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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四处的哭声。他们有的是在哭丈夫,有的是在哭父亲,有的是在哭儿子……那是出龙山四万将士不归的魂魄。古骜沉默下来,又想起夜晚那白刃寒光。吕德权没有在公堂之上撤他,而是用了义兄义弟之家法;古骜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吕德权竟如此忌惮于他……甚至选了此种方式明震慑之意!刚到了家,推门进屋,梅隽便闻声抱着孩子走上前来,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你回来啦?”古骜点了点头:“我回来了。”梅隽见古骜眼底并无温暖神色,不禁低头道:“怎么才回来?别人都早十天半月就到了,也不传个信,没一点消息,我以为你也死了呢……”古骜道:“之前,一直为义父守灵。”“哦。”梅隽有些生气地鼓起了嘴。古骜伸手想摸一摸梅隽怀中孩子的脸蛋,孩子眨了眨眼,看着古骜,忽然大哭起来,古骜愣了愣,震耳欲聋的哭声在房间里响起,古骜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抱下去吧。”梅隽这时终于有些忍不住地道:“你一出去就是半载,没个音信,从未关心过我们母子,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你就不多陪陪他?我刚抱他来,你就赶他走?你不如把我也赶走算了!”梅隽的声音夹杂着婴儿响亮的哭声,一时间房中闹腾非凡。古骜低声道:“是我不好,怕伤了他,他适才看了我就哭。”梅隽这才把孩子抱给了奴仆,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古骜身边,默默地打开一个一个匣子,道:“这里面,都是你不在的时候,外面送给你的信,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你自己看看罢。”古骜点了点头,他拿出了其中一封,“古兄,自从父亲故去以后,我对你日思夜想,总不能眠……”“古兄,我常常自己打算,若抛下一切来寻你,你会如何?可我不能……我守着承远殿,便如守着父亲一样……然关山远隔,可我多想,再见你一面。”信的落款是云卬,古骜的双手颤抖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恩师山云子故去了?这……这是哪年哪月的事?古骜抬头问梅隽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来信?”梅隽看着古骜的眼睛,仿佛看出了他目光中的关切与在意……梅隽又想到之前那识字的仆役,曾给她读过信中的内容,这都是一个叫‘云卬’的人,写给丈夫的带着爱意的信。古骜以为梅隽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时候的来信?”梅隽的眼神渐渐变冷,她轻轻地拿开了古骜握住他双臂的手:“夫君,你弄疼我了。”“是你刚出山的那会儿寄来的。”梅隽回答了古骜的问题,转身摔门而出。古骜没顾上梅隽的反常,他闭上了眼睛,抽了一口凉气,跌坐进了椅子里——恩师尸骨已寒……自己却一直不曾知晓……睁开了眼,古骜忙拆开第三封信,来信人是简璞。……梅隽走到外面,有些难过地哭了起来。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青年从后面走近了梅隽,轻声安慰道:“梅小娘子,你怎么哭了?”————古骜翻箱倒柜,终于将云卬曾赠予他那缕亲手所做之古锦腰带,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古骜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掌上捧着这方锦缎,仿佛怕错过了丝毫细节般,古骜伸手一点一点地轻抚上其上一针一线,再也没有逃避,他第一次正视了其中包含的温情。古骜这才发现,原来其上的针脚这么细密,透过这些,云卬对自己的那份心意,却在斯人已去的时候,令古骜第一次有了这样清晰的触感。古骜觉得手上沉重了起来……此时他不知不觉蓦地忆起,最后与云卬告别时相送的情形:他还记得云卬那时正茂风华,笑貌音容间,玉衫翩翩。他们是在一个西风烈烈的傍晚离别的,云卬看着他的神色如泣如诉:“你别不要……”“我当不起……”“……你都要走了,我送你一件东西,你也不要?”“高谊厚爱,无以为报,还望珍重。”“你……你……”云卬站在车辙后,一时间饮泣失声,古骜不是没有听见那哭声,可他没有回头……如今,那个哭着对他表达喜欢他的人,等他再回首的时候,已经不在了。遗憾留给了一个逝去的人,古骜盯着手中的腰带,胸口一时间沉痛无措。脑中还记得许多许多,那曾经与云卬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忆中的少年时光,曾同云卬、怀歆一道,三人偕行,走过了山云书院中多少美好的年华。尚能忆起,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云卬曾轻轻问他:“古兄,怀兄一去,你会想念怀兄吗?”“想,那自然是要想的。”云卬凝望着自己,寒风中,目光却似乎带着一丝深情的温度,耳边只余一声叹息:“我若有一天也走了,你也会想我么?”古骜当时道:“若你走了,我也是一样想你的。”云卬看着空山漫雪,轻轻地道:“……一样……么。”一语成谶,莫过于此。古骜轻轻地抚摸着腰带上凹凸的纹路——这是山云书院所藏古锦所作,那位执掌山云书院数十载的长者走了,而送他这缕腰带的云卬,如今亦就此玉损。接踵而至的伤怀,令古骜残忍地直面了人生的无常。古骜伸手,将这缕腰带,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上。————而此时在出龙山的另一头,梅隽终于哭够了,抬起眼来,看了看立在身前仆役打扮的青年。刚才这个人轻声问她:“梅小娘子,你怎么哭了?”梅隽知道这个人,前阵子,他还为自己读了古骜的信。梅隽从前对此人的印象,十分单薄,只记得他会唱歌;如今增加了一道读信的秘密,倒是令两人亲近起来。梅隽还记得,这个人是自己十四岁那天夜里出现的。父亲从山后掳了他,他自称是商人之子,行商路过此地,父亲原本准备杀了他,将抢劫财物作为自己的生日贺礼。可青年却对着满山的篝火,道:“大当家的,小的会唱歌,还请大当家让小的给小娘子唱一首歌再死。”他唱得很好听,后来他也没有死,而是直接被充作了自己的仆役。梅隽知道,她有时不经意总会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无时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