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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被领着一路行到山崖边上。 原本险峻了崖边如今建起了一座吊桥,微微晃荡在呼呼的风里。 桥中一人负手迎风,一身月白长袍随风飘飘,映在今夜苍蓝的月色之下,逐渐泛起莹莹的华光。 天人之姿,不过如此。 这才是她儿子看中的女人。 当真是出尘脱凡得很。 乐正萱轻扬着唇角,缓缓踏上前方动荡细长的桥。 桥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便又向下沉了一些。 柏氿看着远方暗沉起伏的群山,漠然神色不变,那袖口之下的掌心里却握着一柄薄翼短刀。 这刀曾被步生娇拿走交给了辛兰,辛兰被乐正萱抓住后,这刀又落进这位泽太妃的手里,乐正萱被九千策关押后,它才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辛兰那个丫头,就算是拿起了刀,只怕也下不去手杀人的吧。 柏氿无声思量间,乐正萱已然行到了她的身边。柏氿并没有转头去看她,仍旧迎风望着远方淡淡道:“这儿风景真好,您说是么,太妃?” “是啊,”乐正萱轻声道,“若是能死在这里,倒也是不枉此生了。” “哦?”柏氿挑眉,轻飘飘的朝乐正萱望过去,“太妃当真这么想?” 乐正萱轻笑着将自己脸侧散落的碎发夹到耳后,“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她微微垂眸,笑了笑,又道:“但是在动手杀我之前,郡主可否听我这个老人家讲一个故事?” 柏氿颔首,“太妃请讲。” 乐正萱抬头看向天边远山,“这个故事有点长……” 这个故事有点长。 一切都要回到殷瑢三岁的那一天从头说起。 那一天乐正萱站在殿门外,听见三岁的殷瑢对影子说:“你听好了,既然是我的父王和母妃要你跟在我身边,我自不会为难你。” 故事才说了一个开头,柏氿便问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自然是有的。”乐正萱轻叹,“他是泽国的世子殿下,未来的王,他是要成就千秋帝业的人,他的对手是整个大苍帝国,那么他就应该是最强势最果决最无情的人,他应该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可以容忍旁人一丝一毫的背叛和辜负。他怎么可以因为父母的关系,就隐忍委屈了自己?养虎终成患,该杀的人就得杀,他啊,不应该留情的……” “……我想逼他下手杀了那个影子,于是那一天……” 那一天她走进屋里,在影子身前站定,又俯身将他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柔和的问道:“瑢儿,羹汤好喝吗?” 那一瞬间她看见殷瑢眼底骤然迸裂的杀意,她想在这杀意里加一把火,于是便朝他厉声道:“大胆!竖子如何胆敢直视本妃!还不跪下!” 听到这里,柏氿轻抚着手里的短刀,微微垂眸,笃定道:“他……跪下了。” “是啊……”乐正萱搭上吊桥的绳索,唇角笑意渐显酸涩,“我那个傻儿子啊,跟他爹一模一样……太重情了。我想试一试他隐忍的底线到底在哪……” 所以有时会当着他的面,将那个影子抱在怀里。 可越是试探,便越发觉出问题的严重来。 “无论我怎样逼他,他都只是忍,什么话也不说。后来有一天我问他……” ……瑢儿便是瑢儿,母妃还能认错不成? “那个时候他心里大概是很委屈的,所以他反问我……” ……您为什么不会认错? “我告诉他……” ……母妃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来呢?母妃啊,有自己的辨别方法哦。 “后来我又问他……” ……不信的话你仔细想想看,母妃有认不出你的时候吗? 乐正萱握紧了手中绳索,眼底渐渐的泛出些微水光,“那时我在心里想,只要他告诉我,只要他肯告诉我,我马上就去杀了那个影子,这一切都会结束。” “他不会说的。”柏氿看着乐正萱,道,“就像您不会把这一切告诉他一样。” 乐正萱听得一怔,随后自嘲的笑了笑,“都说知子莫若母,可我这个娘亲啊……竟然还不及你了解他……” 柏氿没有回话,乐正萱又继续道:“后来那个影子要替他去大苍为质,上路的那天,我心里想,若是在这个时候逼他,他总该发狠了吧……” “可是他最后去了大苍,”柏氿盯着乐正萱,眸光有点冷,“您亲手将他送出去,受了七年的苦。” 乐正萱突然颤了颤,垂眸看向右手当中一道深疤,“我以为他去大苍历练一番之后,总会性情大变,却没想到,九年之后他再回来,却仍旧惦记着要医好我手里的疤……” 言至于此,乐正萱捂住眼睛痛哭起来,“他不可以对我好的。只要天圣帝还在,他就不可以把我当成母亲,我也不能把他当成儿子,否则他就得死。他心头还长着那样一块龙纹,万一被天圣帝查出来这不是刺青而是胎记,他也活不了。我的儿子不能死……所以……” 所以就亲手剜下了那一块皮rou,将这最后的证据毁了个干净。 夜风呼啸而过,吊桥猛地一晃,乐正萱一时间站立不太稳眼见着便要摔下山崖,柏氿伸手扶住她,却突然被她反抓住手臂。 乐正萱抬头朝她看过来,眼底隐有疯狂之色,“二十年,我逼了他整整二十年。我想让他成为最无情最强大的人,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但是你可以!你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只要你……” “泽太妃!”柏氿厉喝一声打断乐正萱的话,“您休想让我重蹈您的覆辙。” 乐正萱一怔,柏氿继续道:“如果这就是您不惜举兵五十万前来见我的理由,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您,您,太失策了。” 天色渐明,一束细长华光从远方山头照过来,有些刺眼。 乐正萱渐渐冷静下来,看着柏氿眼角的那一颗血红泪痣,突然笑了笑,“郡主,你以为你眼角的那颗东西,真的是痣么?” 柏氿皱眉,又听她道:“白木秘术,落血为咒。被咒者将永世孤独。所有在乎你的,还有你在乎的人,都得死。可是我的儿子不能死,而你又不肯让他恨你,那我就只好……让你去死了!” 言罢乐正萱便朝柏氿猛地扑过来。 吊桥一阵晃荡,柏氿迅速扣住乐正萱的双腕背在身后,冷冷问道:“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你不信也可以,日后尽管去查证。不过现在我倒是想问问你,”乐正萱冷笑,“那个冒充你落到我手里的小丫头叫辛兰是吧,小丫头挺伶俐,我原本没想杀她。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绑着她的木架是烂的,而那天晚上的风又正好能大得把这木架给吹断了?那丫头若是没有遇见你,她或许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