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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惊讶的地步。每到一城,不管多晚,他必见当地官员,会面往往持续到深夜,随后略睡上一两个时辰,天亮便又动身继续上路。 他自己无妨,次日照样精神抖擞,近身服侍的人却跟着受累。此前一直是茅公在旁伺候,他体谅茅公,往往早早就让他去歇息了。阿玄却没茅公那样的待遇。必须要等到他合眼了,她才能躺下。 几个晚上过去,茅公似乎对阿玄终于感到放心了,将服侍就寝的事交给了她。 阿玄不敢怠慢。只要他没躺下,她便等着伺候。连睡觉也不得安生——她就睡在和他卧室相连的外间,随时要听他的传唤。 好在白天上路后的那段行程,她有时可以在颠簸的车里补个觉。虽然日夜颠倒,令她颇感吃力,但只要想到数月之前,她还曾拖着被磨破了皮的双脚一步步地向北跋涉,这么一点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 这个世代的人口密度相对稀少。周王室下的许多诸侯国,都是由一个个以点状分布的城池而构成的。有些小国,名为国,其实不过就只是几个城池而已。出了城池和郊畿,就是大片大片的荒野,在城池和城池之间,则由四通八达的驰道相互连接,通常每隔五六十里,驰道上会设一处路馆,以供来往使臣宿息。 这个白天,因在路上耽搁了半日,此刻天已黑了,下一处的路馆却还遥遥在前,人困马乏,庚敖便命就地搭设帐幕过上一夜,等天亮再继续上路。 阿玄感到十分疲累了,却还跪坐着,肩背挺的笔直,一下一下地摇着手里的蒲扇。摇了许久,手酸了,困意也袭来了,一双眼皮控制不住,慢慢地粘重起来。 在路上已这样走了七八天了。茅公说,再走这么七八天,就能回到国都丘阳了。 毕竟上了点年纪,此刻又不早了,已经睡了下去。 庚敖的随卫们也分成几拨,有的先入帐就寝,有的在近旁瞭夜。 夏夜的旷野里,静悄悄的,帐幕帘缝里不时钻入几声忽远又似近的虫鸣声,愈发的催人困顿。 阿玄手里的蒲扇越摇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头往下一点,猛地一个激灵,惊醒,抬头飞快看了眼正坐在地席上翻阅着简牍的庚敖,见他依旧全神贯注,既无就此收了去睡的打算,也未觉察到自己的走神,忙打起精神,啪嗒啪嗒,再次摇扇为他打着凉风。 又片刻过去,摇扇声再次变得稀落,凉风也有一下,没一下。 庚敖的视线从手中的那卷简牍上挪开,眼角瞥了她一下。 烛光映出她额头上的一片细细汗光,她微微垂着眼皮,睫毛在眼睑下拖出两道圆弧形的暗影,一根一根,丝丝分明。 相对了几天,大约是习惯了,倒也没再觉得这张脸是如何的不堪入目了——就如同王宫里那些华服美人,再美的一张脸,看的多了,也同样没了任何的感觉。 甚至,这个秭女倘若不是脸庞皮rou粗糙黯黄,原本生的应该也还算是端正的。鼻、唇,面型,都还过得去。 一把头发也算好的。便如此刻,绾的松了些,便沿着肩膀斜斜地堕了些下来,又被烛火打了层光,看起来像是一匹厚实黑亮的光滑绸缎,摸一摸的话,手感想必甚是清凉。 尤其她的眼睛,其实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他到此刻,还记的去年秋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他恰从剧痛的昏迷中苏醒,睁开眼,映入了他瞳孔的,就是她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两丸晶莹宝珠,眸光灼灼若华,居高临下,用带了点厌恶似的目光俯视着他。 令他印象鲜明,至今如在眼前。 …… 见她困的越发厉害了,脑袋越垂越低,庚敖手中简牍一合,抛在了她膝前的地席上。 “啪”的突然一声,在这静谧的夏夜里,听起来倍加的脆亮。 阿玄一下被惊醒,抬头,见他坐在对面,两道目光冷冷地投向自己,忙打起精神,再次替他扇风。 “罢了,睡去吧!” 他淡淡地道,大袖一拂,背对她便卧了下去。 …… 阿玄当然没有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幕帐。 她卧在距帐帘门不远,那块他脚边的地方,不大也不小,正好可以容下她。 躺下去后不久,黑暗中,她便听到他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说也奇怪,片刻前,她还困的坐着打扇就能差点睡过去,此刻真的叫她睡,她却又睡不着了。 他的呼吸声明明和她隔了至少数尺的距离,听起来却格外的近,如同就响在她的耳畔,不断地吹着她耳垂上的茸毛,吹来吹去,吹个不停。 帐内闷热,躺下去没片刻,浑身汗更多了。 她愈发心烦意乱,闭着眼睛,开始数他的呼吸。 一,二,三…… 她数到两百,非但没数来困意,反而惹出了内急。 小腹慢慢地涨了。她屏住呼吸,侧耳又听了片刻,确定他已熟睡无疑,慢慢地从卧毡上爬了起来,摸索着幕帐角,蹑手蹑脚地猫了出来。 钻出帐帘,迎面一阵夜风,整个人凉爽了不少。 …… 阿玄向瞭夜守卫简单说了声,便朝不远处的一处土坡走去,藏在坡后,迅速解决了内急,转身来到了野河旁。 宿地傍水而起,数十丈外,便是这条野河。 满月高悬于顶,清辉曜洒若水,河面倒映了一片银光,夜风拂水,泛出粼粼一层微波。 阿玄蹲在水边,俯身撩水泼面,一阵清凉之感仿佛渗透入了毛孔,慢慢地入了肌肤的深处,感觉极是熨帖。 替那人打了一晚的扇,身上汗津津的。 阿玄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宿地,静悄悄无人,只有瞭夜卫兵几道模糊的身影。 她便沿着河边,又往前走了数十步路,停在一簇高及人腰的水苇丛边,蹲了下去,脱去外衣,洗去沾在身上肌肤的一层汗泥。又濯了足,正要穿回外衣,忽然感动脸庞微微发痒。 阿玄起先并没在意,只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手却顺势一滑。 她顿住了。 那层她早已经习惯了的附在她脸上的如同第二层肌肤的面皮,仿佛熟透了的果子,毫无预兆就这样顺着她的手,从她的脸上整张自然地脱落而下了。 一阵夜风吹过,身畔苇草簌簌地响,阿玄感到面庞凉飕飕的。 她呆住了。突然反应过来,再次摸了下脸。 触手柔嫩而光滑,犹如一只刚刚剥去了壳的蛋。 义父临走之前曾说过,在他去后半年之内,他施在她身上的异术就会自解。 义父去世后,她先是被发迁北上,再又到了庚敖的身边,中间一波三折,算时日,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五个月。 随着半年之期日渐逼近,阿玄