的农民起义,残酷地告诉统治者,一味的暴力,只会让老百姓强烈反弹,难以长久。 故此,汉代以后披上了儒家伪善的外衣,用纲常伦理,宗法规矩,牢笼天下之人,达成巩固皇权的目的。 虽然历代读书人都有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想法,可是面对着君王,士人集团往往是软弱,无能的。哪怕是最文弱的赵宋皇帝,也舍不得让士人抢走手中的权力。 至于大明,问题就更严重了,士人想要分权,皇帝就会放出宦官对付,实在不行,直接赤膊上阵,一场左顺门事件,嘉靖就把文官集团的骨头给打折了,虽然之前他们的骨头也不怎么硬。 一个外藩入继大统的小皇帝,一个两朝元老,定策功臣,可结果却是杨廷和惨败,不是他不够厉害,而是皇权高高在上,无人可以抗衡。 儒和法,就像是戴在皇帝脸上的两个面具,平时是仁义道德的儒,涉及到利益权力,就是冷酷无情的法。 面对着皇帝,士人集团除了天变之外,牵制的手段少得可怜。 皇帝拥有无限制的权力,而且是家族传承,父子相继,固然不乏好皇帝,可是想要一个家族,辈辈都出好人,而且这个好人还能杀出重围,继承大位,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事实上,历朝历代,只有开头的几位君主或许有自知之明,能约束自己的权力,到了后面,皇帝就越发肆无忌惮。 比如正德和嘉靖哥俩就是最好的代表,一个荒唐胡闹,一个刚愎自用,一意玄修,弄得国库空虚,乌烟瘴气。 “如果不限制皇权,早晚有一天皇帝,还有他的爪牙,亲族,会毁掉财政,财政无法维系,必然要横征暴敛,激起民变,民变兴起,就要大力镇压,支出暴涨,又要加重盘剥百姓,结果就是逼得更多百姓扯旗造反,遍地狼烟,直到再也控制不住局面,朝代崩溃,重新开始!” 唐毅感慨道:“在这个过程中,儒家士人集团也充当了非常丑陋的角色,他们利用皇帝赋予的特权,兼并土地,压榨百姓。而且在天下大乱之后,他们又转投新主子,哪怕新主子是蛮夷外族,也不惜卑躬屈膝,留梦炎之流的无耻汉jian,就是儒家最大的耻辱!” 唐毅又道:“单纯的愤怒和责骂没有价值,为什么汉jian层出不穷,其实道理不难理解,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儒家士人的自我定为就是替皇帝牧民,说白了,就是给地主家放羊的牧童,百姓只是牛羊,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的外人,旧的地主死了,或者败落了,换一个新的地主,继续干活,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 王寅和茅坤一边听着唐毅的诉说,一边互相看着,眼睛里都流露出强烈的震撼,尤其是茅坤,他跟着唐毅那么长时间,看出了一些端倪,唐毅种种作为,显然不甘心当一个普通的权臣,可是又不像要揭竿起义,取而代之的样子。 他们隐隐约约,能猜测到一些唐毅的想法,只是当唐毅真正说出来之后,他们还是被震惊了,仔细一琢磨,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很残酷,可兴衰治乱,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人,您可有解决的良方?” “有!”唐毅说的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君权神授最大的麻烦就是皇帝有权无责,大臣有责无权。就拿本朝来说,皇帝为了掌控大臣,为了维护自己无上的权威,不惜赋予科道言官风闻言事的权力,如此还不够,又设立锦衣卫、东厂,西厂,就是为了驯服臣子,驯服天下人。堂堂宰辅之臣,没有丝毫威严,诸如严嵩之流,要想哈巴狗一样,在皇帝面前摇尾乞怜,戴香冠,插香草,跟着皇帝跳大神!这哪里是首辅,分明是皇帝的奴仆!如此毫无尊严的文官,百姓何以尊重,何以服从,又怎么指望着他扛起济世安民的重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关键就在于四个字:责权对等!” 茅坤和王寅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